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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拜师帖 ...

  •   待珚儿和伊人回到毓秀宫,芳若传来云鸾口信,说她已回母国祭祖谒亲,不日即归。

      她听了不免纳罕,虽说寒食将近,可是往年从未见嬷姆回去拜谒,不知会否出了什么事端,怎么走的如此突然?忙让芳若细细回禀,芳若却找来另一位唤作女嬅的侍女,只说嬷姆出行皆由她来打点。
      这女嬅和伊人、芳若一样,都是云鸾由母国挑选入宫,只是她进宫比那两人晚了几年,因她略微年长,平时少言寡语,做事却尤为仔细。入宫不多时便做了云鸾的副手,除了不用贴身照顾公主以外,这毓秀宫的一应事体皆由她经手操持。

      珚儿待人说不上非常客气,毕竟年幼,有时候发起脾气当着玄王的面也是毫无顾忌,但是她从来不会颐气指使,更不会摆谱搭架子。因女嬅年长,珚儿便将其看做姐姐一样,只是终究没有和伊人、芳若来的热络亲近。虽说她年纪不大,赏罚却很分明,这女嬅做事谨慎,几乎毫无行差踏错之时,所以但凡有赏,女嬅只多不少。多年来,毓秀宫里也算主仆得宜,上下融洽。

      那女嬅见公主通传,特意细细抿了头发,在铜门海里观水照影收拾停当,即刻便来回话。说是云鸾走的匆忙,但是她特意指派了几名机灵得力的内侍一路跟着驾车驭马,且包袱细软一一由她亲手归置,确保妥帖完善,请公主不用担心。

      珚儿听罢,微微点头,随口说了一句:“如果你能同去,那才是最好不过。”

      那女嬅却眸光一闪,点脂双唇扬起一个微小弧度,“若我去了,嬷姆如何放心毓秀宫上上下下?”
      听了这话,伊人暗暗撇嘴和芳若对视一眼。

      珚儿因为心中有事,并未十分在意,她将众人屏退,独自一人坐在廊亭,怔愣了好一阵子。如今云鸾不在,这藏了一个月的心事骤然无人倾诉,原本的热望,渐渐冷却下来。

      明日,他就要到来,走进她的宫殿,走进她的岁月。十五年来,这一处宫掖就要迎来四方天地之外的第一个人!

      倏忽间,心湖之上仿若升起一轮清辉,静而明澈,袅袅间,有甘甜如怡,在那平湖月色间,氤氲如雾,那月只是默默无语,却照的心事无处遁迹。

      她蓦然开始慌,手不自觉的攥紧,待到洇湿了裙角,才想起来松开。一丝丝,风吹在手心,似一泓沁凉的溪流,在缠绕。她紧紧的又握住了手,好像抓住的不再是虚无,而真的那泓清溪,至深至浅,欣欣然流淌着,这才微微笑着仰起头,看着园中一树树的女贞,竟不知何时已然结满花絮。

      今年的花期为何来的这样早!?

      翌日晨起,天虽未亮透,有浓烈的光在云层后蓄势待发,如一枚灼目瑰宝等着幕布揭晓,天地间的芜杂喧嚣早已无影无踪,静谧中,唯有等待……

      寝殿内,伊人服侍珚儿正用着朝食,忽见芳若急匆匆赶来,小脸涨的通红。

      “公主,公主,不得了,一位君子说要求见。我校验过了,他确有大王令符,但他佩剑而来,这后宫之中怎可携带兵器?所以我让他在门廊处先莫进来,公主啊,这可如何是好?”

      见她火急火燎话都说不清,伊人不住嗔笑,“哎呀,我说芳若妹妹,若真是行凶之人,凭你一个小丫头让他不许进来他就能乖乖就范?”

      珚儿听了也是抿嘴一笑,晶亮亮的双眼看着芳若那红似棠棣果的小脸蛋,“此君子可称宋氏?”

      芳若懵懂答道:“是了,他说叫宋什么……”

      珚儿一笑又问:“此君子……可是儒雅俊朗?”

      这一问,芳若窘的小脸更红了,她虽比伊人还小上一岁,正是方兴未艾之时,但是观人俊丑却是毫无问题,当下支吾起来,“是了,是了,他是好看的。”

      伊人惊道:“哎呀,有多好看呢?”

      珚儿见两个丫头一唱一和,自己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怕拿起巾帕掖了掖唇角,对伊人说,“你请君子到前庭略等片刻。”又道:“芳若,你去准备甘汁糕点拿到廊亭。”

      见两人离开,她这才起身到妆奁前,拈起一根天青色宝带,将墨云似的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修长的颈,纤巧的颌,铜镜中映照着的脸,净如新雪,瞋黑的眸有星光闪烁。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像春阳中带露的草尖,蒙蒙茸茸,伏脉千里……

      却说义晟自昨日当殿得玄王准许,次日一早策马从路门东阙入宫,宫门尉校验令符,早有玄王吩咐的内侍敬候一旁,帮他将马拴好,引着他往中门而来。

      青石道旁列植苍松翠柏,其尽头岔开数条小径,曲径通幽处各有繁华照眼,不尽相同的景致。

      内侍在前引路,大约是选了最省时的线路,两人分花拂柳,片刻间踏上一条修竹夹道,道下流水淙淙,菱芰丛生,岸上有忍冬蜿蜒绵亘,劲韧的藤条匍匐而出,带着对生的叶,双生的花,越过前路与那几树女贞相依相偎。

