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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羊肉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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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这时应该赶紧避开,但我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怎么也挪不开步,凌寒距离我不远,可我却无可奈何。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帷帽,拉起元修的手,
“我们走。”
我转身离开,一步、两步、三步……
两年了,我从都城到固北山,又从固北山到这边城,就是为了这个人,我应该是愤怒得难以自抑,应该拔剑冲上去杀了他,但现在我的脑子里却出奇的安静。
“有人跟上了。”
温彻低声道。我心中一沉,正想四下寻找。
“别看,就这样跟着我走。”
我紧紧咬着嘴唇,难道被发现了?不行,现在还不行。
我的背后冒出一层薄汗,牵住元修的手攥得越来越紧还不自知,却听到元修懒懒地喊了起来。
“爹、娘,我饿了,羊肉汤在哪里呢?”
我脚下一顿。
元修一喊,元娘也跟着喊起来。
“元娘也饿了,爹娘给买好吃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见温彻也牵起元修的手,又将怀中的元娘抱抱紧。
“乖,就在前面。”
我明白过来,我们四人就这么连在一起,在街上走着,像再普通不过的一家人。
走到一个卖羊肉汤的小摊前,温彻要了几碗羊肉汤,他掸了掸桌凳,又叮嘱元修元娘坐好。
不多时,羊肉汤上桌了,我抓了一把葱花给温彻那碗撒上。
羊肉汤冒着浓浓的热气,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夫君,趁热吃吧。”
我也给元修和元娘的也撒上一些,又抱过元娘,端起其中一碗,细细地喂她喝起来。
“好喝吗?”我问道。
“好喝,娘喂的最好喝。”元娘甜甜地说。
“回家以后,也要娘做来给我吃。”
元修大口大口嚼着羊肉,呜呜囔囔地说道。
“好,但你们俩要乖乖听爹的话。”
“知道了。”
两个小家伙笑嘻嘻地答应。我隐约有一丝恍惚,仿佛正在过另外一个人的人生,她有幸福的家庭,平凡生活,而这些都是我不可能拥有的。
我们回到客栈,到柜台前,我招呼伙计送点茶水上楼。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开了一间房。”
我将一个小银稞子推到了伙计面前,伙计连忙满脸堆笑地答应。
直到回了房间,我和温彻都除下帷帽,我才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
“回来了。”
“是。”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跟来。”
“是。”
我毫无目的地围着桌子转了两圈,转到元修面前时捏住他的小脸。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鬼主意。”
元修挣脱了我的魔爪,揉着小脸嘟嘴。
“我是听彻哥哥说有人跟着咱们,才想法子帮你们俩脱险来着。你不谢谢我,还揪我的脸。”
“好,谢谢你,行了吧。”
我终于在桌子旁边坐下。元修转眼便转怒为喜,得意地呵呵笑起来。
“月姐姐。”元娘又扑到我怀里 “月姐姐和彻哥哥要一直是元娘的爹娘就好了。”
小人儿糯糯说道,我能感觉到我的脸顿时热了起来,手足无措着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温彻轻咳了一声,躲开我的视线,将元娘抱到怀里,
“月姐姐和彻哥哥会一直陪着元修和元娘,好不好?”
元娘高兴地跳下来,跑过去拽着元修。
“哥哥你听见了么?咦,哥哥,你哭了么? ”
元修赶紧拿袖子胡乱擦脸,“瞎说什么。”
我听着两个小家伙吵闹,不由自主地瞥了瞥温彻,看见他已经面色如常,心中的尴尬也就散去。
门外传来敲门声,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温彻抽出腰间的匕首,藏在袖笼中。
“谁。”
“客官,我送茶水来了。”
温彻将门开了一条缝,见店伙计身后没有旁人,才将他放进来。
那伙计将茶水布上桌,又讨好似转向我。
“客官,刚才真的有人来问,我说你们是带着孩子的小俩口。那人又打听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我就跟他说,听说是来这里看看有什么能做的营生。”
我又给了他半个银稞子。
“有劳。”
“客官有事尽管吩咐”,
小二忙不迭地说着好话,点头哈腰地出去关上房门。
温彻隐在窗边。
“他们走了。”
“不知道凌寒知道多少?”
我心中思忖,有些不安。
“他派人跟踪探虚实,应该只是怀疑。”
我点点头。
“亘建立未久,他出现在黎城,可见这里对他十分重要。我们依这两天所见,对他所图的还只是猜测。”
温彻沉思半晌。
“我大梁曾在莜州设立的牧监,下辖近百个马场,先帝时,因战事失利,莜州被北狄所占,大梁骑兵战马吃紧,陛下曾对属下提过派人去临近小国买马,但所得有限。自古以来以高寒之地产马为佳,北狄的战马优于大梁,且过去在大梁并不多见,而今天我们在‘互市’没有多时便见到罕见的良马,属下认为明天可以再去探查一番。”
“我们可以扮做买马的贩子。”
“喏。”
晚上,黎城的街上空无一人,与白天的热闹相比就像是两个天地。
五月的夜风吹在身上还是冷嗖嗖的,这里的夜晚确是比京城凉得多。
我关上窗子。
我从出生开始就和凌寒联系在一起。他是大梁四代忠门禄义军节度使凌业锋的幼子,大我四岁,也是父皇早早钦定的长乐公主未来的驸马。
从我记事起就时常听到姐姐们提起他,我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她们说驸马就是和我住在一起的人,能陪我解闷的人,能替我做好所有事情的人,但我认为他们谁都不明白驸马是做什么的。
“皇兄,什么是驸马?”
“驸马就是一心一意对唤月好的人。”
“像皇兄一样么?”
“比皇兄对唤月还要好。”
那时我刚满八岁,虽然正是好奇的年纪,但我因为父母的宠爱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凌寒无疑是这些年来最让我好奇的人。
洪晟十九年冬的一天,我带着小宫女偷偷溜出宫,因为我听说那天,凌寒会跟着他的父亲进都城述职。
我记得天下着雪,道路两边站满了人,执着“禄”字大旗的百名铁骑慢慢走过去,雪水沿着他们铁灰色的头盔亮晶晶地滑下来。
领头的几个人当中,有一个身量瘦小的少年,骑着一匹青骢马,瘦削的脸被风吹得通红,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好像周围人们热切的目光与他无关。
我那天是被母亲派出来寻我的内侍带回去的,虽然挨了很长的一通教训,我却觉得很值得甚至有些喜欢。
有些喜欢是因为他长得挺好看;觉得值得是至少我的好奇有了一个答案,现在想起来,我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