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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一) ...
风雨帘动,黄昏催送一场及时雨。
正是一年之内最为酷热的六月,火烧云下那场大雨浇灭了暑热,一瓢泼酣畅淋漓的凉意阵阵袭来。
帝都有岭曰秋山,坐落在明华山东南三十里外,岭小峰陡又兼没有称得出口的曲水名胜,故而在古迹遍野的帝都风物中虽有竹风碧荷,却少人问津。
客行者踏着秋山岭湿软的泥土,空中清雨飘摇,原本被大雨埋进深处的憨实热气开始起死回生,丝丝缕缕的往上冒着烟气,一段苍天碧竹之后矗立着一尊大佛,黄铜所铸,身高百丈,沐风值雨数百年不倒,慈眉善目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围尽皆枫树,叶碧如翡翠,风起雨来,碧叶哗然招摇。
山间本来静寂,犹显得客行者的步伐声引人注意,大佛身后转出位姑娘,黑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间,微黄的脸上五官平遂,鼻尖脸颊散布着细小雀斑,圆肩厚背个头不高,宽松的儒衫罗裙像布袋子一样邹在身上,她从上到下滴着比此刻空中还要饱满硕大的雨滴,想来是没能躲避先前那场大雨。姑娘对着客行者点点头,抬起脚步朝前走,客行者从容跟上。
客行者之人正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卿青,她身前走着的是她的同胞妹妹卿晚,卿青将雨伞送到妹妹头顶,雨打在伞上,从淅淅沥沥到噼噼啪啪,手承着雨水倾泻的重量,有些画面一点一滴的掠过心间。妹妹不喜与人言,不与人亲近,终日耽于花鸟鱼虫之中,于国公府众人而言,见太后陛下都比见二小姐容易的多。
山半腰停了一辆马车,卿青跟着妹妹上了马车,车厢内时有颠簸,马车四角的铜铃在雨中激荡出悦耳的脆响,卿晚坐在马车的一角,一身湿衣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呈现出干巴的折皱,卿青靠在车厢中,视线一直不曾离开过妹妹分毫,二小姐却毫无回应的打算,至始至终静静低垂着脑袋,浑身上下都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疏离。
二小姐金口忽开:“姐姐,阿姚喜欢你吗?”。
阿姚,四岁大,是二小姐府上下人的孩子,昨日在园中被卿青见着,卿青抱着他逗了会趣,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呢,卿青不愿让她失望,认真作答:“他趴在我身上不愿下来呢”。
正在这时,马车明显的缓慢下来,铃声变得沉沉,吁的一声,车停了。
漆黑的夜空星光璀璨,夜空下的碧野青亮,荷花草结出茂盛的艳红花色,一道裂口将碧野两分形成巨大的峰峡,她们站在峰谷俯视着深峡中浪花翻涌,随着峡道渐渐开阔,湍急的河水开始流动出细碎沉缓的银光,一条灯火横贯两峡之间,依稀间听见喝马喊号嘈杂人声。那条灯火来自数十只行阵整齐的商船,一只只船舱挂着帜亮的灯笼。
“是我们家的东西”。
卿青聚集目力再次看了过去,远处灿烂星光之下,灯火蜿蜒如一条闪烁的长蛇徐徐朝前游去,目之所及不见尽头,足见商队人数之多货物之众。
“他们在运什么?”。
“棺材”。
卿青冷下脸,她从未这样希望她的妹妹真如世人眼中是个孤僻的怪胎,这样她此刻说的什么都没有意义,是的,这一时这一刻,她希望她的妹妹是个疯子,卿青定不住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飘忽着颤栗着:“我们家要棺材做什么?”。
“装死人”。
咔嚓嚓,凝冻的血液碎了,到处都是锋锐的冰凌。她眼中的点点灯火绞混成一片绯橘。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怎么会是今日?太,太---早了,不是吗?至少在卿太后安健,新帝在朝中尚有其他大事要做,他们还有时间去想办法,去扭转局面找一条生路不是吗?
