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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桑林间 ...

  •   就听赞者持珪念颂:

      “嬴姓玄氏女,年始三岁,册拜公主,食宜安邑三百户,受训金床,承华绣褓,夏历巳日及笄,荣光汤沐,礼缛王姬,教妇言、妇容、妇功,施以蘋藻,所成妇顺也。”

      王后亲自为她带上藻纹金笄,以喻女德恭顺。她盈盈拜谢,再抬头时正看到玄王含笑看着自己。

      “女子许嫁,笄而醴之,称字。”

      她是今日唯一的公主,却没能开个好头。既然还未许嫁只好先行称字,堂中宾客顿时起了一层嗡议,想来也是,天人似的公主岂是容易嫁也,恐怕翻遍玄国也觅不出个如意之人。

      玄王微扬起头,眼睑却低垂下来,那层嗡声戛然而止。有侍女呈上一面朱画墨染的雕漆盘,玄王将盘中一方莹润之物擎在手中。

      赞者又道:

      “金相比映,玉德齐温,称字为珚!”

      珚?

      于何处听过的字?

      仔细搜忆,脑海里却又隔着层层雾障。宜安一面神游,一面移步到玄王座前平举双手,手心里蓦然多了一样物事,触之生温。

      “你的字,你母亲早已取好。”玄王低声说着。

      她心中悸动,抬眸看去,见是一方玉符,上部四脊盝顶,下方雕饰夔凤,玉色青而明透,最奇之处,竟是那玉中缀满雪花,如冰魂雪魄之一方天际。

      她将玉符从中打开,只见上下契合处分别用阴阳刻式雕着一枚金文“珚”字,修颀细劲。

      幽深的记忆这才拨云见日,想起了神光高洁的母亲,唤她一同寻找玉枕中的雪花,可那璟璘璀璨的玉光却在顷刻间暗淡下来,她想娘了。

      玄王枯着眉,见她泫然欲泣,矜持之中犹有小女儿态。

      “珚儿拜谢父王!”她连忙敛袖行礼,那新的名字冲口而出竟然未觉生疏。

      此后,其余八位宗女分别由赞者唱报夫家门第。她低头不语,眼观鼻,鼻观心,起初对旁人的物议并未上心,如今一比较,心里正是大大惊诧,原来别人都有谱了,自己还空无着落。

      她正胡思乱想着,这时笈礼已成,编钟又起——

      溱与洧,方涣涣兮。

      士与女,方秉蕑兮。

      溱与洧,浏其清矣。

      士与女,殷其盈矣。

      就见五对衣着奇异容貌妖冶的男女,手执兰草踏入堂中,咏唱着舞动着这首溱洧歌。顾盼挪移间,情意露骨。

      往年已经见识过这般舞蹈的宾客尚能仪态如常,淡然欣赏,像珚儿这样第一次见识有人敢在王室典礼上如此媚俗歌舞者,纷纷目瞪口呆。她蹙着眉,用力握住手中玉符,心中暗忖,倘若换做母亲做王后,定然不会铺排这样糜艳的歌舞吧。

      如此忿然想着,不知为何却总有一抹雪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连同袖笼里的那朵茶花也似乎也发起热来。冥冥中,她有种直觉,这白衣人她应该认识。此时心里有个答案,越是越想越坐不住,扭头看着台阁外露出的一角青天,可谓身未动心已远……

      终于一曲舞罢,那群男女双双对对携起手来,乳燕投林般从台阁偏门散去。

      赞者复又报道:

      “祁祁甘雨,膏泽流盈,习习祥风,启滞导生,禽鸟翔逸,卉木滋荣。暮春三月,国后植公室之桑也!”

      王后起身于金盆净手,随后携众人往桑梓苑而去。

      妆阁里,伊人为她解衣拆发,她脱了束缚这才松泛些,从晨曦初照撑到午时将近,早已又饿又累,刚拿起一块蜜饵想往锦席上坐,云鸾却一把将她扶正,利索的套进一领珊瑚色春服。

      “哎呀,有茶花?”伊人捧着吉服诧异叫道。

      珚儿一把夺过那花,不待云鸾系好襻带,径直往下一坐,云鸾摇了摇头,侧跪着帮她梳发。

      只是梳了平时的单髻头,不过将发尾束起来,侧影更端庄些。又戴上玉笄,虽不如适才的金笄华贵,却也娇俏。云鸾转过珚儿的脸仔细瞧,总觉的这眼神哪里不一样了。

      珚儿吃着蜜饵,转动手中茶花,就着伊人的手往铜镜中一瞥。知道收拾停当便要去游园,便不情愿道:“曼丽之容不悦目,郑卫之声不过耳,好端端的笄礼偏生出这么多俗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伊人噗嗤一笑,“哎呀公主,简直老儒一般也。”

      云鸾也跟着笑,“这才刚及笄称字,出口便大不一样。”说着话又将她扶起来,“植桑春嘻才是今日正事,不过趁着时节给你们办了笄礼,谁主谁次,可要分清!”

