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主簿日常[三国]》青史稗官

10、第 10 章

　　曹操追至荥阳处，不料董卓听了李儒的计策，军队早有吕布垫后，他那一点兵在吕布眼中根本不够看的，几个回合后埋伏在两边的李傕郭汜杀出，三下包围，势不可挡。

　　只能率败兵回去，至一处荒山下，时正二更，月色皎洁，于是下令埋锅造饭。

　　正当众军有所懈怠时，听董卓令早已埋伏好的荥阳太守徐荣忽的率军杀出，打的曹军措手不及，曹操狼狈上马逃走，营中大将被敌军冲散，只有几个小兵跟着。不多时也尽皆杀尽。

　　他正策马到一处土坡，不料那处早埋伏好了几个兵士，刚拐过土坡忽的刺来两支长/枪，坐下的骏马中枪倒下，曹操摔落在地，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未及反应，便被两个士兵扯住。

　　守在此处的士兵看清曹操身上盔甲，知定是敌军中的大将，又见他一身狼狈，孤身一人，于是胆子愈发大，举刀欲砍下首级领赏。

　　‘吾命休矣……’曹操看那刀在月下泛着刺眼的光，心里发凉，认命的闭上眼。

　　罢罢罢，生死有命，只怪他思虑不周。

　　“啊啊啊啊啊！”

　　正在他绝望时，只听一片黑夜的肃寂中有人似被踩住了尾巴，吱儿哇一声尖叫。

　　伴随着这声尖叫的是裹挟着寒气，破空气发出锐利呼啸声的长.枪。寒刃在月光下泛着淬了冰霜凉意寒光，直插.入那人脑壳。

　　随后是清亮带着稚气怒吼，“大王八！休伤吾主！啊啊啊啊啊，老子跟你们拼啦！”

　　周身几个将士被这一枪的杀意震慑的后退几步，又被这虚张声势带着怒气的声音吸引，不由的望去。

　　曹操亦睁开眼，只见月光洒满的阡陌上，一个满身泥泞的瘦小身影飞箭一般冲过来。

　　如一头发怒的小狮子，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努力亮出自己还没十分锋利的乳齿。

　　曹操怔住，他一直把这小东西当个解闷的玩意养，没想到这小团子倒是忠心，一路跟到这来，真是意外之喜。

　　“呵。”一时间，在这一瞬便由生入死的战场上，曹操的心里竟没由的软了一块，他轻嗤一声，冰冷的面孔上，一双鹰眸却透出自己都未发现的柔和。

　　少年几瞬便冲了过来，反手拔出兵器，与那几个敌军厮杀。

　　阮卿手中长.枪灵巧如条白鳞灵蛇，绕过对方身躯，打击各各部位。

　　曹操在旁看的眉头一紧，这个阮卿，武艺不差，怎么总避开要害部分。

　　“慕尔，杀了他们。你今饶他们一命是想让他们继续追杀你我么。”

　　曹操的狠声让阮卿目光一滞。

　　杀了......他们.......

　　杀人啊......

　　就在阮卿走神时，一个被阮卿打翻的小卒瞅准机会，拾起兵器，狠狠往阮卿划去。

　　曹操被摔狠了，一时还起不来。他顺起手边长剑倾力投掷。

　　“当！”

　　这一下挡住了。

　　曹操目光愈发阴冷狠毒他坐在地上冲阮卿大喊，“阮卿！杀了他们！”

　　那小卒见被打断，注意力放到曹操身上，眼见手里刀刃将要落到曹操身上，被解决掉其他敌兵的阮卿回身挑掉兵器，横枪打到胸口，再一次打飞。

　　阮卿忙扑到坐卧在土丘侧的曹操身边。

　　不去回想曹操刚才让自己杀人的话。 “主公……怎么样？流血了？还能不能起身？”

　　阮卿没注意到背后一人起身，拿起兵器，摇摇晃晃向他走来。

　　曹操注意到了，他只是淡淡一瞥，并不打草惊蛇，在敌人站到阮卿身后举起刀的那一刻，他忽然抄起阮卿放在地上的长.枪狠狠刺.进对方胸膛。

　　那枪杆就停在阮卿肩膀上方，阮卿觉得自己后颈被喷上了一片温热，然后听到了重物到底的声音。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紧缩的瞳孔中，映着曹操平淡的面孔，与收枪的动作。