      女贞树在晨曦中叶泛金光,掩映着一处朱门雕栏,飞檐遏云的宫阙,走近看,雕漆匾额上书三个铜字——毓秀宫。

      内侍入内通传,义晟等在门廊下,看那女贞缀着淡金色花序,含苞待放,待入秋时,这花便结成性凉味甘的女贞子,固入血海益血,而和气以上荣……记事时起,父亲便欲自己从医,虽顽固着不愿入行,父亲却仍是执意教了许多医道药理。多年积累,确也记下许多。现下往往看到药草便想到药理,真真是无可奈何。

      忆起幼时的执拗,他不禁泛起笑意。如今君上命自己教□□练剑,并嘱咐只消教些基本动作并几套常用剑术即可,如此这般估摸月余便能结束,随后方可正式入麾,那才真是遂了此番心意。

      他正兀自想着,忽然听到脚步声“笃笃”作响,一抬眼便看到一位宫装少女径直朝自己走来。

      说是走,直如脚下生风一般。她大约比公主还小,脸上还是一副虎虎生气,一双单凤眼直直盯着他瞧。

      “君子,公主请你到前庭等候。”她人未近前,声已先到。义晟向她拱手,“多谢宫娥带路。”

      没想到那少女“咯咯”笑出声来,“哎呀,什么宫娥,我叫伊人,是公主的贴身侍女,随公主一起长大的。”说到此处扬起头来,复又歪过头,狡黠道:“说起来我们还是见过的。”

      义晟又拱手道:“在下宋义晟见过伊人姑娘。”

      “……宋义晟,送一生?”

      伊人暗自嘟囔,忽然掩嘴笑了,心想公主说的极是,他果然是儒雅,简直老夫子一般。若说俊朗嘛,确是不错。但是他模样再好亦是凡俗,何堪与自家公主相比。如此心思一转,忽然板下脸来,“上巳日得君子相助,伊人原该感念,如今听闻君子做剑术教习,伊人却不得不多言一二!”

      义晟请她但说无妨,她便仰头问道:“君子可知我家公主单名一个珚字?”不待他答,她又自顾说道:“珚乃上古奇玉,大王待公主更是如宝如珠。君子虽是先生,却要懂得分寸,仔细让公主累着伤着,别说大王,我第一个饶不得你!!”

      “伊人!!!”

      这两人本是边走边说,不经意到得前庭,没想到珚儿早早迎了出来。

      “哎呀!!!”

      伊人咋舌一惊,连忙溜到珚儿身旁。

      义晟向她拱手作礼,珚儿回礼,再抬头看他,他却已垂眸不语,那温润眉目,似烟雨中,翠竹迎风。着一领玄青色云锦绸衫,无风自动,持一柄长剑在手,举重若轻。那双手指节匀停,净白修颀,仿若随意挥毫泼墨,便可书就山水长卷,却偏偏铁骨铮铮,为她拔剑相向。

      园子里,有不知名的雀儿乘着风低吟浅唱,四周的一切在这清唱中暗淡下来,唯有眼前脉脉一泓亮光,她想起那霁月下的平湖,点点风起,粼波浩渺,是波澜不惊,温暖深广……这才知道,有人可以发光,耀人眼目却绝不将人灼痛。有人可以仰望,青山临渊却绝不让人生畏……

      “公主?”

      伊人扯扯她衣袖,以防她继续发呆。

      “哦,先生万莫介怀,伊人年少多言,说着玩的。”

      珚儿仿若醒转过来一般,连忙说着,她今日仍然穿着胡服,却是一身天青,肩颈处纹绣朵朵流云,秀逸绰绰,一头如瀑长发系着同色缎带,比之昨日的火红绚烂更觉聘婷。

      义晟忙拱手道:“公主多虑,在下不识宫中礼仪,伊人姑娘能够提点一二,更是大善。”

      “咯咯,公子当真有先生仪态呢!”伊人绷不住又笑。

      义晟毕竟是头一次被人叫先生,只觉面上一热,复又拱手道:“在下实不敢当。”

      珚儿知道宋人多雅士,他只是不愿与伊人计较,遂一挥袖,便引着他往廊亭而来。

      那亭子正中摆放着一张四足雕花柘木案,木案正中一盏错金青铜博山炉香雾冉冉,炉旁分别是一盏茶,一枚简,另有甘汁糕点盛放在另两张略低些的朱漆案上。

      这时,珚儿执起那枚竹简,郑重道:“因时仓促,不得俱全言表,特呈此帖,已求拜师。” 复而向他一躬到底,平举双手,将简呈上。

      丝丝清香萦绕鼻端,义晟一滞,讷然从那玉白的手中接过竹简,此乃上好楠竹所制独简,宽及三寸,触手光润,他凝眉看去,只见“情出本心,绝无反悔。谨据此帖,以昭礼成”十六个娟秀小字之下,还有一枚“珚”字落款。

      义晟正看着那字,珚儿接着又道:“先生受帖,还请受我一拜。”珚儿盈盈拜下,义晟惶惑非常,连忙与她对拜。

      只听“噗嗤”一声,伊人再忍不住,来不及掩嘴就笑出了声,珚儿恨的牙痒,丢过来一束寒光,趁机把她打发走。

      廊亭里,终于只剩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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