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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挑灯花 ...

  •   宋国,原是天子诸侯,东昊时,于七雄争霸中渐无立锥之地,后被项、粱、卫三国瓜分。二十年前,项国宋氏因进献宋姬入玄获太子玄卓恩宠,其后太子卓继位,此脉族长宋无忌,尊儒家,行医术,已是颇有声望之人,然其子义晟,却喜好剑术,一心从武。

      无奈之下,宋无忌携子面见玄王,此时天子其鹿,群雄竞逐,正是建功立业的良机,若义晟能得玄王赏识加入黎慕大将军麾下,来日挣得军功,那倒不枉宋氏志气。

      次日,东方破晓,红日喷薄,甘郸檀信宫中,玄王卓高居上位,大臣们一人一案环坐两侧。殿中立着一位颀长少年,一身白色胡服,束发弱冠,一柄寒芒长剑刚刚出鞘,清越之声不绝于耳。便是如此站着不动,亦是芝兰玉树可堪入画。

      “好剑!”

      “善!”

      还未动作,殿中已是赞许声声。

      但见剑光乍起,少年持剑一跃,矫若飞龙,横劈而出,殿阶之上的铜人灯奴纹丝不动,而半截灯芯连同火苗已稳稳移至剑梢,犹不见火焰有丝毫扑朔跃动。

      “剑挑灯花”

      “彩!”

      “大彩!”

      殿上大臣们顾不得礼仪,纷纷起身抚掌大赞。此子身手不凡,隐隐中透出沉稳气度,玄王亦拂须颔首,赞叹云鸾的眼光果然没错。

      此时少年收势而止,垂剑拱手向众人答礼。

      “有子若此,夫复何求!”

      玄王由衷赞叹一句,郭开面上登时滚过一丝阴翳,宋无忌正待作答,忽闻“啪嗒”一响,似为金石触地之声,众人皆为一怔,但见少年手中仍是长剑在握,玄王已转身望向王座之后,低声道:“出来也!”

      众人见王座之后竟然转出一位少女,亦是胡服劲装,只是火红绚漫,愈发衬得姿容胜雪。

      见到是她,大臣们一齐拱手,“参见公主”。

      听闻如此,少年不禁怔愣。少女的目光掠过满朝文武,这才看清那舞剑之人,忽觉一惊,像心弦谱了一曲高调,激越在云山之巅,余音袅袅。

      玄王起身,向宋氏父子说道:“此乃寡人长女珚,自小娇纵,二位莫要见怪。”

      复又回头看她,“珚儿,此乃宋夫子,是你母亲母国之族长,此乃宋公子,论起来当是你的族兄。”

      宋无忌忙拱手道:“外戚宋无忌,参见公主。”

      那少年亦道:“在下宋义晟参见公主。”

      他声线清朗,犹若林籁泉韵,珚儿不禁抬头,正对上那双眼眸,至深至浅,若一泓清溪。这一刻,只觉漫天霞光弥散,直抵心潭,她惊得檀口微张,何曾想到真的是他!

      这惊鸿一瞥间,已被玄王瞧在眼里,复又问她:“你躲在后面作何?”

      “我……”

      她仰头,只觉那一泓目光迫的自己六神无主,复又别过头道:“我欲学剑,然父王不准。那我来观摩一二,自学便是。奈何这剑不够趁手,若不是它掉在地上,岂有让父王训戒的机会!”

      她起初尚有些羞怯,却是越说越说有理。一语方休,赌气的撅起小嘴,娇憨之气尽显。玄王不禁笑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孔丘此言大善。诸位俱来评说,公主何须学剑?自卫御敌尚且无用,若是自残自伤岂非徒惹事端?”

      寥寥几句,却是爱女之心昭然。众人不禁随了玄王的意思点头称是。唯一人笑而不语,正是大将黎慕。

      玄王不解,问他何故发笑。

      黎慕当下拱手直言道:“依末将看来公主学剑却是未为不可。当下九州纷战,我玄国前荀后晏,可谓腹背受敌,再加三晋觊觎,邦国角力,若非主父雍推行胡服骑射,我国人人尚武,恐怕此时挣得一席之地都难。即如此,公主习剑虽谈不上沙场克敌,然自御防卫却是必要。君上不允公主学剑首要乃担心公主自伤,两个办法——一是兵器要趁手,公主此剑太过长大持重,故而容易脱手。相传越地无论男女老少,人人善剑,有特制柔剑,长不过两尺,却是极宜女子修习,君上不妨让剑师仿制一把。其二,师从要相宜,公主之师不可为莽士或老者,否则剑道刚硬,反而失之偏颇。最好是能够教学相长,刚柔并济者为宜。”

