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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云变 ...

  •   王后愈发笑不可遏道:“想来大公主已有看中?此人可真是天选之人啊!”

      珚儿愕然看她,又看看身边众人,还未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脑海中只是不断回放着刚才看到的一幕。

      那时她只顾着追人,没留意自己竟走到园子边缘,那里有一大丛花,她正要转身,蓦然间,发现花影中闪出一角裙裾,她好奇走近一看,正看到一对男女伏地倚树缠在一起,那女子粉黛弛落,发乱钗脱,看两人衣着,正是适才堂中的舞者。

      这一眼看的真切,燎的她满脸火辣生痛,这才没头没脑的冲了出来。

      王后见她愣着发呆,便接着夸赞道:“看我玄国儿女,如此真性情,实令我等大感宽慰也!”

      什么乱七八糟的!

      珚儿心情开始暴躁,她此时只想着赶紧出去找人,才不想多待一刻。

      这时,不知是谁忽然高声附和道:“主父后,雄风起!若道民风彪炳吾大玄问鼎中原!”

      “然也!”

      “然也!”

      众人点头附和。可珚儿发现尤其是那些外国宾客总是交头接耳,另有一部分人面色铁青,神情凝重,这些人中尤以玄国武将居多。

      又一高冠大袖者紧接着说道:“王道顺天顺势而为,霸道特力所欲而为。吾国顺人性,得人心,可得天下矣!”

      此人说罢向玄王、王后深深一躬,他长的方脸厚耳,长髯飘飘,神情诚挚已极。

      珚儿却终于按捺不住了!

      她身为公主,向来不论国事朝议,然今日所见所闻却甚为汗颜。犹不论别国如何化民施政,只是连堂堂玄国丞相亦能如此奴颜陷谀,她如何忍得!

      檀口一张,肃然便道:“郭相此言差矣,不择是非而言,谓之谀!王道乃孔孟之说,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何谓尽人欲而得天下哉?况孔孟又言克己复礼,男欢女爱,本属天道常伦,何至于铺裙藉草围而观之?”

      十五岁的少女声如清泉,字字句句叮咚入耳,一时间众人愕然,连同那几对鸳鸯也没了声息,只听见桑林间莺啭燕接,鸟鸣啁啾,想不到暮春的天气竟也赫赫炎炎熏蒸人也!

      王后的脸上火云如烧,洛阳牡丹一般。

      这么久以来她竭力附庸风雅,就是为了让人们淡忘自己的出身。而这效仿郑风的春嘻游园自举办以来哪年不是宾主尽欢?偏生这养不熟的白眼狼非要来拆自己的台。

      云鸾眼见王后脸上风云际会,不禁叹一口气——水至清绝非善事,何况还是个心直口快的秉性,说了多少次了,这丫头就是学不会“圆融”二字。

      玄越不知从何处挤了过来,对着珚儿耳语道:“你第一次来,不熟,如果你不想看也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珚儿心一横,索性把话说明,如果能让王后把自己赶走,那就最好不过。她骤然一挥长袖道:“没羞没臊,有何好看?如此难登大雅之堂,这是哪门子的王道!”

      人群顿时传来阵阵吸气之声,云鸾默默看向玄王,见他果然泰然自若,眼角唇梢竟犹带得意之色。

      今日的游园活动,云鸾虽是第一次参与,只是看玄王如此神情她便明白,如此安排亦非玄王本意,她索性一展双眉,静观其变。

      那郭开果然再次拱手,“公主赳赳真言,老臣钦佩不已。众人皆知此丛台乃主父雍督建,原为检阅军队与观赏歌舞之地。主父颁行胡服骑射之策意为化繁为简,重实弃虚,力排攘夷众议,冲破守旧势力,已彰我玄国宽宏怀虚之德。”

      “郭相不妨直言!”

