《漠上苍》弋然

44、十三 惊风听密雨（1）

　　当天晚上，两人终于摆脱了帐篷生活，住进酒泉的客栈。两人一边吃晚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此时饭馆内杂七杂八的坐着不少身带武器的江湖人。

　　“你说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该封给谁呢？”一人好事的说。

　　“当然是少林寺方丈慧觉大师。”

　　“未必吧？香山无情庵的无情师太，她的飞花多情剑据说曾胜过慧觉大师一招。”

　　“多半是因为无情老尼年轻时和慧觉大师有一段香火情，慧觉大师有意相让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听说过江湖上有谁胜过无情师太的剑吗？没有吧？连她的徒弟都一个个厉害的要命。”

　　正说着，楼下真走上来一个小尼姑，皮肤白皙，光光的头顶将秀气的容貌衬托得更清灵脱俗。

　　“刚才谁在放屁呀？”

　　小尼姑法号静闲，但她的性子却既不安静，也不闲适，容貌虽美，却张口就骂人，脾气火爆。

　　一个江湖人正想对美貌尼姑调笑一番，被身边人使劲扯了一下袖子，“招惹不得！”

　　“师太请坐。”几个识得静闲的江湖人连忙殷勤的空出张桌子。

　　静闲二话不说，理所当然的坐了。

　　一人见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尼姑竟敢如此倨傲，不由的发了句牢骚：“少目中无人！”话音未落，眼前白光一闪，静闲刷的抽出一柄剑，已指上那人喉咙，那人吓得脸都白了。

　　“你惹她做什么？”一人小声道，“她可是无情师太的关门弟子，武功在无情师太门下位居第三，仅次于刚当上掌门人的静音师太。”

　　“那位居第一的是谁呀？”

　　“嘘——很神秘，连名号也不能说，鬼一样的人。据说是个俗家弟子，招惹她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因为嗜杀成性，几年前被无情师太逐出师门了。”

　　“咦？无情师太死了吗？”

　　“去世三个月了。”

　　“那这小尼姑不在庵里给师父念经，大老远的从洛阳跑到边关做什么？”

　　“谁知道？”

　　“屁放完了还不给我住嘴？”静闲骂了句。

　　一群走江湖的大老爷们立刻鸦雀无声，一个个付过帐灰溜溜的下楼去了。偌大一间餐馆里只剩下小尼姑和一个大食人及一个年轻官员。

　　静闲朝那两人随便瞅了一眼，突然眼前一亮，碰的站起来，然后迟疑了一下，又一屁股咚的坐回去，拿起四个茶杯摆了个四方，用筷子在西南角的杯子上敲了三下。

　　“吃好了吗？”罗敷问，“我们走吧。”

　　曼苏尔向罗敷脸上望去，见她脸上难掩凄然之色，眼角隐隐泪光。曼苏尔只作没看见，站起身付过饭钱随罗敷下楼了。

　　刚出饭馆，罗敷脚步不由得一顿，她看见贾策与几个侍卫正簇拥着夫蒙灵察走入一家客栈。

　　“老爷，朝散大夫罗福瞧见我们了，他和大食使者走在一起。”贾策说。

　　“这两个人为什么关系这么好？”夫蒙灵察纳闷道。

　　“老爷，还是避开罗福的好，我们的事现在不可让外人插手。”

　　夫蒙灵察点点头，虽说，眼前的事还不便让罗福参与其中，有贾策为自己筹划就够了，但他对罗福深不可测的心机很感兴趣，只不知罗福是否会真的完全效忠自己，如果能把这个人纳入帐下的话，对未来的事业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明天把罗福叫来，我要跟他谈谈。”

　　贾策刚要反对，见夫蒙灵察一脸的志在必得，又把话吞了回去，眼中闪过一丝妒恨。

　　三更将至，罗敷换了袭黑衫，戴了顶黑纱垂面的斗笠，来到城西南角。

　　“你传出信号召集同门，究竟要干什么？朝廷没杀掉你，我却会惩处你。”静闲傲慢的走出来道。

　　“小师妹，师父果真仙去了吗？”罗敷凄然问，见静闲脸上刷的流下泪，于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向东咚咚磕起头来。

　　静闲上去狠狠踢了罗敷一脚，“谁是你师妹？谁允许你这个弃徒拜师父？要不是因为你偷了剑谱，气病了师父，师父会这么早去世吗？我寻你寻了大半年，走了半个中国，剑谱还回来！”