      黎慕向来寡言,而此番话语亦是肃然耿直,有理有实。先王时期他是北部边境的良将,长期驻守在云中雁门,防备匈奴。因他善用奇兵,屡屡大胜,此后十多年,匈奴不敢接近玄国边境。自当今玄王继位便将他调到朝中任职,此时,樊颇将军已投奔卫国,马服君玄奢俱已离世,朝中仍有扈辄、庞煖与他三将鼎立,而黎慕因其战功彪炳,在朝野中极具威望,连扈庞二将亦对他颇为服膺,更不要说司徒尚等武将,更是早已将他当做战神。

      此时,就在列位敛去笑意,人人自儆之时,却有一人满腹阴翳。

      郭开眯眼看着黎慕,上巳那日,他在游园时以长野大战映照当前国之忧患,却并未见众人如此诚服。一国之中将相君乃权力中枢,如今看来,明显朝堂中还有厚将薄相之人。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复又旋即隐没,朗声说道:“黎将军所言甚是,主父雍以胡服骑射,威震九州,便是推崇我大玄人人尚武,我王当重振雄风也!”

      “人人尚武!”

      “重振雄风!”

      大殿上轰然一片振奋。

      宋无忌当下对玄王道:“将相和,国之幸也!老夫斗胆,自请由小儿为公主教习。小儿不才,然剑术已习得十年有余,虽刚硬不足却正可与公主教学相长。”

      珚儿但听这话,一颗心简直要从口中蹦出,昨晚听嬷姆说今日有人大殿舞剑,她特意起了大早躲在王座之后,谁知不仅见到了他,还能让他教自己剑术不成!

      哎呀呀,这等好事怎么来的这么突然,让人连口气都不好喘啊,等等……他为什么还不答应,难道他不想答应?!

      “不知,你意下如何?”

      珚儿愣了片刻,这才发现是父王在问自己。她连忙颔首,怕父王发现自己早就期待不已,讷讷答道:“但听父王安排。”

      玄王看她装腔作势的模样就觉得好笑,自己的女儿他还能不了解。就凭刚才她看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丫头心里准是欢喜的不得了。如此说来就差他答应了。

      这时,满殿都静静等着,她亦忍不住偷偷去瞧,只觉的他所在之处,像有红日初升,灼灼不可直视,连忙又把目光转移,假装矜持。

      就在这时,他在那团不存在的光亮中,拱手肃声道:“义晟不才,不奢为公主师,若君上不嫌,义晟必将倾力而为。然男儿立足天地间,自当投身行伍为国而战,义晟自请入黎慕将军麾下,即是兵卒做起亦是甘愿。”

      有光,真的有光,珚儿觉得已经目不能视,刺眼到眩晕!

      “哈哈,宋氏两请,却是寡人求之不得也。”玄王抚须长笑。

      在场大臣们也都不傻,这时候纷纷明白过来,一个个拱手道贺。

      她已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大殿,当神智恢复的时候,就发觉自己在跑。她跑的那样快,引得宫人内侍纷纷侧目,不知是风吹着翠竹作响,还是自己的心跳乱撞,这一次竟觉得宫道从未有过的漫长。

      虽然早就知道一定会与他再次相遇,可真的再次相遇,却依旧让人难以呼吸,不可思议!现在只想将所有的经过告诉云鸾,让她知道,她有了意中人,此人亦是宋国人!

      “哎呀,公主怎去这样久!”

      半路上,伊人急忙赶来,“莫非是冲撞大王又受责罚?我说下次还是少去前殿罢,要去的话我也同去,免得把人活活急死。”

      “莫要聒噪,我不是好好的——”说到此处,她忽然低下头,长长的双睫忽闪着。“你猜我在前殿见到谁?”

      “谁?”

      伊人一脸懵,自顾自的用丝帕帮她拭着额上细汗。

      “那舞剑之人。” 她说着,自己先咧着嘴笑了。

      “哎呀,公主不就是听嬷姆说有人要舞剑才去看的,既然看到有何稀奇,我当是遇到什么大事,耽搁这样久。”

      伊人和公主自幼一同长大,早已越过主仆之谊,她如此言辞,珚儿自是不以为意,反而更郑重道:“不,我是说他——”

      讲到此处忽然忆起那惊鸿一瞥间,蓦然的心悸,只觉双颊滚烫。

      “他……父王让他……”她眸光落在近旁的竹林里,已是春深时节,竹叶碧浓,竹枝修长。轻轻风过,竹姿秀逸有神韵,眸光复又穿过那竹林,仿佛落在一个虚无的别处,他手持宝剑,身姿绰绰,挥舞间,竹叶纷飞……”

      “哎呀公主,大王让他怎样?您倒是说呀!”伊人忍不住摇她的手臂。

      “哦哦~~”她这才回过神来,“父王让他教我剑术,说是明日,就可开始。”终于吭哧着把话说完,已是呼吸困难,心头狂跳。

      伊人比她还小两岁,本是尚未开窍,但见公主这般模样,心中蹊跷。她又附在伊人耳旁嗡哝几句,伊人这才“啊”的一声,惊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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