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底》苟立十天

27、第26章

　　夏日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李琛远请了婚假，可偏偏排到于好儿的备勤班，还让她在路上碰到盛装的薛师傅，于好儿一脸轻松地告诉他自己下了班就去，其实心里早已暗暗压抑着一份呼之欲出的期待。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还了车，于好儿换了衣服直奔酒店。
　　仪式早已经结束了，她在宴席过道之间穿梭，顾自四处张望着，赫林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到，只好起身来找她，引她到同事们那桌。
　　于好儿不时承着同事们的话题接和着，但始终眼观六路，李琛远给长辈敬过酒，远远地看到于好儿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的样子，伏在妻子耳边交代了一下，便朝于好儿走过去。
　　“别找了，他没来，让店里的伙计来帮着随了礼，份子钱倒是一点都没少的。”
　　于好儿装作不懂的样子打哈哈:“说谁哪？我在找你啊，祝你和嫂子新婚快乐，白头偕老!”她下午休班，可以喝酒，于是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李琛远低头看着她冲自己傻呵呵地笑，无奈地捏了个指轻轻弹在她的脑门上。
　　李琛远托赫林照顾她，可赫林哪里是她的对手，于好儿逗着这个草原小哥玩儿的同时顺便就能喝两盅，几杯下肚便醉了，穿越了好几桌飞到于常林那里，后面的赫林追得气喘吁吁的。
　　于好儿一手托塔似的托着于常林的下巴，一手指着赫林警告地看着他:“看到了？别再跟着我了，这是我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
　　于常林向赫林道了谢，表示于好儿交给自己就可以，便让他回去了。
　　于好儿不大喝酒，但是喝醉了也不怎么闹，只是有了醉态，行为大抵还是规矩的。
　　跟于常林坐一桌的薛念孝慈爱地问她:“我好儿今天高兴，喝多了吧？等酒退了你是要难受的呀!”
　　于好儿坐得倒是端正，只是晃晃悠悠的:“没事的薛师傅，只要高兴就好了!”
　　于常林扶着于好儿起来，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跟桌上的老伙计们打了一声招呼便架着她往外面走。
　　他把闺女放在宴会厅外的沙发上，于好儿立刻瘫软地爬下了，嘟着嘴冲老爷子撒娇:“老于~你的宝贝女儿想喝一个AD钙奶奶，好嘛~”
　　于常林叹了口气:“那你在这里别动，爹去给你买好吧？”
　　“果然爹爹最好了!”
　　于常林扶着沙发站起来，于好儿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然后沙沙噌噌地坐了起来，短发乱糟糟地遮住了眼睛，于常林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闷闷地说:“老于，你的宝贝女儿……还好想他……”
　　于常林猛地扣住了十指，心中五味杂陈，这么长时间以来，于好儿仿佛变了一个人，即使她装作若无其事，可是那份快乐总给人感觉刻意又牵强，他半辈子的心都操在女儿的身上，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他以为这次还会像她儿时失恋的时候一样，假装快乐几天就又真的重新快乐了，没想到她越来越刻意，为了隐藏那份悲伤不惜和家里疏远了起来，他夜里撞到过一次于好儿抱着水杯蜷在沙发上发呆，叫她时却看到一脸的阳光明媚，他想找时间跟女儿谈一谈，可于好儿总是像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逃走，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于常林终于认识到于好儿已经长大了，再也不像她小时候那般好哄了。
　　突然余光里落了一个身影，于常林诧异地转过头，祁舜微笑着冲他欠了欠身子，眼神坦诚:“对不起于叔叔，但我也是。”
　　于好儿听到祁舜的声音惊喜地抬起头:“嗯!祁老板!你不是不来嘛!”
　　于常林的眼里划过一丝痛，随后那强撑着的坚持轰然倒塌。他拍了拍祁舜的胳膊，无言地离开了。

　　于好儿低着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乍一看完全不像是一个女酒鬼，倒像是睡着了也自律的职场女性。
　　祁舜拽着她的胳膊拉她起来，于好儿不满意地挣脱了:“不就是精神病嘛？我爹是津姜赫赫有名的精神科专家，什么精神病都能治得好!”
　　祁舜又重新拉起她的胳膊，顺着她的话说:“好好好”，却又被她更强烈地甩开了。
　　“我那时如果在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知道祁舜看到了什么，现在就不会有不能感同身受的无力感了……”