      珚儿本已做好被斥责的准备,没想到听来一通空话,强打着耐心敛袖回敬道。

      那郭开敦厚一笑,缓缓又道:“既然宽宏怀虚,那便要不择细流,皆为我用。胡人何以为患中原?一则胡服骑射可增战力,二则人丁健旺可续战力。想那胡地苦寒,何来汹汹人众?究其原因,便是随人欲而应乾坤。如今邦国角力,人力不济何谈国力。况长野之战后我国人力少矣……”他话未说完已是唏嘘不已。

      一番拆解,不仅为众人解了围,竟将不堪之事提升到关乎国力的高度,一个人能把强词夺理说得如此真挚,这郭开果然了得。

      眼看着王后等人点头得意,外国宾客们都跟着看热闹,珚儿被噎的气结,心里急着要走,正搜肠刮肚的想着如何措辞挫败对方志气,却听人群中传来肃然之声。

      “王妹懵懂,率性直言不枉本性,郭相不吝赐教,倒教我等受用!”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位年轻男子,朝着郭开拱手一躬,微笑着抬起头来,他这寥寥数语,掷地有声,却又滴水不漏。

      玄王一看原来是玄嘉出言解围,倒有些许意外,遂向大将司徒尚点了点头,司徒尚连带着身边几位武将,昂昂说道:“吾等亦请大王肃清礼制,取消此等春嘻。”

      珚儿发现,这几位正是之前神情凝重的武将们,看来他们亦是不满已久,她心中不禁暗暗得意。

      玄王沉吟片刻,转而对众人道:“罢了,今日游园,余事不谈,莫叫宾客们笑话。明年游园,玄国定能推陈出新。”

      外国宾客纷纷赞叹玄王宽容开明,玄国气象不俗。

      “哼!”

      王后冷哼一声,这样荒唐的女儿,大王不惜玄国脸面竟对她屡次维护,自己辛苦操劳倒成了笑话?

      王后心中不平,眉头就跟着翘了起来,复又想想,嫡亲的父亲成了护雏的母鸡,连那一群光知道打仗的老兵头也敢搭腔,更何况还有个没了娘的大哥出面解围,自己这个当后娘的何苦凶巴巴扮虎狼?

      如此想着,王后舒一口气,抬起头便笑出慈母般的仁爱。郭开领会其意,却步而退,依旧是恭而有礼,毫无骄矜之色。

      云鸾这时走了出来,朝着王后深深一躬道:“都怪云鸾惰于督教,公主无意顶撞。只是这胡风也罢,郑声也好,一个刚及笄的姑娘家着实消受不起,此刻看着丛台胜景,莫说是她,就是我的一颗心亦早已难耐。还望大王和王后恩准,让她自去赏玩可好?”

      王后听了这话,立刻会意,殷殷笑道:“然也,公主未经人事恐怕确实难以领受,大王还是准了她罢!明年游园我与公主一共协商,准保宾主尽欢如何?”说罢嫣然一笑,众人跟着抚掌称赞,纷纷表示期待。

      珚儿愕着眼看他们打机锋,她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然搅动权利风云,只是单纯的嘟囔道:“未经人事难道不懂做人的道理?”

      好在这句话别人并没听见,玄王向她挥挥手,又指派侍卫伴护。她这才高声答谢,在玄越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脱兔般逃走。

      如今已过午时,珚儿心里虽急,可也无可奈何,都耽误那么久,再想找到白衣人恐怕已是大海捞针,不得已只好乘着肩舆先回妆阁进膳,这才由伊人陪着,出了王室禁苑,直往丛台湖而去。

      这一日,和风日暖,极目向西,影影绰绰的长留山脉,描在湛蓝天边,翠微如眉。脚下是引沁水而围的丛台湖,水草丰美,与天一色。

      “如此佳节,民间游乐定然多彩,比起繁文缛节不知有趣多少!”她手持茶花,与伊人并肩同行,若不知身后有常服侍卫跟着,倒确实同富家姐妹一般无二。

      正说着话就看湖边密密匝匝围了几圈的人,遣伊人去一打听,原来是赛着弋射。为了看的真切,珚儿当先登上丛台桥,扶着石栏向下望去。

      只见有男子引着尾系红丝的竹箭射击水草丛中的野雁,射中后便索丝取雁,转身递给身边女子,那女子含羞带笑,扭捏着捧过来。这雁与其说是猎物,莫如说是礼物。人群跟着哄赞起来,那两人相视一笑,满目涟漪潋滟。

      “哎呀,公主脸红了!”伊人嘻笑着看着珚儿。

      她骇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掩伊人的嘴,“再喊错就给我回去!”

      “喏,姐姐!”伊人低头应着,依然觑着她笑。

      珚儿被她搅了兴致,转头往桥外看,这一看,竟惊的连嘴也合不住了。

      只见丛台桥下,各类小贩摆起春市,从桥边蔓延至街中。胭脂、绒线、宝珠、疋帛、香药,满目琳琅;卜卦、饮茶、探搏、六彩、剃剪,熙熙攘攘;垂髫、韶年、耄耋、罗绮、精壮,人声鼎沸!