      她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料来年年上巳都是如此靡艳,果然是出自那王后手笔。今日堂中那样多的上宾宗亲连同他国使节,指不定心里如何腹诽,想到这里,竟觉汗颜。

      “真没意思,”她对即将进行的一切大失兴趣,忽然想到什么,问道:“等会能见到施施吗?最近忙着笄礼,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

      云鸾白她一眼,“施施那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藏在宫里还怕来不及,怎可放出来见人?再者说了,春嘻只能由年已及笄及冠者参与,她还小呢。”

      “唔~~”珚儿一咧嘴,做满脸鄙夷状。

      自丛台阁一路而来,过天桥,穿花苑,一样是春景,终究比王宫中更具生趣,她坐在肩舆上只是匆匆看得两眼,莫名的总要往那林荫深处找去,若看到白衣之人便免不了要细细打量一番。

      桑梓苑中,王后另换了一件妆花春服,喜盈盈立在苑中的梧桐殿前,植桑,祭春神,对那些繁文缛节乐在其中。

      她看着一旁的父王,蓦然生出疑惑——母亲、嬷姆、连同王后,迥然相异的女子中,谁是父王发自本心的欢喜?

      正愣着神,身后被人轻轻一推,这才发觉人群走动起来。

      “珚儿!”

      还没反应出来是在叫她,就见太子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恭喜你,这名字很适合你。”玄越说着话拿起她腰间的玉符仔细瞧着。

      “刚才在阁里怎么没看见你?”珚儿问道

      “我,我,有事耽搁了。对了,这是你第一次游园啊?”玄越被珚儿问的有点害臊,毕竟刚从榻上爬起来,身上估计还有些味道,他悄悄后退一步见珚儿点头,便坏笑道:“等下可别脸红啊,哈哈。”

      “为何脸红?”珚儿赶紧追问,玄越却转身挤到队伍前方。她伸手抓了个空,只好讪讪看着玄越背影。可见她对自己的王兄还不甚了解,要知道这样一年等一回的盛事,玄越可是已经盼了三百六十四天了。

      桑梓苑紧邻丛台湖,地势平缓,苑中遍植桑树,此时纤条被绿,正是翠华蒙茸之时,一阵暖阳风吹过,她微微的眯起眼睛。

      忽然,听到一声不可名状的轻唤,似痛非痛,似喜非喜,悠悠荡荡的,搅人心肝。

      珚儿倏然一惊,一口气窒在当下,几经蹉跎才勉强呼出。

      她虽是待字闺中,好歹也是看过“秽图”的人了,按说还应该谢谢人家道一士子,若不是他几次三番的将她抵在门上,拽在身边,又是俯身又是搭肩,让她呼吸难过心不停颤抖,她恐怕很难经受“秽图”的启蒙。

      要不然怎么说她领悟力高呢,此刻亲闻其声,立刻猜到是怎么回事,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识,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要在大庭广众下欣赏真人“秽图”!

      她白嫩的耳尖霎时间像被烫熟似的,连忙低下头来,怕自己的异样被旁人发现,又听见身边几位宗女掩嘴吃吃笑着,她窘极,挨过去拽住云鸾的衣袖。

      “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耳。”

      云鸾也是第一次经历此等“游园”,若不是因为珚儿,她是不会参加的。珚儿没办法,只好兜着眼抬起头,心里急着要去找白衣人,又不敢走得太快,只能将一步减做半步来走,可总也忍不住要往园子外面瞧。

      踽踽间越过一壁山石,只见怀抱粗的四五株桑树,联袂成林,树下迎春花牵藤引蔓,朵朵金英开的好不热闹。她顾不得看,沿着小路顺着山势走到一处小坡上,此处视野果然开阔,她一双眼睛像筛子一样在远处搜寻。

      忽然看到一白一紫两个身影在远处街道上。

      是他们!

      珚儿心中断定,便忍不住随着两人前进方向快速往前。

      此时园中溱洧歌又起,就听王后站在人群中叹道:“如此春日,看着少男少女踏青幽会,果然大悦也!”她那张脸粉面含春,言语间曼睇成波,成片的迎春花也相形见绌。

      人们跟着附和,王后又道:“诸位来宾,趁着今日良辰,如有未曾婚配者亦可尽情相识。”

      就听更响亮的应和声响起,男子们兴奋的左顾右盼,目光在桑林间搜寻,女子们掩唇偷笑,扭扭捏捏。王后笑盈盈问道:“不知谁肯第一个选?”

      话音刚落,忽然“啊”的一声,接着又是“啊啊”两声,王后身后的桑树林里便冲出一个人来。

      众人定睛一看,这不是刚刚及笄的宜安公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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