忽而狂风四起星火燎原,呼啦啦赤红色的火焰铺天盖地,在她的眼中烧出一片火海来。
卿晚静静立在夜风中,如一潭寂静的死水:“是我对爹说,让你继续忍下去---”。
狂暴的火海就这样忽然的飘下冰雹冻雨,击在卿青几乎融为岩浆的神思里滋滋生烟。
业火焚身,冷雪埋骨。
很热,很冷。也很痛。
顺德二十七年,她从漠北回到国公府,卿国公得知事情原由决意与太子府划清界限,而几个月后她却再次回到了东宫。她永远忘不了父亲对她说:青青,你忍一忍,继续忍一忍。从此她的余生如那晚的长夜,长夜尚有尽头,而覆盖住她人生的黑色却永远无法褪去,她清晰着自己仅仅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再不需要任何感情,只需走好执棋者的每一步。此后五年,从太子妃到贵妃,在景升平身边,她与国公府再无往来。
“景升平能为君却并非良配,父亲举棋不定,是我替父亲做出了选择,那时我不知太后与太子之间的恩怨,太子不会放过卿家”。
晚晚凄凄道:“姐姐,我很怕---”。
怕?举手提线的傀儡师对引线的木偶说出这一个字的时候,她可想过那些年在她手中摆布的命运之线,她的姐姐日日夜夜捱着怎样没有前路的恐怖日子。
卿晚伸出手:“我很怕---”。第一次,卿晚握着姐姐的手,她的掌心冰冷的让卿青越发觉得这人世的不真实。
“怕什么?”卿青看着卿晚浮肿的眼泡,一双似乎永远也睡不醒的眼睛。
卿晚抱住姐姐:“怕我太坏,怕我太想死”。
卿青抬头看着远处的天际,轻搂住妹妹柔软的身体,手掌在从她的背上轻抚,夜空之下那些大片的花海那些茂盛的青草,如此繁华的人世啊,她是如此的这么的无能为力啊,卿青闭上了眼睛:“忍”。
“忍不了”无限黑暗和光明在眼中来回厮杀,卿晚黯然道:“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我和父亲已经尽力,成王败寇,如今事败,唯有鲜血才能平息帝王之怒,我不知道需要多少鲜血才够,卿家所有成年男子的鲜血够吗?”。
难道今夜这些棺材就是卿家所有成年男子身后的归宿!卿青骇然回首,那些闪烁的火光,每一个闪烁都是一位亲人即将湮灭的魂灵,他们将失去生命,失去家园,失去依傍,在这茫茫水云间凄凉的飘荡,夜风呼啸过她的耳畔,她逐一失去感知,她站在这天地之间,光影将她急速的抛却进无边的阴霾之中。
排除万难送那人上位,然后逆天行事拉那人下台?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卿家反了,败了,亡了。
他们弃她,迫她,瞒她。然后将结果抛给她。
晚晚喃喃道:“父亲这些年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他看你与君明湖相处的很好,于是有心与君家走的近一些,当时君家也正有此意,今日我来,本是要问你对君明湖的心意的”。
卿青的心停了一跳,惊道:“你们与君家结盟,现在君家临阵倒戈了,是不是?”。
“对不起,姐姐”最后留下一句话。卿晚咳了一声,直直的倒在卿青的身上,卿青乱手乱脚抱着这世间可能她仅存的血亲,“晚晚,你,你怎么了?”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卿青不敢去触碰这殷红的鲜血,她用力的捧住她的脸:“你吃什么了?”。
卿晚摇摇头,她已不能言语,有血从眼眶鼻孔耳中细细流出,卿青大声大声的喊着妹妹的名字,可是再也没有得到回应,她坐在地上,怀中的温度一点一滴的流逝,江岸上的灯火一盏一盏的远去,天边泛出了鱼肚白,天要亮了,天要亮了啊!