　　“回头看看吧。”曹操忍着身上被摔出的疼痛，对阮卿冷笑，“这就是你要饶过的人。你猜，他们回过力气来，会来反杀你么？”

　　阮卿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眶发热，在曹操阴沉又镇静的目光下，留下了眼泪。

　　“你认为眼泪可以让敌人心软么？”曹操的眼睛好像一滩深不可测的湖水又在月光下折射出好似刀刃的锋利。

　　“我不，我不敢......”他嗓子里艰难挤出声音。

　　他怎么能杀人......他办不到，办不到。

　　“你敢！”曹操陡然拔高了音量，他双臂好像铁箍一样，钳着阮卿双臂，把人扯翻过去。

　　阮卿看到已经有人在尝试着起身了。

　　“看着他们。”曹操的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双手捧住阮卿的头，以一个人主才有的威严，平静又不可反抗的道，“看着他们。阮卿，跟着我曹操谋事，你不可能永远不杀人。杀了他们。”

　　双手拿着的长.□□透了一人的胸膛。

　　属于铁器刺进血肉的声音让阮卿头皮发麻。他只是觉得手里长.枪的力道一顿，好像被阻挡了一下，可又因为是利器的缘故，这道阻力轻而易举的便被攻破。

　　原来，这就是杀人啊.....轻轻夺去一个人生命。

　　“啊！”阮卿咬住牙关，嗓子里发出绝望的嘶哑，因低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砸进泥土里。

　　他控制不住的剧烈抽噎着，用发抖的手，将枪刃狠狠插.进被他打的无力反抗的那几个敌人中。

　　直到刺死最后一人，阮卿全身发颤，红着眼眶，回身看向曹操。

　　他看到他的主公泥泞的盔甲上披上了一层月华。身后的土丘，好似一个王座，曹操就坐在那里，满意的看着他。

　　阮卿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一抹眼泪，他去到曹操身边。

　　曹操愣愣的看着哭的和水做的小包子一样，却还费力的撕下身上最干净的衣服帮自己包扎肩膀的阮卿。心里一时五味杂全，轻叹道：“吾死于此矣，慕尔可速去。”

　　如今四周全是敌军。又无马匹，护卫。只靠阮卿一人，逃出去太难了。

　　阮卿跟自己师兄学过丁点理疗知识。三两下就包扎好，丑的很，也没什么用，曹操觉得那层布又被洇透了。

　　“卿的马都被吓跑了，怎么先跑？”

　　昔日唯唯诺诺的小子僵硬的扯着脸，蹲在曹操身边，瘦削的脊背挺的笔直。

　　他吸吸鼻子，一脸坚定，“天下不可无主公，哪怕卿粉身碎骨，也给主公杀一条出路。”

　　曹操心头一震，他怔然看着阮卿，继而无法言说的暖意划过，他大笑，“好。”

　　在阮卿的搀扶下起身。经过这些时间的缓冲，曹操身上虽痛着，却也可随意移动。

　　“走。”他大手握住阮卿的手，二人一同飞奔而出。

　　曹操武将出身，又南征北战，身体素质贼好。阮卿一个小孩子，不用轻功竟跑不过曹操。

　　阮卿一面拿捡来的枪斩杀拦路的几个零星士兵，一面对曹操喊，“别停，快走。”

　　有了第一次，便不再惧怕第二次。阮卿发觉，一下刺人要害的确比将人打翻留一命要省力气的多。

　　一路走走停停，横冲直撞，躲避追赶，于是二人如无头苍蝇般撞到了条拦路的大河。

　　后面喊声渐进，阮卿仓皇回顾，惊慌的鹿瞳里映出远方的火光，握住长.枪的手也在抖。

　　“命至此，不得复活矣。”曹操有些无奈的笑了声，倒也不见慌乱，好像就在评价今天天气一般的风轻云淡。

　　“主公，要是这次回去了赐卿匹战马吧，卿那清风胆子未免太小了些。”

　　阮卿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先玩笑似的对曹操说，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稳曹操，说完抬手将长/枪插在地上，双手麻利的把厚重的棉衣脱下，背对着曹操蹲下，“卿背主公过河。”

　　阮卿虽然已经蹿了点个子，但依旧显得瘦小。脱下棉衣后，后背更显得单薄瘦弱。让人不免怀疑，这样的身躯真的能经受住重量么。

　　曹操愕然，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这小团子……

　　后面杀声渐至，阮卿心脏提到嗓子眼，他急的几乎要跳脚，大叫“快。”

