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传》叶空

3、第 3 章

　　1
　　槿川是个孤儿。羽族双翼或洁白如雪，或漆黑如墨。而他，是少有的红发红翼。羽族民风淳朴自由开放，自然没有将这红发红翼的孩子当做不详。只是这孩子右眼下又生得一泪痣，羽族巫师占星卜卦算得，这孩子怕是命途多舛。

　　世间命数，天演四十九，留得一线生机与人争。羽族巫师卜卦所得，多是会应验的。

　　槿川的父亲本是羽族八部赤羽部的首领，与老羽帝征战沙场无数年，战功硕硕。母亲是羽族皇室，身份尊贵。槿川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自槿川幼年起，父亲便告诉槿川，他的父亲是羽族的大英雄。不知多少次拯救羽族于危难之间。而槿川红发红翼，是赤羽部的宝贝。

　　“小槿川快快长大，等槿川长大后，父亲教你习武，娘亲教你练字。你要像父亲一样，成为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好不好？”槿川的父亲如是说道。

　　“好！”幼年的槿川举起父亲给自己做的小木剑，给自己立下了一生的誓言。

　　既是战争，又怎么可能真的战无不胜。那一年冬天，魔君湛尘亲率十万大军压境，羽族八部拼死抵抗，伤亡惨重。赤羽部首领，卒。

　　槿川的母亲为夫殉情，服毒自尽。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槿川不是不知道母亲想要寻死的，不是没有求过母亲的。他求母亲不要抛下他，求母亲等他长大了让他去报仇。可是对于槿川的母亲来说，丈夫才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情之一字，可悲，可笑，可叹。槿川是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的。

　　槿川是赤羽部首领的后裔，又是皇族血脉。所以，便被老羽帝收养在了皇宫之中。与皇子皇女养在了一起。

　　他后来也习武练字。不过，不是父母教的便是了，是时离教的。自小经历了这种打击的槿川幼年时便暴戾不堪。只有一同长大的哥哥时离，才能对他有所管束。同样是深宫长大的，槿川却不喜时瑶，打小便不喜欢。老羽帝宠爱儿女，时离谦让妹妹。只有他看得出来，时瑶处处与时离争，事事想占个便宜。

　　只要槿川在一日，便把时离守得好好的，无论时瑶使何种手段，槿川也都只顾把时离守得好好的。

　　再后来，皇子皇女和槿川都长大了。皇子第一次带着槿川领兵上战场。槿川嗜血成性，见了北荒血仇更是被冲昏了理智。孤身率骑兵直捣黄龙杀入敌营，被敌军围困。是时离将他从死局当中救了回来。

　　槿川随着时离保卫羽族边境。一守，便是几百年。槿川也继承了父亲的位置，成了羽族八部赤羽部的首领。

　　几百年间，时离骁勇善战尽得军心。终于，老羽帝颁布懿旨：

　　羽族皇子时离，征战沙场，保卫羽境，战功赫赫。保羽境于危亡，救黎民于水火。八部首领尽推举时离为羽族新帝，民心所向。择吉日举行登基大典，羽境上下共迎新帝，钦此！

　　八部首领公举，就意味着没有人再敢挑战皇权。

　　时离，终于要登基了。到那时，即使是时瑶，也不能再伤时离分毫。

　　时离，终于要成为槿川的王了。

　　登基大典上，时离如天人下凡。羽境，从此便是时离的羽境。槿川与其他各部首领跪拜迎接着自己的新帝。

　　不料却发生了那样的事。十命绝杀阵，即使是天下之主天机掌门在此，也没有办法强行破阵。

　　槿川在自己府里，已经喝了一天一夜了。酩酊大醉。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让时瑶称帝的。羽境是他和时离保下的羽境，那么便断然不可能交到其他人手中。丧期一过，他就要向羽族各部首领以及时瑶发起挑战。夺得帝位。

