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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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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好儿抬头望着方灿,中二时期不堪回首的记忆涌上来,生生地把她的心跳羞快了。
初二的时候她从红山影楼上一任的老板那里收到了一个胶卷相机和一大堆退休的胶卷,那段时间痴迷拍照,走到哪里都要拍一拍,然后把头发往耳朵后面一别,作出文艺少女的样子,这样过了大半个学期,她突然多了三个追求者,早上总能收到他们比赛似的送来的早饭,于好儿慌了,她自己啥德行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因此总觉得自己骗了人,无论她的追求者们怎么紧追不舍她都避之不及,后来不知怎么那三个男生认为都是另外两个扰乱了于好儿的心,阻碍了她的选择,三个中二少年各自集结人马,相约学校后山小树林里一战,消息迅速传开,终于传到于好儿耳朵里的时候三方已经在树林里摆好了阵仗,于好儿哭笑不得,吭哧吭哧地往小树林跑,正当她累得像条水狗的时候,方灿骑着自行车刹在她前面,问爬在地上喘粗气的于好儿“你去哪儿?我捎你一程?”逆着光于好儿看不清他的脸,但闹大了被学校知道即使她没参与也会被教育,十万火急,于好儿爬起来上了他的后座,碰到他瘦却精壮的腰,仰头望了一眼他饱满的后脑勺,心里有团红线散开了。
从此于好儿从文艺女孩变成了虎狼女孩,虽然没有表白,但为了方灿想方设法地创造偶遇,她的小姐妹们都看出来了,只是隐秘地只帮不说。她还喜欢上了篮球,连一个篮球队至少几个人也不知道就拽着姐妹们往篮球场跑,只因为方灿也总是泡在篮球场。她的胶卷全是偷拍方灿的,特别喜欢的时候于好儿甚至假装和人家同路然后跟踪他,表现得像个女变态。
但方灿是阳光开朗却心大如脸盆的男孩子,久而久之他和于好儿混熟了,拉过于好儿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于好儿心里苦,可又害怕挑明了连朋友都没得做,只好独自体会着苦甜的暗恋。
不过这种喜欢没持续多久,因为方灿都没有读完初三就去德国了,于好儿暗自神伤了好一段时间,就被高中的茫茫学海逼得不得不苦作舟了。
祁舜看着于好儿充血的脸和发红的耳朵,不着痕迹地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叫作方灿的男人。
方灿个子比他高出一个头,精瘦精瘦的,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的颜色,理一头干净利索的板寸,五官坚毅,轮廓深刻,浑身散发着阳光的气息,这大概就是年轻的小姑娘们最喜欢的那种男孩子。
祁舜突然一个怔愣,自嘲似的摇了摇头,伸出手握了一下方灿伸过来的手:“你好我叫祁舜。”
方灿真诚地一笑:“久仰祁先生大名,我其实也算个摄影爱好者。”
外面的隋海用麦克风通知人们集合送葬队伍,来不及跟于好儿多说,方灿抓过刚缝好的孝服就往头上套,却套错了洞找不到胳膊应该从哪儿伸出来,于好儿被他笨手笨脚的样子逗笑了,起身帮他把孝服转了个方向,方灿终于穿好了孝服,扎好腰带冲于好儿爽朗地一笑:“今天忙,我们改天出去坐坐!”
于好儿下意识地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祁舜,见他没什么异样,竟偷偷地松了口气,反应过来自己也一愣,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还在意上他了?
于是拿出手机扫了方灿递过来的微信二维码。
祁舜和方灿走了之后,于好儿又穿好了一根线。
老太太结了个疙瘩把线头剪掉:“听人说这家的四世代外孙啊,就是刚刚那个小伙子。”
于好儿有些诧异地抬头:“什么?”
“听说是个特别优秀的小伙子,本来在国外搞科研,拿了不知道什么什么奖,特别好,但是老天不长眼,年纪轻轻的得了个坏病,可惜啊……”
于好儿震惊了,方灿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得了大病的人,还是像她记忆里那般,清爽开朗,单纯炽热。
即使于好儿已经长大了,曾经青涩的爱恋已经被时间冲刷殆尽,可毕竟是她最纯粹的年华里近乎疯狂的折磨过她的一段感情一个人,那个人年纪轻轻,生命却快要枯竭了,尽管没有无可抑制的痛苦和绝望,但于好儿确实难过了起来。
虽然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大娘聊着天,可于好儿真的不快乐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送葬的队伍陆陆续续回来了,祁舜找到于好儿的时候,她站在丧宴的角落里,一只手抓着另一个胳膊肘,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发呆,她原本就瘦,缩在那里远看着更显弱小。
祁舜后悔带她出来了,于好儿平时看着在哪儿都能吃得开,可是在这里别人再生疏,毕竟有血缘关系牵连着,她一个外人,还是不太好适应吧。
他冲她迎上去,却有一声明朗的叫声挡住了他的步伐。
方灿叫了一声于好儿,于好儿茫然的望过去,然后向他明媚地笑了起来。
祁舜远远地看他们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热络地聊天,脸上淡淡地看不出表情,二酸抱着臂凑上来:“哦呦~青年才俊呢,舜舜你要有点危机感了哦~”
祁舜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去摆弄设备准备工作。
于好儿多少有点尴尬,方灿倒是还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他们互相交换近况,他还贱兮兮地叫“于警官”来酸她,逗得于好儿直乐,乐完了,是一阵不怎么自然的沉默,方灿清了清嗓子,看着门口不断入席的客人们,声音好像是从山的背后传来的:“好儿,可能你也知道的,我那会儿喜欢你来着。”
于好儿:“????”