　　罗敷不理静闲的踢打，自顾自拜了一阵师父，站起来道：“师父临终可曾留下遗言说将飞花多情剑谱传于你？”

　　“没有。”

　　“可曾说将剑谱传于静音师姐？”

　　“也没有。”

　　“原来如此！师父果真用心良苦！”罗敷叹道，行泪已下，“我当日偷盗剑谱时，师父就在隔壁，我一直纳闷，以师父的耳力为何没有发现我。其实师父早已发现我，她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念我出嫁后洗心革面不再杀生，有意将剑谱传于我，默许我重归门墙。”

　　“呸！别胡扯了，师父怎会允许你这恶徒重归门墙？飞花多情剑谱是我派镇派之宝，又怎会传给你这个外人？”

　　“师妹你如此聪明怎还不明白师父的苦心？飞花多情剑是我派最高武功，其中玄妙以你和大师姐的资质现在根本无法领会，强行修炼有损无益，所以师父才委托我保管剑谱，待十年后你的剑法以臻化境，我自然会将剑谱奉上。”

　　静闲的软剑已架在罗敷脖子上，“少在那里巧言惑人，我会被你骗吗？”

　　“我此刻不与你比试，把我这些话转告大师姐，她一听就明白。”罗敷说。

　　“拔剑！”静闲喝道。

　　“你可曾胜过我一次？”罗敷反问，“你也知道我宝剑嗜血，剑下无活口。”

　　静闲被罗敷声音里的冰冷惊得颤抖了一下，犹自唐璜时，罗敷又说出另一番话。

　　“这次请师妹来是为了国事，望师妹不要推脱。”她递给静闲一幅画卷，画上惟妙惟肖的画着哈立德、哈桑、阿曼等人，“画上的这几个大食人，我已经嘱托阳关守卫将他们挡在关外，但难保这些人不会从其他疏于防范的角落溜进关，师妹帮我留意着，若见到这些人跟踪我，立刻将其拦下，然后随便大闹，让阳关守军把他们抓起来。”

　　静闲呆了呆，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管这个闲事，但罗敷很郑重的把画卷塞进了静闲手里。

　　“拜托！”罗敷严肃的说，“此事攸关我大唐西域的未来。”然后，她信任的迈开脚步离开了。

　　静闲站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儿，瞧了瞧画上的人物，叹了口气，“也罢，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一次吧。”她说完收了剑也走了。

　　街市静下来，这时，墙下阴影里白袍一闪，露出一双眼睛，海水一样蓝，一样冰，一样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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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敷回到客栈，曼苏尔正坐在她的房里等待，奇怪的是，曼苏尔并没有问她这么晚去哪里了。

　　“你不关心我去哪儿了吗？”

　　“我为什么要操闲心？”

　　“你真是个大度而不会吃醋的好丈夫啊！”罗敷冷冷笑道。

　　这时，一股疾风把窗子哐啷吹开了，几个蒙面黑衣人跃进洞开的窗户，罗敷刚要尖叫，曼苏尔的弯刀早已迎上去，一刀将正跃窗而入的其中一个黑衣人劈了出去。来人似乎功夫不错，并非寻常受过训练，但在曼苏尔的刀下竟然不堪一击，眨眼间曼苏尔已将闯入的刺客杀尽。

　　一场夜战，突然的开始，闪电的结束。

　　罗敷大叫道：“快把尸体丢出去，我怕血！”

　　不料曼苏尔听了，只轻蔑的哼了一声，一把揪住罗敷的头发，把她的脸死死按在死尸身上，“想作我的夫人，就不能怕血。”

　　罗敷睁开眼睛，使劲的瞪着曼苏尔，满眼憎恨，恨不得把这个冷酷无情的人千刀万剐！她果真抽出刀来，正是曼苏尔曾送给她的那柄小刀，迅雷不及掩耳的刺向曼苏尔，却中途被曼苏尔的长刀叮的一声打落地上。

　　“我送你刀子不是让你用来杀我的。”

　　“那你让我用它做什么？”

　　“自杀。你记住一句话，你是我的人，若哪个无耻男人对你出手，你就用这把刀自杀，我不许你丢我的脸。还有，”曼苏尔又说，“这些人和我没关系，显然是来杀你的，你惹上了什么人物？早点说出来，我替你料理了。”

　　罗敷闻言咯咯的笑起来，“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