　　曹操原本有些犹豫，听到催促便趴了上去，注视着阮卿侧脸精致的眉眼，在他耳边喃喃：“吾若再生，卿之力也。”

　　“给匹好马就行。”阮卿强笑的嘴角怎么看都显出牵强。他双臂穿过曹操腿弯处，咬牙用力起身，脚步有些摇晃。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往河中走去。

　　虽然天气有些回温，但空气里依旧带着寒冷。更不要提还在夜里。

　　一脚踩下去，刺骨的凉水瞬间没过小腿。阮卿被冰的一个激灵，有些担心这样深的河水自己的身高能不能平安把曹操背过去。

　　临岸的河里有些滑石，阮卿踩的有些趔趄，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他忙稳住脚跟，闭眼剧烈喘息几声，随后睁眸，眼中闪着狠色，这辈子都没这么小心翼翼的前行。

　　河水随着移动，渐渐没过阮卿身躯。经过片浸泡，河水的寒气便争先恐吓的涌上，凉的阮卿骨头发疼。

　　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阮卿一边忍着寒冷，一边抵抗着湍急的水流，一步一步的捱到河中心。那水漫过大腿，漫过腰，胸口，颈部，最终只露出了鼻子和眼。

　　河中心的水流太急，他几乎站不稳，只能停住，硬撑着身体，以免跌倒。

　　嘴泡在水里，说不出话来，只是心里默默念着，“师父，您老可一定得帮帮我，我死了不算，主公要是死了可得亏死。”

　　颈中贴身带的那玉石发着亮，流光溢彩，只不过被埋在水里，又藏在衣服下，因此阮卿并没有发现。

　　他只是恍惚觉得水流小了些，身上好像也没那么冷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是开始一步步小心的往岸上走去。

　　上了岸，未及舒口气。这时追兵到了彼岸，隔水放箭。

　　阮卿全身都在发抖，牙齿控制不住的打颤。他已经跟不清自己是力尽还是冻的。可恨晨风一吹，更是冷的阮卿差点晕厥过去。

　　他两腿软的几乎要跪下，往上颠了一下，将曹操往上蹿了一下，强忍着酸软与背上的沉重，快步往前跑去。

　　“将操放下吧。”曹操觉出阮卿浑身在抖，拍了拍阮卿的肩。

　　刚才阮卿背着他过河，他也碰到了河水，就连他也觉得寒凉难忍，更何况背着一个人，全身都浸泡在水里的阮卿呢。

　　“卿脚程快，逃跑可是高手，主公放心吧。”昔日嘴拙的小子现在也油嘴滑舌起来，笨拙的想要安慰背上的人。

　　曹操自认看透世间炎凉，说下‘宁我负人，休人负我’却倒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与自己没半分血缘的小团子竟舍得为他丢命。

　　比及天明，橙色的太阳缓缓攀出前方绵延起伏的山脉，试探着将几分光亮撒在大地上。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迎朝阳奔跑的阮卿脸庞上洒满阳光，整个人似散着淡淡的光晕。少年虽一脸污秽，却也在未张开的稚嫩五官上依稀瞧出以后的清秀。

　　这一刻，他觉出一种很陌生的感受在心底悄悄探了头。很暖，很酸，无法用语言表达。

　　不过他知道，若此次得生，这么忠心小团子，他是不会再舍得放到别的兄弟帐中散养了。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阮卿两腿虽发抖，还是撑着最后的力气，踏轻功奔了三十余里，终于撑不下去了，拐到一处土冈下将曹操放了下来。

　　曹操下来那一刻阮卿觉得背上一阵轻松，如久被巨石压着的草苗一瞬间得以支起腰板。

　　他一下便跌到地上，如脱水的鱼般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你的腿……”他听到曹操话未说完，便感受到对方将手搁在他的腿上

　　“嗯？”阮卿累的一句话说不出。

　　“带着半截箭。”曹操一手握住露出的箭枝，语气淡淡的，像在说着什么平常的事，看样子是在用自己的情绪安抚阮卿。

　　阮卿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腿不会瘸了吧。可他看到曹操平静的神情，于是渐渐被安抚下来，小声说，“应该是清风逃跑的时候被射进去的，卿说怎么腿那么疼……啊”