“不过我知道你对我没那个意思,没关系,能认识你我已经很知足了。”
方灿的手指在茶杯口缓缓地打转:“后来在德国我认识了现在的妻子……”
于好儿诧异的打断他:“你结婚了?”
方灿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嗯,她是德国人,和你完全是两种人,现在想想,感情这东西,哪有什么标准,遇对了,就喜欢了。所以你完全不用觉得抱歉,我现在过得很好。”
于好儿听着总觉得别扭,犹犹豫豫地问:“我可以问……我那个时候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嘛?”
方灿朗声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没有,也不算伤害吧,只是隐晦地告诉我你的心意而已,如果不那样的话,怕是我们现在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
于好儿盯着他琢磨了半天,想到初三的下半学期,有一段时间方灿总是迟到,于好儿不跟他一个班,但除去她自己碰到的,她的姐妹们都告诉过她好多次方灿又被罚站了的事,快要中考了,方灿的排名却刷出历史最低,于好儿问他他也不说,急得于好儿直训他,他却咬定了不说,每次都笑呵呵地糊弄于好儿。
有一天晚上,刚上大学的李琛远放暑假回家,贱贱地请快要考试的于好儿吃夜市烧烤,于好儿为了报复他晚上刻意没吃饭,兴冲冲地等着蹭他吃喝,可是一大盘炒田螺上桌的时候于好儿愣住了,那熏成花脸的服务员小哥也愣住了。
于好儿反应过来起身追着他打:“你说你迟到和上课睡觉是因为学习!这是在学习?”
方灿绕着桌子边躲她边嘻嘻哈哈地乐:“这不是你快要过生日嘛我想给你摆个阵仗表个白啥的,时运不济被你发现了……诶别掐我咯吱窝哎啊!”
于好儿:“别跟我扯那没的,你能不能想点儿正事儿?快要中考了你还这个德行怎么能行!!!!”
追到记忆的于好儿悄无声息的掩上双眼:那时他竟然在说真的……
方灿这个人干什么都跟玩儿似的,不管是学习还是社交,他都嘻嘻哈哈地做得很好,久而久之让人分不清他哪一部分是认真的,哪一部分是开玩笑的。
于好儿默默地在心底葬爱,心说这怎么还真有美丽的错过发生在她身上了。
但既然他已经结婚了,她就不会再说,于好儿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我那么仗义,怎么会背叛朋友?倒是你,出国以后连个电话都不打。”
方灿哈哈地笑:“没有没有,刚开始那不是还给你发信息嘛,后来这不是你学习也忙,我学习也忙,工作也忙,处对象更忙,就没时间了嘛!再后来我就…嗯……生病了。”
于好儿的笑容僵在脸上,直直地凝视了他良久,终于决定放弃伪装,扔掉笑意,揣着手问:“多久了?”
方灿也不笑了,沉着声音说:“一年多了。”
“什么毛病?”
“肺癌。”
于好儿捂住脸,明知故问:“能治么?”
方灿笑了笑,仿佛在嘲笑她似的:“不能,大概还有五六个月可以活。”
于好儿:“……”
“刚开始我特别害怕,当时手里在做一个项目,失败了好多次,知道自己病了以后我更急了,怕自己到死都完成不了,拖了团队的狗腿,就没日没夜的测算,实验,幸好做出来了,现在想想,我哪里像他们说得那么崇高,我一个才24岁的将死之人,还有好多事没做过,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还有好多快乐没有享受过,我吊儿郎当惯了,能有什么精神呀要在生命的尽头还死耗在实验室里,对着一个不知道方向到底正不正确的项目课题到死丝方尽?我就是害怕,害怕我死了,就没有人会记得我了,我不甘心活了一回,却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于好儿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望着他不由自主地悲怆起来。
方灿一抬头看到她欲哭的脸,着急忙慌的安慰她:“没事没事,我现在心愿都达成啦,功成名就,成家立业,连中二时期的初恋都见到了,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别这样别这样!”不料于好儿的脸色更差了。
正当方灿手足无措的时候,祁舜拍了拍方灿的肩膀:“那边叫您。”
方灿道谢之后,起身往那边走去,还不忘转回身留一句:“你别哭啊,我真没事儿!”
祁舜坐在他原本的位置,转头望着于好儿:“你要哭?”
于好儿吸了吸鼻子,眼泪硬给憋回去:“没有,别听他瞎说。”
宴会开始了,隋海作为丧宴主家上台做追悼致辞,老人生前历经磨难苦尽甘来的故事惹得众人动容不已,于好儿容易哭,祁舜给她递了纸,她却倔强地宁把眼泪憋回去也不接受。
每一辈都有一个代表上台致辞,方灿也去了。
他是家族里最出息但最不幸的后辈,上台时宴会上突然变得静悄悄的,气氛有些凝固,但他用他的欧洲幽默混合着骨子里的乐天,几句话便让大家放松下来,甚至频频发出笑声。
于好儿却笑不出来,木木地问:“不是葬礼嘛?他们怎么能这么开心呢?”
祁舜转头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望着台上的方灿:“老人年龄太大了,儿子都养不动了,算是喜丧。”
“说白了就是,大家都在等着她死吧?”于好儿用只有祁舜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人怎么能这样呢?那是使他们家生生不息的先人啊……”
祁舜突然觉得胳膊被什么顶住了,回头看到是于好儿的脑袋,她枕在祁舜支着桌子的胳膊上,闭上的发红的眼睛微微颤抖:“如果忘记是人类的本性的话,性本恶这个结论真是太中肯了。”
祁舜没有说话,蜷起来的手指张了张,终于扣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