　　“羽族赤羽部首领槿川。我是来送你一程的。”黑暗里传来的声音冷冷直逼人心。

　　2

　　清晨，羽族宫殿里。荣舟走进了云奕的寝殿向自己的掌门请安。

　　云奕从屏风后携鹤走出问道：“荣舟，你会梳发髻吗。”

　　荣舟行礼答道：“会。”

　　云奕走到桌子旁坐下道：“给本座梳髻。”

　　荣舟回：“是。”便捏诀幻化了一把玉梳，抚上了云奕头发。青丝如瀑。

　　荣舟问道：“敢问掌门，既然魔君未至。那大天罗印是怎么破的呢？”

　　云奕闭着眼回答：“本座自己撕开的。歌慕雪跟瞻星给老羽帝拜了礼之后，向本座与公主这边也行了一礼。那时，瞻星传音入密告诉了本座四个字——大天罗印。一开始本座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本座看到了十命绝杀阵，本座便明白了瞻星的意图。”

　　荣舟又问道：“瞻星长老怎么会用北荒的杀阵，又是怎么会成了歌慕雪的女儿呢？”

　　云奕道：“这杀阵应该是梵音教的。梵音大护法活得太长，许多秘术阵法都会，是我天机真正的宝贝。歌慕雪即将渡化神劫，瞻星最是疼爱判官楼的众人，到她身边是给她护法的。”

　　荣舟梳着头沉思片刻再问：“那云境国长公主歌慕雪怎么会是判官楼杀星之一呢？”

　　云奕给荣舟递了一支自己最喜爱的白玉发簪，示意他给自己戴上随后说道：“判官楼不止是天机的暗杀部门，亦是天机的谍报部门。十三位杀星，便是十三张谍网，分布天下各地。不止云境国，许多你想不到的地方，都有天机的人。”

　　荣舟给云奕挽好发髻，欲再张嘴问。云奕抢先道：“可以了，再多就烦了。”

　　3

　　玖离是个孝子。出身名门，祖上三辈皆是羽族文臣。父亲官拜羽族大司空。家中独生了个如此尚武的儿子。玖离一生的抱负，便是保卫羽境，给家族带来无上荣光。

　　玖离师从玉笙，玉笙是当时羽族八部中为数不多的女首领。她所率领的，是羽族的突击队修罗部。虽是女子，却血气方刚。玖离此生最崇拜的有三人，荫护家族的父亲，奋勇杀敌的师父，和统领三军的时离。

　　玖离最是听父母的话，此生唯一的叛逆，便是父亲要他从文继承官位还他却执意习武。只引得一双父母日夜担心。每次领兵之前，母亲总会领着他到羽族天庙里向上天祷告，不求富贵，不求军功，只求平安。母慈子孝。

　　玉笙本是不愿意收他为徒的，文官世家的孩子，无甚功底，又有那心疼孩儿的一双父母。这种徒弟，教起来太费神。可幼时的玖离却不依不饶，天天往玉笙府里跑。你说来便来了，哭什么呢。天天借口来玉笙府里做客，来了便提求玉笙收徒的事，玉笙不愿，便一哭二闹。外边说不得就要有流言讲她堂堂修罗部首领欺负一黄口小儿。哭的多了，玉笙也烦了。便把他丢到门口，随他去了。

　　天天来，天天哭，天天丢。一来二去，玉笙都快习惯了。

　　玖离见软磨硬泡没用，便选了个大雨的天，在玉笙府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也不哭了，只是跪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孩子，这一跪，却是把玉笙的心门给跪开了。从此，玉笙便收下了这唯一的徒弟。

　　与师父第一次上前线的那一天，玖离的母亲冲到玉笙府里，跪下哭得是昏天黑地。玉笙将夫人扶起来，夫人哭着哭着又跪下了。对着玉笙千叮咛万嘱咐，千千万万不可让这唯一的独苗出了差错。玉笙扶额，当初心软收下这司空家的宝贝儿子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刻。玉笙再三给司空夫人保证了，玖离夫人才逐渐缓过来。

