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底》苟立十天

25、第24章

　　于好儿家住顶楼，当初顶楼与阁楼还有阁楼外面的阳台捆绑出售，于好儿的卧室就在阁楼，看得出来老于为女儿装修卧室颇废了些心思，清爽协调的暖色调，格外别致。
　　祁舜征求过主人的同意以后到阁楼参观，见有一个房门上挂着吊牌，上面写着“魔仙堡”，祁舜忍俊不禁，但没有打开那扇门。
　　魔仙堡的对面是一个小客厅，东西不多，一张小沙发，下面铺着长毛地毯，上面有一张圆形的小桌子，桌子上摆了一件投影仪，还罗了几张古早的游戏碟片。
　　突然，祁舜被墙角里的一个大箱子吸引了，那箱子的包装他再熟悉不过，只是近些年很难再见到了。
　　那是胶卷大量批发的货箱，后来照相机成长为数码的，胶卷没了利用价值，逐渐被淘汰了，所以这箱子几乎绝版了。
　　他从里面取出一个胶卷筒，诧异地发现胶卷上竟然有内容，想到这大概就是于好儿说的偷拍方灿的照片吧，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
　　他取出一块胶片冲着光仔细端详，拍照的角度隐藏在一辆车的后面，照片有一半是车身，被拍的对象正单膝跪地跟一个好像在哭的小姑娘说着话。
　　祁舜正望着那胶片出神，突然手里的东西没了，于好儿慌里慌张地把那些胶卷收起来：“你怎么窥视少女的心思呢！？”
　　祁舜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就见她涨红了脸：“我自己看着都羞耻……”
　　祁舜轻轻地笑了起来，后退了几步在沙发上坐下，一只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在膝盖上缓缓地画着圈圈。
　　“我很羡慕你。”祁舜说。
　　于好儿把箱子盖上：“羡慕我啥？暗恋未遂嘛？”
　　祁舜点点头，于好儿看着像是在嘲讽她，扬着下巴瘪着嘴：“说的跟你没有似的！”
　　祁舜微笑着想了许久：“唔……”豁然开地抬起头：“好像还真没有。”
　　于好儿信他个鬼，挨着他坐下问：“真没喜欢过哪个小姑娘或者——没跟哪个追着你跑的小姑娘搞过暧昧什么的？”
　　祁舜抿着嘴摇摇头，带着笑意望着她的眼睛不躲不闪。
　　“不应该呀？”于好儿撤出老远打量着他，“按祁老板这好看的皮囊和来者不拒的个性，早恋个十次八次都算少的吧？”
　　祁舜笑了笑，探出身子把她拉回来，于好儿被他猛地拉了一把，险些扑到他身上，愣愣地望着他，眼里不无期待，时间仿佛凝固了，总觉得这气氛应该发生点什么。
　　却不想祁舜顿了顿，只是把她摆放端正了，哂笑道：“可能我太扑在工作上了吧。”
　　于好儿在心里把不争气的自己捶扁了按在地上打磨。
　　祁舜嘴里噙着笑，若无其事地翻看桌子上的碟片。
　　于好儿尴尬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爹没为难你吧？都怪李琛远，明明知道我爹多心还跟要他瞎说……”
　　“是瞎说么？”他打断她的话，头也没抬地轻轻问。
　　于好儿一怔，试探着反问他：“不、不是么？”
　　祁舜保持着阅读碟片盒上的介绍的动作，低着头没有说话，于好儿还以为他生气了，在等待的时间里暗暗心虚，正要开口解释，只见祁舜放下碟片，起身伸出手拉她起来，声音里听不出波澜，依旧温温柔柔地：“走吧，快要吃饭了。”
　　于好儿顺从地跟在他后面，望着他的后脑勺暗暗压住在心里野蛮生长的失望。

　　李琛远承担起主持人的角色，端起装着雪碧的酒杯摸着肚子讲祝词，于好儿在下面插科打诨地挑他的刺儿，逼得李琛远好讲不了一句话，李琛远急得两脚直扑腾，奶声奶气地给李静淑告状：“阿姨你管管她~”
　　李静淑乘着他的状冲于好儿佯作出怒状：“琛远媳妇儿在这呢，你给人留点儿面子！”
　　众人笑了起来，于好儿吐着舌头翻了个白眼，不小心看见于常林自自然然地帮祁舜夹菜，祁舜恭恭敬敬地端着碗接下道谢。心说祁老板这收买人心的伎俩太牛逼了。

