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终是你》卿归长安

16、粼粼

　　被门板隔绝的风沙竟然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在庙里打着转，将破败的黄稠掀得四处翻飞。

　　林归夏开始喊起口令：“一、二、三！”

　　第三声刚刚落地，她和纪莛年便双双从地上腾起，背靠着背用剑锋挑出寒光往四面八方刺出去，随着剑光飒爽流转，破庙的每个角落都闪着火花，光线昏暗的空间瞬间被火光照得四处透亮，与此同时，那恶鬼似乎被其中哪道剑光所伤，发出一声哀嚎。

　　二人听声辨位，估摸着恶鬼的方向，各自甩出一张猎龙网，林归夏的朝天，纪莛年的朝地，猎龙网上的倒刺闪着寒光，仿佛獠牙一般咬向空中的猎物。

　　只听一声怪叫，那恶鬼被林归夏猎龙网上的倒刺生生咬住，但它似乎还不服气，疯狂地挣扎着，任由那倒刺撕扯着它污脏的鬼皮，猎龙网瞬间感知到了它的位置，“嗖”的一声往它所在的方向收拢起来，将那恶鬼缚在中间动弹不得，重重摔在地上。

　　看着被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恶鬼，林归夏笑道：“怎么样，这下要去给漂亮姐姐当药引了，开心吗？”

　　那恶鬼冲她尖啸嘶吼，声音难听得像刀尖划在石面之上，纪莛年赶紧甩了一记符咒贴在它嘴上让它收了声。

　　林归夏摸出锦囊将它收了进去。

　　“你说我直接问杜大夫学重生术，他会不会将我轰出去？”似乎觉得对杜逢春的亲授秘术志在必得了，林归夏跟纪莛年打趣道。

　　“我只希望他给你开一副药好好治治脑子。”纪莛年白她一眼。

　　林归夏片刻不敢耽搁地将那小鬼送到若水阁，任大夫查验之后确认了它就是伤了万玲珑的恶鬼，立即用化丹炉将它化了制成药引，成功救回了万玲珑。

　　林归夏也顺便问他要了些药膏，将自己手臂和小腿上的两处伤抹了一下。

　　万家抬了三箱金银细软摆在若水阁的会客厅里，任大夫摇摇头，吩咐药童只取了两锭银子做药费，剩下的尽数退了回去。

　　事毕之后他找到全枢凌，问什么时候能迎回夫人。

　　全枢凌让他回家看看便知。

　　他急匆匆赶了回去，到家的时候，他夫人和妹妹已经全须全尾地被送回了府上，任夫人见夫君回来了，涕泪俱下地迎了上去。

　　她将这几天与妹妹遭遇劫匪绑架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任大夫，二人劫后余生般地吃了一顿团圆饭，任大夫甚至都不敢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只说劫匪问他要了些银钱做赎金。

　　谁知团圆饭的余温还没散尽，夫妻二人便葬身一场大火之中。

　　第二天，任远知夫妇出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述令庭上下，刚刚从外面云游回来的杜逢春还没来得及到医馆一坐，就匆匆赶到了他府上。

　　因为昨夜火灾的火势太猛，二人直接被焚为两具焦尸，杜大夫不忍猝视，只匆匆一眼便痛心疾首，哀叹连连：“天妒英才……远知这样一心向善的人不多了啊。”

　　任府的下人说，昨夜二人吃完团圆饭便回房了，送茶水的丫鬟去的时候夫妻俩还和和气气地聊着事情，她知道老爷夫人久别重逢，不敢多打扰，将茶水放下就匆匆退出去了。

　　谁知夜里突然走水，再加上起了些风，火势迅速吞没了整个后院，霎时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下人们赶紧手忙脚乱地救火，奈何天干物燥，他们足足扑了两个时辰才将火灭了。

　　再进去看的时候，人就已经是焦尸了。

　　根据现场的情形来看，夫妻二人大概是想逃出来的，只可惜到了门口却被烧坏的大梁砸下来双双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二人的手至死都还保持着伸向门口的姿势。

　　杜逢春悲痛不已，在任府替二人操持完丧事之后才回了若水阁，宣布由全枢凌接任医馆的掌事。

　　林归夏在大赛期间与任大夫见过几面，听来往看病的百姓将他奉为医仙，个个赞不绝口，再加上送小鬼炼药之时亲眼见他推拒了万家送来的三箱酬金，对他的为人颇为钦佩，得知他们夫妻二人身故的消息万分惋惜，决定去他府上祭拜一下。

　　任府上下挂满了白色的灯笼，黑白绸缎在暗沉的天色下似动非动，犹如森林黢黑角落里梭行的毒蛇，让人看得心中发毛。

　　林归夏置身这个场景，不自觉便想起了两个月前光霁岭仙府中同样的情形，她摸了摸藏在腰带里的玉坠，深吸了一口气才敢继续往里面走去。

　　灵堂里一个熟悉的背影让她心中一震。

　　“他的病，已经好了吗？”林归夏心道。

　　复又转念一想：我干嘛这么关心他？

　　“叶公子也来看任大夫吗？”