“哈”多么荒诞不经的鬼梦,卿青大笑着,江岸上一只船也没有了,在迷蒙的晨雾中在辽阔的江面这尖刺的像鬼哭的笑声久久的在空中连绵回环,她笑了很久,笑倒在草地上,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此时此刻,她的妹妹,她的那些血亲,却再也看不到这缕初升的阳光,她忽然怕光怕的厉害。但是不想见阳光是如此简单的事,闭上眼就行了。
卿青合上眼。
但是又是为什么,闭上眼,她却看见了更多。先是一栋小楼,小楼在风雨中摇晃,楼上站着一长一短一窄一宽的一对姐妹。宽短的那位手扶着栏杆,半个身子浸在雨中,穿着粗织闲散的蓝布白袖裳,长窄的那位笔直的静立在雨中人身后,风吹起她身上剪裁贴身的青罗白纱衣,远远望着似青花瓷边一株亭亭水仙。
小楼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山野,目之所及除了草木没有人家。
扶着栏杆的妹妹回头道:“姐姐,我很怕---”。
姐姐缓缓从远处将目光转到妹妹身上,静静的看了会儿妹妹:“你怕什么?”。
“怕我自己”妹妹垂下眼,又过了好一会儿,红彤彤的火烧云反射下的光亮消失殆尽后,她低声道:“怕我自己,太坏”。
姐姐回身持了盏烛台回来,烛火照着一张微黄的脸,平遂的五官,鼻尖脸颊散布着大量的雀斑,套着可以两个人穿进去的宽松儒衫罗裙,那张平淡无奇的脸,若非要说出点可取处,便是眼睛,眼睛挺大,但眼白却过多,看人时总是呆滞无神的。
“姐姐,世上不会有比我更坏的人了”妹妹眉头皱起,难过道:“真的很坏”。
那个妹妹一会儿坐在池塘边榕树下,一会儿对池中的鱼树上的鸟天上的云说话,只要有人靠近,她就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的跑回自己的屋子,锁上门关上窗一整日不肯出来。有一天,妹妹说要嫁人,然后就走出门去嫁人了。
铺天盖地一片的喜色,转眼姐姐也成了亲,可为什么新郎盖着绣着喜子的红巾,她的目光追随着姐姐去揭红巾的手,那红巾下儒雅俊美的儿郎到底是谁?当除去红巾,红衣男儿抬起头冲她微笑,她全身猛然一抽,睁开眼睛。那人是君明湖。
泪被晒干成了粉结堆在眼角,卿青睁眼时块块的往下落。
她闻到腐朽的恶臭。
“大小姐要去哪里?”昨夜为他们赶车的车夫跪在远处,冷静的指着一片小土丘道:“二小姐的身上生起尸斑了,仆下方才擅作主张将二小姐的尸首埋在了那里,请大小姐恕罪”。
卿青竭尽全力的坐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位四十多岁的老车夫:“晚晚怎么交代你的?”。
老车夫道:“大小姐想去哪就送大小姐去哪,大小姐要是想不好去哪里,仆下就送大小姐去君七公子那里,君公子总会让大小姐一生安稳无虞”。
“明湖是个好人呢”卿青低头道,她爬到晚晚埋尸处,摸着拢起的土丘:“晚晚,你想我去哪里呢?父亲想我去哪里呢?叔伯婶娘兄弟姊妹们想我去哪里呢?”。
土丘里的人不能回答。
“谢谢你为我的妹妹收敛尸骨”卿青除下身上所有的珠玉环佩放在老车夫身前:“要去的地方我自己可以去,你走吧”。
老车夫恭恭敬敬磕了头,从袖中拿出一枚封口的竹筒,奉到卿青眼前。
卿青收进了衣袖。
老车夫捧起地上珠玉环佩道:“仆下谢大小姐赏赐,马车在东边的柳树丛中,我给大小姐留一匹马,以后还请大小姐多加保重,仆下这就走了”。
卿青点点头,偎在土丘边上,一盏茶后顺着老车夫说的方向找到了那匹马儿,她知道她应该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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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风,烈日当空。
大地像是倒了油的铁锅,滋滋冒着热烟,街头巷尾田间河里,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找了阴凉之地坐着,没有人说话,偶尔摇一下手中的蒲扇已算是大力气的活动,即使如此,所有人身上都被汗水湿透,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