　　李琛远倒好了车，于好儿穿个短袖短裤在前面迎着灯光摆开大字高举着手冲他们挥舞，李琛远嗤笑一声：“果然二逼是不怕冷的！”
　　黄亦舒嗔怪地打了他一下，摇下车窗冲于好儿喊：“快回去吧你穿得太少了，祁先生我们会帮你送回去的！”
　　对面的于好儿本来正在感激小嫂子担心她，听到她后面的打趣，脚下生了一个踉跄：“嘿？这还没过门儿呢李琛远那一套你倒是学得挺快！”
　　李琛远满意地拍了拍未婚妻的脑袋以示赞许，抬眼看后视镜里的祁舜眼望着外面的于好儿眼神温柔，顿时闻到了一股恋爱酸臭味。
　　他琢磨着自己应该功不可没，当初他凭借着敏锐的直觉胡说八道，看样子真给他说成了。李队顿时觉得自己就算不干警察了还可以开个婚介所，每天出门看着哪两位有夫妻相就到处去散播“已脱单论”，逼着他们互相生恋，脱单成功，应该也可以赚个满身金箔。

　　于好儿哆哆嗦嗦地回到家里，却发现气氛略有些诡异。老于在桌前不断洗着一副并没有玩的牌，李静淑在厨房里沉默着洗碗，一副有什么戛然而止意思。
　　于好儿换了拖鞋坐到于常林对面斜着眼睛逼供：“你俩背着我说什么了”
　　老于抬眼，欲言又止。
　　于好儿突然紧张起来：“爸，你真别听李琛远瞎说，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
　　“好儿……”于常林打断她：“爸爸觉得小祁不可以。”
　　于好儿心里一沉，被于常林前后的态度搞蒙了，心里多少有点恼火地问：“为、为什么？”
　　于常林脸色为难了起来，似乎含了一口不得不咽却难以下咽的苦药：“爸爸……爸爸其实很喜欢他的，你妈妈也是——只是……只是……”
　　于好儿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遗弃在医院门口，是于常林和李静淑把她抱回了家，李静淑无法生育，从此两口子把她当亲生女儿养着，他们从不故意隐藏于好儿是抱养来的事实，因此于好儿很小就知道了自己的出身，有过一段叛逆的日子，但他们真的是很好的父母，于好儿懂事之后更懂得心疼他们，知道他们从没有把她看作别人的骨血，她常常向养父母撒娇和抱怨，但其实很清楚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于好儿伸出手握住于常林的手：“爸爸，你猜的没错，我确实喜欢他，但是如果真的有让你们难以接受的理由，我可以放弃的，没事。”
　　李静淑擦干手挨过来，轻轻地抱住于好儿，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爸爸一说我才知道，那孩子也命苦啊……”
　　于好儿的心跳得更快了：“什么？”
　　于常林反握住于好儿的手摩挲着：“其实他以前是爸爸的患者。”
　　于好儿一愣：“精神科？”
　　于常林点点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没想到是他，刚刚见了面才彻底想起来。”
　　“十五年前，你那位在刑警队上班的赵康叔叔给我介绍了一位病人，说是有个孩子经历了一场刑事案件，眼睁睁地看自己的母亲遭到迫害遇难，心里受了刺激，几天都不吃不喝不说话，看了两个心理医生都不管用。第二天那个小孩儿就被他父亲带来我这里就诊，那孩子就是小祁。”
　　于好儿太过吃惊，瞪大了双眼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那时他还在读中学，长得一表人才，见了人也会礼貌地点头微笑，听说学习成绩也很好，只是那时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不讲话，视力下降，反应迟钝，眼神涣散，听人说话时注意力难以集中，更严重的问题是嘴唇不时地收缩，伴随有严重的失眠和头疼的症状。”
　　“可他是我见过发病时最安静的病人，我见过太多犯创伤性头痛的人歇斯底里地尖叫，但他却宁肯抓破自己也不肯叫出声求助，这是早期精神分裂症的症状，我因此认为他患上了抑郁障碍，并伴有自虐倾向。”

　　于好儿发起抖来，李静淑心疼地抱紧了女儿。

　　“他无法继续学业，休学了一年，专心治疗，我记得在我治疗了两个多月之后吧，他父亲就带他到国外去了，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可是，可是我觉得他现在很正常啊！”于好儿强装镇定地问，声音里竟带了哭腔。
　　“应该是治愈了吧，他现在看起来很健康呢，可是心理疾病不比外伤，不是伤好了结个痂，褪了痂顶多留个疤那么简单，他当初进我办公室的时候向我笑着点了点头，温顺和善，完全不像一个病人，和今天晚上他见到我时是一个样子。”
　　“好儿，爸爸真的挺喜欢他，可是你们也不小了，如果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那是要代替我守护着你过日子的人，要让我把女儿交给一个心里有伤，日后可能还会发病的男人，爸爸真的不放心啊，这是爸爸的私心，也希望你能明白，爸爸总是想让你好。”
　　于好儿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终于汹涌地落下来，她抽出手捂住脸不住地点头，指缝间传出她闷声抽泣地、断断续续的声音：“我知道的爸，我懂，可是，可是爸爸我要怎么办呀我今天，对他，讲了很过分的话……”

　　“如果忘记是人类的本性的话，性本恶这个结论真是太中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