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月》薇雅2020

11、日塔人

　　我们匆匆回到客栈，一开门元娘就扑到我的怀里。
　　“月姐姐，元娘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里了。”
　　我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元娘乖，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我安抚了元娘，又对温彻说道。
　　“我看那个黑衣男子的神情，很可能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互市’我们是不能再去了，免得打草惊蛇。”
　　“那今夜属下去盯着那个宅子，再作打算。”
　　“你小心些。”
　　“公主放心。”
　　一入夜，温彻便动身。我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互市、北狄卖马人、青衣女子、黑衣人……凌寒要利用黎城做些什么？
　　元修和元娘早已熟睡，外面的更鼓从一更打到四更，还不见温彻返回，就在我等得心焦不已的时候，门外似乎有些动静，我紧盯着门，抽出一把匕首，护在元修和元娘前面。
　　“公主，是我。”
　　是温彻，我冲到门口，门开了一道小缝，一身夜行衣的温彻侧身而入，摘下面罩。
　　“那个宅子里共十三匹马，有十多个人轮班把守，属下听到他们说，后天就会把马转移走。”
　　“去哪里？”
　　“一个叫‘青谷’的地方。”
　　“青谷？”
　　“距离里黎城约百里。”
　　“北狄战马运到青谷，是想在那里圈养？”我错愕道，“那里有牧场？”
　　“我们可以跟过去看看。青谷紧邻肃北大营。”
　　肃北大营……我垂下眼，没有吭声。
　　肃北大营驻扎重兵，曾是大梁的北大门，原本是由定国公祁镇山把守，祁老将军病故后，凌寒的人悄悄渗透其中，在凌寒篡国时与都城的叛军遥相呼应，皇兄得知消息后的绝望神情，我一直牢牢印在脑子里。
　　“明天宵禁前出城，我们在城外等着他们。”
　　“喏。”

　　我留在房间里陪着元修和元娘，元娘见我和温彻今天哪里都没去，十分开心。
　　“月姐姐，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我把她抱在怀里。
　　“等这两天月姐姐忙完了，就带你们继续去游山玩水，你和哥哥乖乖地在这里等月姐姐，哪里都不要去，知道了么？”
　　元娘高兴地点头，过了一会，又愁眉苦脸起来。
　　“我们要是走了，那妞妞怎么办？”
　　“妞妞。”我一愣，“妞妞是谁？”
　　“妞妞就是那只大雁啊。”元修哼哼道，“我给它起名叫‘大力’，元娘偏不让。”
　　我忍不住笑起来，点了点元娘的小鼻子。
　　“元娘怎么知道它是女孩子？”
　　“因为妞妞喜欢元娘，它肯定是女孩子。”
　　“妞妞喜欢元娘，元娘可以带它走啊，只要妞妞愿意，我们到哪里它就到哪里。”
　　“真的吗？”
　　元娘兴奋地拍起小手，我点点头，抱起元娘，又让元修喊了温彻一起下楼吃午饭。
　　店里用饭的人不多，我给两个小家伙叫上一堆好吃的，牛肉干、奶皮子、煎饼，尤其是这奶皮子，听伙计说是这家店的特色，上桌时白中带黄，香气四溢。
　　我给元娘拿了一块，此时两个日塔人进来客栈，其中一个高声叫着店伙计。
　　“人呢？给爷拿两瓶酒，大盘的干切羊肉。”
　　店伙计连忙去招呼，我看了看那日塔人，觉得有点面熟。
　　“月姐姐。”
　　元娘往我怀里躲，我正纳闷，只听元修忿忿地说道，
　　“月姐姐，是欺负妞妞的北狄人。”
　　是他，我一下子想了起来。
　　那人大喇喇在一张桌子旁坐下，不多时也看到了我们，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呵呵，又见面了。”
　　他大笑着拿着酒壶，毫不客气地到我们这桌坐下，又喊店伙计送来两个酒碗。
　　“你们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又遇上了，大家喝上两碗如何？”
　　他给温彻倒上一碗，又要给我倒上。温彻一把托住酒壶。
　　“多谢。我家娘子从不喝酒。”
　　“娘子？”
　　那人哈哈一笑，放下酒壶，突然凑向我，温彻“嗖”地站起就要出手，我向他摇摇头。
　　我静静地看着这个日塔人，上回匆匆一瞥，这回倒让我看个清楚，约摸二十的年纪，麦色的皮肤使他的脸看起来更像雕刻的一般，高挺的鼻梁不同于皇兄，不同于温彻，也不同于凌寒，让他带着叫人退避的霸道与蛮横，倒是他的眼睛，淡淡的蓝色。
　　他用这双淡蓝色的眼睛盯着我。
　　“你知道我们日塔最崇拜什么吗？雄鹰。雄鹰拍着强有力的翅膀冲入云霄，却对地上的动静了然于胸，这只兔子何时钻出了洞，要到哪里去？你知道雄鹰靠的是什么？是眼睛，鹰的眼睛。
　　娘子？他还娶不了你做娘子。”
　　他重新坐正，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脖颈下的皮肤隐隐有两条金线一闪。
　　金色花绣吗？真是少见。
　　我想起在郦泽的舒云草庐书斋里曾经看过图稿，图稿以一种罕见的金色颜料画着一只正要捕食的鹰，拍着翅膀，伸出利爪，凶狠的眼睛盯着前方，而这是，日塔王族的标志。
　　我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它模模糊糊地将我从舒云草庐到黎城所见的一切串起来，我现在还理不清，理不清，却又被这个想法惊得兴奋又害怕。
　　我拼命压下脑子里所想的，拿起一片奶皮子，慢慢掰给元娘吃。
　　“好吃么？”
　　元娘不敢说话，只一口一口吞着奶皮子。
　　我又倒了水，慢慢喂她喝下。
　　直到给元娘喂完了饭，我才抬头看着那个日塔人，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我向他微微一笑。
　　“说说你吧，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