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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漱溟剑 ...

  •   廊亭里,义晟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模样不自觉的退后半步,他原本以为公主习剑不过是一时意气,何曾想到竟会如此郑重,相比起来自己心存敷衍,真是大大的不该。

      尚在思忖之时,就见她又亲自捧来一杯茶,一盘糕。

      他的目光落在那六瓣花型的糕上,浅淡的藕荷色,正是粳米混合藕粉蒸出来的颜色,其上以红曲点成一个“定”字,竟是宋国特产的定胜糕。当年因宋姬思乡,玄王着意命人制作此糕,而后成为玄王宫中常备小食。

      “这是我嬷姆自制的,君子且尝,看看可还适口。”珚儿扬起脸来,殷切望着他。

      这还是他北上以来第一次见到家乡吃食,心中不禁一热。那糕果然味道正宗,香软适口,他吃完一个,执杯将茶饮尽,便向公主深深一躬,因她的剑尚在制作,义晟便用自己的剑来作演示。

      “剑术教习首要动作形态,再是路数章法,其次便是多加修炼,最终剑如风起便能形神合一。而对于基本动作的掌握,先用重一些的剑反而更善——公主请先看在下演示。”

      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只见他一挥而就,转而双手将剑递给她。

      “公主请。”

      那剑,寒光隐隐,足以削铁断金。那人,呆头呆脑,足以把人气死。

      她接过剑,剑柄尤是温热,心中却是荒寒。

      惘然看着这拘谨的教习先生,只觉的与昨日殿上的英气少年形同二人,与那日春市得见的白衫剑士更是难以同论。

      想必是适才伊人太过专横,吓到了他?如此思忖着,珚儿轻声道:“巳日得先生出手相助,珚未曾答谢,况先生乃珚母国族人,便是我的族兄,从此就叫我珚儿便是,此处并无外人,先生来去自如,切莫太过拘礼。”

      义晟眉心一蹙,他看她,正看到她亦看着自己,虽说她今日衣饰素简,却更显双瞳若水,他忙移过目光。

      “好,珚儿,义晟僭越。”说着话,面色微微的红。

      她望着他,悄悄抿嘴笑,墨发轻颤间,天青色宝带若撷了一抹青天,心中更是海阔天高般逍遥。

      因为,他终于笑了。

      此日午后,郭开府密室内。

      灯烛齐明,四面帷幔半遮半掩,露出歪在榻边的王后,身着素纱襌衣,墨云般长发倾泻在一侧裸肩上,柔腻十指正盘挲着一对牙白色玉玦。

      “下乾为圆,上兑为缺,正是玦象。”王后榻边跪坐着一个高冠严整之人,正捧着那对美人足喁喁答道。

      “如此说来,那宋云鸾果然信不实也?”

      王后将脚一抽,箕踞于榻上,高冠者抬头去看,只见两座笔直雪山,夹岸对开,自山谷深处鼓荡起一股春潮牵勾着倾诉着,他果然盘踞其上,埋在溪谷之间,嗡哝道:“信不实何须再信,如今她就在檀信宫中,此间因由何消说得……”

      “此话当真?”王后一惊,撑着身子坐起,“她不是……”

      “她祭祖谒亲是假,大约与玄王商约好,撮合那宋氏小子!”那人头也不抬说道。

      “好啊,她不做玄王枕边人,倒成了他的座上宾,真真一步好棋!”

      恨意,从牙缝中嘶然迸出,王后双手紧抓床榻,水红色丝褥险被她扯出洞来。

      那人抬起头来,朝王后微微颔首,牵起唇角,唇上犹带一线晶亮,“当日大殿之上,连黎慕都能帮衬一二,此事怕不简单也。”

      王后略一沉吟,“你是说宋氏父子撺掇黎慕?”

      那人未置可否,笑的颇具意味,“王后可别忘了,当年宋云鸾差点嫁给黎慕,如今看来,她是不愿肥水流到外人田!”

      王后闻言,眼角骤紧,寒光迸射,片刻间,复又媚然一笑,灵蛇般光滑的双臂将那人交领严整的脖颈环住,双双滚做一团。

      红尘帐内,免不了一番痴缠鏖战,唇齿间的呢喃里,一丝丝计量游蛇般透壁而出……

      寒食之后,白昼渐长,气候一天天热起来。

      早膳用罢便来廊亭舞剑,已成珚儿每日惯例。这天才把前日所学温习一遍,就见芳若捧着一样狭长物事姗姗而来。

      她提剑飒沓而下,那长发束起,一身雪白劲装,颇具侠风。

      “甚物事——”

      只见本色纻缟包裹着长不过二尺之物,纻缟末端坠着一枚漆牌,上书“甘丹上库”四字,正是王城的兵器铸造之所。

      “哈哈,我的新剑!”

      她一挥手将原本所持之剑抛给芳若,这才双手捧过,轻轻一抹,果然露出一柄珠白色细剑,那包裹剑鞘剑柄的材质似贝如革,珠光流转,可是细观之下却有一粒粒孔棘,凹凸不平,握在手中软韧弹摩颇觉殊异。

      再看剑格剑璏处,白玉嵌着螺钿,颇有海中瑰宝气象,她迫不及待搭手抽剑,耳旁响起一阵嗡鸣,眼前顿时精光璀璨——

      “好剑!”