　　话未说完，阮卿大叫。原来曹操趁他说话的时候用力将箭拔了出来。

　　一路跑过来，阮卿身上已经有了几分热气。因此这一下疼他可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

　　“嘶。”阮卿倒吸了口凉气，他疼的全身都在抖，努力将自己缩成团，脸埋在肩膀里，紧咬下唇咽下哭声，但抽咽声闷闷的溢出。

　　他知道曹操瞧不上自己懦弱的样子，因此不敢放声大哭，也不敢让曹操看到自己哭的样子。

　　身上也湿着的曹操正想撕下最里面的衣服时才发现自己正穿着甲。

　　盔甲僵硬冰凉，阮卿的小身板不可能觉不出来，但这小家伙却一句话没说，大约是害怕逃跑时他后背受伤吧，于是这傻小子背着他和沉重的盔甲一起逃跑。

　　“咱们都会活着。”

　　曹操压下心中那些杂乱的情绪，目光镇定沉郁，拿布条紧紧系在阮卿左小腿上止血。

　　忽喊声起，阮卿惊慌的抬头望去，只见一彪人马赶来，当头一杆‘徐’字大旗。原来是徐荣从上游渡河来追。

　　怎么又来。阮卿几乎要痛哭。

　　他一边吃力的从地上爬起，一边强忍着疼痛与恐惧，硬撑道，“我，我挡住他们，主，公快走。”

　　说着，他便将矮小的身躯挡在曹操身前，在这萧瑟四野里，努力直起脊梁，挺起胸脯，神情悲壮。

　　人马渐近，可见精骑悍将，铁甲碰撞，金戈作响。

　　阮卿心里怕的要死，可却不肯退后半分，倔强道，“主公快走。”这声催促里，还带着少年未褪去的清脆。

　　曹操十指紧紧掐在掌心的肉里，一步步后退，深深注视了阮卿的背影一眼，转身跑走。

　　‘吾若再生，卿之力也……’他心中默念。

　　身后杀伐声突起。

　　跑了不远，只见小道上夏侯惇、夏侯渊引数十骑飞至。

　　“主公！”“兄长！”

　　曹操声音嘶哑，用尽全力对残部嘶吼着几乎要呕出血，“快救阮卿！”

　　几骑围住曹操，其他皆跃过曹操向前奔去。

　　曹操回身，如被冷水当头一淋，全身血液似乎都冻住。他瞪大双眼，瞳孔紧缩。

　　只见徐荣骑在马上自上而下，拿枪/刺进阮卿胸膛里。徐荣要将长/枪收回，阮卿便伸出双手死死拽住枪/杆。

　　曹操看到阮卿的薄唇开开合合，明明离那么远，他还是看懂了阮卿要说的话，“休伤吾主……”

　　夏侯惇等人赶过去，徐荣抬眸，手中不带一丝犹豫的将长/枪抽出，反手一扫，似十分嫌弃般将阮卿拍飞。

　　阮卿就如一只破旧的娃娃，摔到一旁。

　　“妙才！”曹操嘴唇干的快要流血，喉咙疼的如吞了刀片，他不顾疼痛用尽所有力气去撕喊，“救阮卿！”

　　夏侯渊听到，弯腰一捞，将阮卿带上马，避免了阮卿被踏成血泥的下场。

　　徐荣奔夏侯惇而来，夏侯惇挺枪来迎，交马数合，刺徐荣下马，杀散余兵。

　　众人围到曹操身边。夏侯渊抱着阮卿下马，有些磕巴，“兄长，好像……没气了……”

　　曹操气息不稳，抖着手，将手指放在阮卿鼻子下。

　　四下一片寂静，只余风声在耳边呼啸，吹的野草沙沙作响，几十个人没一个人敢出声，都紧张的望着曹操

　　指尖细弱的气流让曹操松了口气，一时间他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还有气。”

　　曹操接过阮卿，发现这小子轻的跟鹅毛一样，瘦小的一揽就能完完全全的抱住。

　　也不知他怎么背的起自己与铠甲的。

　　一人将马让给曹操。曹操抱着阮卿上马，引众人离开。

　　一路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各引兵寻到，见了曹操，忧喜交集。聚集残部五百余人，同回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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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其实某写把那枪/插进阮卿胸膛，本意是让他就这么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