　　自从他们分开，最让于好儿难过的，不是于常林不同意，不是祁舜拒绝他，不是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自己，而是她明知道自己的喜欢，却无法体会他曾经有过的痛。他一定很痛，才会生了病，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觉得那个残忍的故事只是一条旧新闻而已，她从那个故事里收获的震惊和心疼，远没有她所想的像他那时那么强烈。她明知道那对他意味着什么，却无法理解他。这让她有一种知道他们的问题出在哪里却无法改变的无力感，并且这种无力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强烈，搅和着不甘和怨念化成了灼人的想念，烧得她天灵盖嗡嗡地响。
　　“呵，”她突然嘲讽似的笑了一声:“孔祥还说祁舜比我更喜欢，呸!”
　　祁舜一愣，勾着她的肩膀将她打横抱起，于好儿脚下一腾空，灵明醒了大半，回过神时她已经到了车里，祁舜探过身子帮她把安全带扣上，哐地关了车门，吓得于好儿一哆嗦，目光不自觉地跟着他回到驾驶座上。
　　祁舜一路上都不说话，于好儿侧身倚着靠背，晕乎乎地望着开车的人。
　　她没见过祁舜冷冰冰的样子，一时间有点莫名心虚，可怜巴巴地伸出小手去拉他的袖子，出口却满满的委屈：“你凭什么生气呀……”
　　祁舜不理她，任她肆无忌惮地观察自己。
　　他瘦了些，尽管脸上的线条依旧是柔和的，但轮廓更加清晰了。他红着眼，看起来脆弱而疲惫，往常总是挂在脸颊上的两个笑涡此时消失了，于好儿看不出他的情绪，只觉得心口像栓了一根不断拉紧的橡皮筋，不痛不痒，却束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酒醒了一大半，脑子渐渐清楚起来，望着他的侧脸轻轻问：“你不是很早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了吗？如果你一开始就有了不拖累我这种想法，何必一边对我们的关系讳莫如深，一边时不时的勾留我呢？”
　　她的眼圈渐渐红了，使劲的吸了吸鼻子，不再看他：“如果你上次去芬兰之后不找我，我其实就不会惦记了呢，感情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那时本来都懂你意思了，可你为什么又来招惹我呢，搞得我又不懂了……”
　　祁舜把车停好，沉默着下车，于好儿生怕他丢了自己，等他绕到她那边准备扶她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出来“嗵”地关了车门，晃晃悠悠地地冲他讲自己还没说完的话。
　　“你这个人总是神神秘秘忽远忽近的，本来就不好懂你知道吧——哎你别拽我我自己走哎我跟你说你别拽我！！”
　　祁舜勾着她的肩膀环着她的腰，把扑棱蛾子似的她禁锢着从电梯里拖出来，艰难地腾出手输密码开了门。
　　听到动静的猫溜溜达达地来玄关视察情况，于好儿看到了它，趁祁舜换鞋的空当，五体投地的爬倒在了猫面前，小白猫哪里见过对自己如此臣服的奴才，吓得后背拱起，尾巴炸得老粗，发出像是“你别吓唬老子”的狠牙声警告她。
　　于好儿不懂它的心，还压细了嗓子恬不知耻的冲人家嬉皮笑脸：“你爹怎么都不给你取名字字呀，让我想想，以后我就叫你……虎南下吧！”
　　祁虎南下啊……

　　祁舜给她脚上套上拖鞋，扶着太阳穴哭笑不得。
　　她却突然抓住猫腿撇开来一看：“你没有蛋蛋呀，那不好不好，太威猛了，那你就叫乐融融吧！”
　　祁舜终于被她逗笑了，摇了摇头弯腰扶她起来。于好儿低头直愣地看着自己脚上花哨的拖鞋：“唔哇！飞天小女警耶！？是好儿的拖鞋！”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撒娇，祁舜噙着笑，津津有味地看着平时刚强爽利的于警官酒后变成了“于嗲嗲”，口头应和着：“对是好儿的拖鞋”便扶她到卧室躺下。

　　于好儿端端正正地躺下，没用祁舜帮忙，自己把被子盖盖好，胳膊放在眼睛上消停地睡了。

　　祁舜退出去给她找解酒药，再回来时见她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但被子里的人无声地抽泣着，听到他来就忙憋住了，可是身体还是不时地抽搐一下。
　　祁舜把药放到床头，轻声说：“记得吃药，不然会头疼。”
　　于好儿心里觉得又烦又丢脸，一动不动地装睡，然后她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屏息静气地听那响动是不是渐远，却等来了嘴唇上稳实温润又绵长的触感。
　　祁舜的声音依旧低沉厚重，温温柔柔地说“别哭了”。
　　于好儿一愣，心里咯噔了一下，清楚的知道自己完了。
　　她从小就没什么大志向，经常沉迷于各种玩物，但也只在一段时间内丧志，等碰到了新的感兴趣的东西就立刻无缝衔接，就连追星都追不长久，男人攒了一大把，但除了电影票她从来没为她追的那些男人花过钱，她知道自己什么德行，因此从不对自己的喜欢进行长久的投资，不然整理都嫌费神。
　　她算是势利的那一类，常常看到电视里的女主角为了爱情放弃温柔多金的男二号选择正直热血但穷的男一号就嗤之以鼻，她自己倒不是想找个多有钱多出众的男人，只想平平凡凡地找个她看得上的和看得上她的，对方身体健康，背景干净，两家人商商量量地结婚、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祁舜万不是她预想的那个人，他不光有一个悲痛的故事，他还有可能会复发的病史。
　　但于好儿拿开了挡着眼睛的胳膊，结结实实地环住他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回应着他的吻。
　　她想起方灿说的话，果然感情这东西，哪有什么标准，遇对了，就喜欢了。
　　祁舜欺身将她圈在身下，气息逐渐急促起来。
　　他声音沙哑厚重:“不是问我为什么勾留你么？因为我的自制力在遇到你之后，变差了……”
　　长久以来的压抑终于被抛在了脑后，连带着抱歉与想念将她揉到心窝里去，但他依然温温柔柔地，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只是少了犹豫，变得肆意又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