　　玉笙说：玖离是我唯一的徒弟。任何人要杀他，便先杀了我。

　　再后来，玉笙携徒弟上阵杀敌。用战场上淋漓的鲜血，将玖离栽培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猛将。玉笙退位，玖离继位。世代文官大司空家，出了个八部首领。光宗耀祖。

　　玖离敬佩师父，师父退位了，他便继位。玖离尊重皇子，皇子薨逝了，羽族帝君之位，他也想争上一争。自打小，他想要的，总是要想办法得到的。

　　清晨，玖离身披缟素，正准备去祭拜先帝。尚未出了府门，高墙上一执剑之人便道：“羽族修罗部统领玖离。我是来送你一程的。”

　　4

　　云奕收拾好，便唤上荣舟，移步皇宫。天机掌门是天下之主，自是不必为羽帝缟素。不过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去一趟灵堂以示关切的。

　　时离是接过了权杖继位了的。虽然只当了片刻的羽帝，却也是个正经的羽族皇帝。灵堂设在了羽帝寝宫，意为寿终正寝。

　　老羽帝年迈，老来丧子之痛痛彻心扉。醒来非要跑去灵堂见孩儿最后一面，见完便又晕了过去。

　　时瑶公主暂代处理羽族皇宫内外一切事宜。

　　5

　　江户海是个痴情种，虽说羽族族人天生多是痴情种。但痴情到这个份上的，天下少有。

　　江户海在遇到千栀之前，就已经是羽族暗鸦部的统领了。在遇到她之前，江户海只醉心修行。带领暗鸦部，替羽族扫平障碍，奋勇杀敌，从不惜命。在遇到她之后，江户海才真正有了铠甲。

　　千栀不是羽族，是人族。当年千栀还是云境国一名女将，随军出征北荒。他们是在一同讨伐北荒的战场上遇见的。

　　这位骁勇善战的女盟友，第一次见面时便给了江户海深刻的印象。跟一般的羽族不一样，江户海勇猛无双，出手全是杀招却丝毫不考虑防守。他单兵作战时是一把绝顶的利器，可战争终究是战争，敌军声势浩大更何况暗器难防。是千栀发现了友军中有那么一个不怕死的疯子，冲上前去，护住了他的周全。

　　江户海有了如此严密的掩护，更是激进了许多。他们俩一攻一守，配合极佳，屡立军功。直到千栀为了掩护他而深受重伤的那一天。江户海情急之下把千栀带回了大营。军医来诊治，发现伤千栀的凶器有毒。军中没有解药，要做解药需要忘忧草。而能找到忘忧草最近的地方，只有北荒。

　　江户海二话不说冲出军营，深入虎穴潜入北荒境地。归来时，身负重伤。怀里，就揣着给千栀救命的忘忧草。

　　千栀伤势痊愈，是江户海把她抱回了云境大营。

　　待鸣金收兵，江户海等不及的便冲到了云境国大营提亲。千栀羞红着脸给了江户海一个大嘴巴子。江户海被轰出了军营，伤心欲绝。

　　可江户海这样的人又怎会遇到一点挫折便放弃呢。行军归途，当他又想跑去提亲的时候，云境国大营里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要想娶我，三书六礼，缺一不可。

　　落款是云境国女将军，千栀。江户海高兴坏了，赶紧飞回了羽境准备向云境国提亲。可叹云境国明明打了胜仗，却白白折了一位女将军。一时间，传为佳话。

　　娶了千栀以后，江户海便不再是从前的江户海了。爱妻如命。他只想给千栀最好的，哪怕是天上的星辰。

　　现如今，先帝薨。江户海武力超绝，羽帝的位置自然是要按照羽族传统强者为尊。若是他当上了羽帝，千栀便是皇后。江户海想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部都送给她。

　　清晨，一位淡雅女子便敲开了江户海的府门。

　　江户海行礼道：“原来是云境国长公主，长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歌慕雪回礼道：“羽族暗鸦部首领江户海，我是来送你一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