　　问完这句，她点了一炷香，对着任氏夫妻的灵柩行了三拜之礼。

　　“任大夫曾经救过我，来不及报答救命之恩，他就仙去了，实在令人扼腕。”叶阑风答道。

　　“叶公子的病，好全了吗？”

　　“无妨，陈年宿疾，偶尔发作一下，让林姑娘见笑了。”叶阑风将手伸进内衽，似乎在掏什么东西。

　　林归夏盯着他，像是在看他要摸出什么东西来。

　　“听说林姑娘拿到了大赛的第一名，可喜可贺，在下没有帮上忙，惭愧。”叶阑风将手拿出来，轻轻抚平了衣襟。

　　那衣襟之下，是林归夏当日塞给他的手绢，他本想还给她，却最终也还是没舍得拿出来。

　　“运气好罢了。”林归夏道：“哎……只可惜了任大夫，今后若是再遇上这样的事，不知若水阁还有没有人能炼出解药来了。”

　　“是啊。”

　　二人祭拜完任大夫，一起从任府走了出来。

　　“杜老可说了什么时候给魁首姑娘你授术？”叶阑风问道。

　　“许是痛失爱徒心中悲痛，杜大夫说要闭关几日，将授术之日定在了月底最后一天。”

　　“这么说姑娘还要在述令庭等上数日了？”叶阑风眼带笑意。

　　“嗯，就当踏青吧。”林归夏无奈道。

　　“林姑娘究竟为何非要参加这大赛呢？不会真是为了学杜老的秘术吧？”叶阑风突然问道。

　　“我连医理都不懂，秘术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不瞒叶公子，我的确是为了一些私事想见见杜大夫，只是这私事不便相告，抱歉。”

　　“无妨。”叶阑风道：“哦，对了，这个送给你。”

　　叶阑风从袖口里摸出一个桃粉钗子，递给林归夏，她一眼就认出是那天拦她的老太卖的。

　　“这……”林归夏没有伸手去接。

　　“那日我见你似乎喜欢，就买了想着送给你，谁知这几日有事耽搁了，现在才有机会拿出来。”

　　难道刚刚在灵堂他就是在掏这玩意儿？又觉得当着故去之人送姑娘礼物不太合时宜，所以就没拿出来？林归夏无言以对地看着他。

　　“叶公子可知道送姑娘钗子的意义？”

　　“有何意义？”

　　“男子送发簪给女子，是因为心仪对方，想向对方求好，公子这钗子，我可不能收。”

　　“还有这么一说？”叶阑风道：“那姑娘先替我保管，待他日我能将心意告诉心仪之人的时候再来找姑娘要回来，可好？”

　　林归夏：“……”

　　林归夏终究还是万分无奈地替他“保管”了那枚钗子，一路溜达回到客栈里，纪莛年急急忙忙拉住她。

　　“诺，师傅来的急信。”纪莛年递给她一个无字的信封。

　　她将五指并拢略施法术，在信封上一抚。

　　“小夏亲启”四个字浮于纸面。

　　——的确是她爹的字迹。

　　“无字天书”是她爹独创的绝技，将写好的信用法术封印，所有的字迹都将被隐匿。装进信封后用收信人亲制的花蜜胶封口，最后再用符咒将其点燃。

　　寄信人这边甫一燃尽，那封带着独特花蜜胶香味的信就会出现在收信人的面前。

　　收信人见信之后需用法术解咒才能看到信上的字迹。所以，就算收信人是在紧急的情况下拿到的信，哪怕一瞬间被他人抢夺，只要没有亲自施术解咒，打开来也只会是一张无字白笺，所以叫“无字天书”。

　　林归夏在第一次得知这个东西的时候，打趣道：“我的亲爹，您不去做暗探简直是浪费人才了。”

　　按理说这封信到了纪莛年手中，应该用的是他的花蜜胶，怎么会需要林归夏解咒呢。

　　纪莛年看出了她的疑惑，道：“我收到信，解了咒撕开，里面还有一重信封，怎么也解不了术，闻了一下，是蔷薇香味，才知道是你的胶。”

　　“多重要的机密，值得爹爹搞这么多机关。”林归夏一边说，一边撕开信封。

　　然而读完信他们便理解林之槐的用意了。

　　信上先是嗔怪了几句两个不孝崽子不辞而别，老父亲甚为担忧之类的话。

　　继而说道，他们的师尊鹿景山在他们离开若骞岭后不久，来府上找过林归夏，得知她外出游历去了，便托他给她捎一封信，让她即刻去一趟抚叶庭，并且再三叮嘱不可让旁人知晓此事，所以他才用了两重信封，确保此信万无一失地不为外人所知。

　　“是上次那些邪祟的事情有线索了吗？”纪莛年问道。

　　“应该是的，不然师尊不会这么着急，还亲自到若骞岭寻我。”林归夏皱眉道。

　　“那怎么办？你这边还等杜大夫吗？”纪莛年问道。

　　“先去师尊那边看看。”

　　“赶过去不得好几天，你这边来得及回来找杜大夫吗？”

　　纪莛年到关键的时候，脑子总是不够用。

　　林归夏揪着他的衣领，一阵风吹过客栈的走廊，二人便消失了。

　　这次没有摔了，两个人稳稳地落在了一处山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