      是义晟的声音,珚儿抬头声寻去,伊人果然引着他穿廊而来。

      “以材质气魄观之,此剑当属上品鱼服玉具剑。得宝若此,可喜可贺!”义晟拱手向她道贺,疏朗眉宇,明悦双眸,唇边隐不住的笑意,竟比自己得了宝剑还要欣喜。

      “哎呀,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鱼服剑!”伊人惊叫一声,摩挲着剑柄叹道。珚儿更为得意,正准备拔剑舞之——

      “且慢!”

      义晟抬手将她拦下。“凡新铸之剑,火气尤烈,需开剑驱煞方可持之。”

      珚儿一滞,见他神情肃然,自不敢亵玩,忙双手托剑,打横呈上。

      “请先生教我!”

      她深躬到底,义晟何敢受此大礼,伸手将她虚扶起身,这才说道:“此剑已然开刃,原说可用无妨,只是剑术讲究剑道合一,推己及人,视剑当如人。你对它珍而尊之,它亦会忠诚与你。”说罢单手挥剑,剑指苍穹,复又托于掌心向她呈来,“良剑出世,还请赐名!”

      珚儿愕然看他,再低头看剑,玄冰般利刃泛着寒芒,好似开辟鸿蒙的那道光。她沉思片刻,缓缓郑重道:“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漱溟。”

      义晟朗然一笑,横剑在手,同样郑重道:“故漱溟者,涤荡暗夜,吾代之谢名!”说罢颔首躬身,将剑呈上。珚儿肃然受剑,再抬头,两人眼里有了异样的光,是为良剑出世而欣喜,也为彼此心意相通而感动。

      “如此,漱溟剑已生,当为其洗刃开剑也!”

      义晟说罢,见她三人依然奉若神明般望着自己,他顿觉赧然,又问:“此处可有桃木?”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如此也罢,那今日依然以旧剑习之,待我出宫开剑明日带回。”

      芳若、伊人听罢纷纷敛袖躬身,却步而退,留他二人开始了今日的正式教习。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珚儿担心明日不得习剑,辗转着听雨敲檐,心湖之上层层涟漪,一圈圈交叠,不知过去多久,听着雨声渐小,这才朦胧睡去。

      雨中的甘郸城西门,站在弧形门洞内,雨声被门洞放大,听起来哗然如瀑。有一白一紫两个身影正各自骑着马,一前一后走在狭长门洞内。

      “我说凌风,你为何偏选此时返程,我掐指一算,天亮就是好天气,咱不急于一时!”紫衣人催马向前,赶在白衣人身边说道。

      “你不是没有发觉,此时玄国境内,除你我外,至少还有两路人马也在寻找金槌下落,好在他们还都不知其具体所在,今日下午若不是老天帮忙,你我差点就暴露行迹,所以,必须走!”

      凌风头也不回,继续说道:“你我身份暴露倒是其次,若继续被人跟踪,被人发现金槌所在,那时……恐再无安宁。”

      “哎,我说凌风,你又怎么保证我们走了,他们不会找到金槌下落?”紫衣人依旧追问道。

      凌风看着前方,门洞内透出的光亮在黑暗中形成巨大光柱,千万根雨丝在那光柱中若凭空射下的银针,接连不断坠入大地。

      “荀王要金槌,却不直接向玄国开口,怂恿卫国来找,卫国要讨好荀国定要献上金槌。只是卫国不可高调行事,否则一旦失手,不仅惹恼玄国,荀国也定然作壁上观。而玄国知道荀王要金槌,也知道卫国有破坏盟约,倒戈向荀的可能,但谁都不能明说,既然是暗自较量,玄国又怎能不将金槌藏好?何况,因明光堂查封,玄国已加强整条丛台街守备,金槌定然无虞。”

      紫衣人听罢,笑着点头,“要说,也多亏了你能找到那地方。”

      凌风不再说话,他心中想,倘若他是玄王,他也定会将那金槌放在如此所在,也只有此处方才配的上它。

      一提缰绳,他继续纵马向前,紫衣人跟着身后忽然神秘一笑,“也对也对,我说凌风,我可是占过一卦,此物必将归你。要说此次入玄也不算毫无收获,咱们下次再来,别说盗金槌,说不定还能盗个大姑娘!”

      紫衣人嘻嘻笑着,忽觉座下一停,原来是他的马头正顶在凌风的马身上。

      “你有完没完!”

      凌风勒马转身,掏出一件白色物事就向紫衣人掷来。“是你多事要抢,少再拿我取笑。”

      那物事轻飘飘,软绵绵,被他掷出后便忽忽悠悠往下落,眼看着就要沾到一地泥泞。此时一阵风来,那物事舒展开来,是块雪白绢帕,青色丝线绣边。

      凌风眉头一皱,倏忽想起那枚青色胎记,在雪白皓腕间花开一般,心中正有不忍,忽然眼前紫光一现,那绢帕已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

      “啧啧啧,还是热的,这得是贴肉存放啊?”紫衣人发出爽朗笑声,凌风再不理他,扬手一鞭纵马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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