乌衣巷里静悄悄的。
哒哒哒,一个黄衣女子牵着一匹马,炽烈阳光下慢慢的走入乌衣巷。
脚下隔着绣鞋有青石板自下而上传来的那种滚烫,阳光垂直的射在头顶,发丝像是着了火,走了大约十多步,仿佛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被蒸干,所以她感觉全身都变得很轻很轻,轻飘飘间身边出现了几辆马车,接着许多绰绰约约的影子在她身侧来回,有官轿从她身边驶过,官轿上雕印的君家家徽她看的一清二楚,各府门前许多投递名帖的书生排着长队,公子小姐们驾着香车宝马,车上五彩缤纷绸带飞扬,她想喊他们的,干裂的两唇死死的黏在一起,“唔”。一瞬间,青石道上空荡一片。她急急回头,什么都没有,前路,来路,身左,身右,什么都没有,只有正斜方两只镇宅的石兽凛然正气对她瞪着铜眼,铜眼里依旧有赫赫威严的神光,在它身后,府门上挂着破败的封条,墙边李丞相手植的百叶花早已成了路边的杂草,黄如薄纸的叶子大片大片歪倒在地。
国公府还在前面的前面,卿青失神的看着丞相府的大门,那是阿芜的家。
远处国公府的门开了,走出一人,一路走到卿青身边,作揖:“臣御史中丞萧昭鉴见过大小姐”。
朱衣带风举止清贵,卿青心下即刻焦躁起来,口中是缓缓慢慢客气的话:“大人奉旨查办国公府,辛苦了”。
“萧照鉴愧对国公府”朱衣大人面色苍白的更低了腰身。
“大人忠君之臣奉旨行事而已”卿青看着国公府气势恢宏的题匾,顿了顿,问:“多少人?”。
“共一百四十一人”。
“我离开蒙泽日久,很多事还望大人据实相告”。
“是”朱衣大人细致呈说:“六月初一,吏部侍郎私泄考题一事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一日后又有江州司马状告户部员外郎去年十月在江州赈灾时大肆敛财克扣赈灾钱款,万余百姓联名血书呈于圣驾之前,陛下雷霆震怒,责成御史台亲自督办,三日后御史台提审吏部侍郎和户部员外郎,由于证据确凿两位官员无可辩解,当场签字画押认罪,国公捐助万贯予江州水患,当夜在府内服毒谢罪,族中五品之上三十七人全部追随国公而去,狱中的两位大人撞墙而亡”。
“陛下同太皇太后呢?”。
“陛下在内宫闻悉此事时十分痛惜,太皇太后一病不起,陛下着礼部协办国公大人的丧事”。
日头如火,卿青身上一滴汗也没有,皮肤上起了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晚晚她死了啦”。
朱衣大人脸色乍白,口唇艰涩的嗫喏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近乎呆滞的望着卿青,眼底惊诧懵然交错,连瞳孔都在震动。
卿青打量着,萧照鉴生了一张极为清隽的面容,尚未脱去的孤高融在清贵的教养里,瞧着是再简单不过的出书香门第里的公子。
卿青抿了抿唇:“她不会再回来了,你就当她死了吧”。
萧昭鉴僵直在当场,似乎理解了许久才理解了卿青在说什么,脸上这才稍稍回了点血色。
“娶晚晚是你答应为国公做的第一件事”卿青道:“还有两件事不是吗?”。
脚底嗡嗡着从青石板传来的震动,卿青皱眉,巷口那里渐移渐近的黑点,眉眼也似受了远来的震颤,开始微微的变幻出复杂的表情来。
她几乎能想象马上人是如何急切的朝她奔来。
战马纵然快,却又如何来得及。
她垂目道:“萧大人,我要入宫”。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好想写一写,于是就写啦!努力生活呀,加油,小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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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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