      一眼望去五彩长龙一般!

      玄国之风华,甘郸之兴盛,于此一截春市便可见一斑。

      她睁大眼睛愣着没动,终于抿住嘴乐了两声,正要一头扎进人堆里,却突然顿住脚,回身转向两位侍卫。

      “你俩在十丈外跟着,没我允准不得近前,明白吗?”

      那两位面面相觑,却不敢领命。

      伊人为难道:“哎呀,这样多的人,一丈远就隔重山,这十丈外哪里还看得见。还是与他们一起走稳妥些。”

      “笑话!”

      珚儿柳眉一挑,“与他们一起走,我还能逛吗?我是去看热闹的,不是去被人当热闹看!”

      “可咱们今日没有易容,恐怕……”

      珚儿眼珠子一转,忽然指着两名侍卫道:“来,你们俩把衣服脱了,咱们换!”

      两名侍卫一脸惊恐看着她,伊人忙道:“哎呀,使不得公主,他们一身臭汗怎么能让您穿这样的衣服。”

      珚儿“唔”了一声,故意板下脸,往禁苑一指,“那你回去易容。”

      伊人一听,垮下肩再不吭声,珚儿又对那两名侍卫轻声说了一句话,两人便只好遥遥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她一头扎进人堆里去。

      她乐颠颠的往前挤,尤不知身后的丛台桥之上,光影疏离,此时,堪堪立着二人,一白一紫,衣袂随风,在熙攘的众人中,遥若高山独立。

      那白衣人眸光清冷,紫衣人拍拍他的肩,“我说凌风,莫要气馁,咱们比卫王下手快,况我占卦问天,此物终将归你。”

      凌风缓缓抬眸,倒似比方才柔和些许。

      “子雷兄所言正是。只是明光堂突遭变劫,以防意外,你我不宜久留,当早日回卫国。如若此行取而不得,只好再待来日。”

      “不急。如今又有谁能认出你就是道一?”皿雷目光含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前方。“此乃甘郸春市,名满天下,既来之,则逛之,逛完之后咱们再去看看,反正路线早已查勘,地形也已描好,趁着守卫换防,总能觅得良机。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的定是你的。”

      “我的?”

      凌风淡淡一笑,那如潮人流,繁盛街景映在他的眸中却似遥不可及。

      此时的丛台桥至丛台街,全甘郸城的民众都似涌到了这一处,比肩叠踵挤成了石榴籽,而一颗珊瑚色的石榴籽,正在努力的奋勇向前……

      他眸光一闪,正看到一朵白茶在那抹珊瑚色中难掩孤芳。

      听着前后左右密密匝匝的人声,珚儿的脑袋此刻正在嗡嗡作响,像有虫蛰在里面振翅飞翔。这里没人知道她的身份,用不着一举一动端着仪态。要不是碍着人多,真想狂奔一气才够恣意。

      忽然,她看到前面一个男子正把手伸到旁边一位黄裙少女的腰间,紧接着,男子偷偷抽出少女腰间璎珞,少女却毫无察觉。

      “可恶!”珚儿怒道,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下偷东西,她顾不上想太多,冲上去一拍那人肩膀,叫道:“大胆窃贼!”

      那窃贼一回头,慌忙把璎珞往她身上一扔,转头就钻到人堆里,等她下意识的抓住璎珞,发现窃贼早没了踪影。而那少女一摸腰间,竟一口咬定是她偷窃。

      这少女戴着黄色面纱,长什么样子也看不清楚,看眉目十分清秀,可惜却很不讲道理。

      人们渐渐围拢旁观,不可思议的指指点点,都没想到这样一位美貌姑娘竟是窃贼,人群里,只有一白一紫两个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珚儿大为恼火,伊人替她解释,可那少女却始终不信,珚儿怒了,“我偷你东西,我用得着叫那么大声吗!哼,爱要不要吧你。”

      她一扬手把那璎珞扔给少女,转身欲走,余光中就见一白色身影,走到黄衣少女身边,她正要回头细看却被伊人拉走,人群即刻在身后合拢,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珚儿一甩头,她宜安公主的恼火,从来是来得快,去的更快,这么一件小事实实犯不着影响自家心情,于是跟着人流继续缓缓挪动,看了左边顾不上右边,恨不得多长一副眼睛。忽然间,被一块梅紫色惹了眼,一扭身,仗着身姿纤巧,竟然挤了过去。待伊人转头时,已然被隔在两三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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