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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四周一片漆黑,不见尽头。阮卿赤脚走着,时不时阴风吹过后脖颈。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不知走了多久,他遥遥看到远处一点亮光,于是快速奔跑过去,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在冲过洞口后,他愕然愣在原地。

      这里的天空泛着猩红阴沉的颜色,好像要低垂到地面,压抑的人几乎喘不过气。到处堆积着尸体,折断的铁戟插在泥土中,残破的旗帜随风飘扬。

      一个皮球滚到了过来,撞到抬起的脚尖,他低头一看,竟是一颗布满鲜血的头颅,瞪大的眼睛正空洞的望着他。

      阮卿猛然惊醒。他急促的喘着粗气,额头冒出冷汗。

      片刻后眨眨眼,努力平抚心情,他这才感觉出身上的疼,骨头好像被人打骨折一样。

      稍微动了一下。酸软无力,还有牵扯到伤口的疼。于是他便决定不动了,又闭上眼睛小憩。

      传来掀帐的声音,阮卿觉着有人立在自己榻前,于是睁眼去看。

      曹操坐到榻边,将手覆到他额头上,“烧褪了,身上可好些了?”

      “还行……”阮卿小声道。

      曹操皱眉,“说实话。”

      “疼……”阮卿更小声了。

      “哪疼?伤口?”曹操关切问。

      “全身……”。

      “去请军医。”曹操对帐外喊了声,又抚着阮卿的头发轻声劝慰:“先忍忍,一会让大夫看看。”

      “咱们现在还在酸枣吗?”阮卿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就露出两只水汪汪的大眼,软趴趴的,那模样要多乖有多乖。

      这地名阮卿真服了,墙都不服就服你这地名,为啥不叫甜枣。

      曹操一愣,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半晌才叹了口气,“不在了,咱们兵没了,吾与扬州刺史相识,咱们去扬州募兵。今到暮时,今晚在此处安营扎寨。”

      阮卿是路痴搞不懂方向,因此没问曹操这是哪,不过由曹操一说,他才发现帐里燃着油灯。

      军医来了,曹操要起身,阮卿伸手抓住曹操的衣袖,见对方默默看着自己,这才缓缓松手,让军医为自己把脉。

      “阮主簿高烧已退,已无性命之危,只要好好用药即可痊愈。”军医道。

      “他身上疼。”曹操在一旁道。

      “无妨,属下去熬些止疼的药材,饮下便会好些。”

      “别去了,挺晚了,我不疼……了……”看曹操皱眉看自己,阮卿咽了口唾沫。

      “去吧。”曹操对军医道。

      “是。”军医颔首退下。

      四下无声,二人无语,曹操也不说走,只是在这里坐着,阮卿低头抠着手指,半晌才问道,“戏,戏先生呢?”

      “慕尔原来还记得志才?”曹操微笑,语气颇为赞叹。

      阮卿听愈发局促起来,后背冒起了汗。曹操让他老老实实跟着戏志才守营,如今擅自离岗虽说是为了救曹操但还是未遵军令。

      他耳边忽然响起曹纯一本正经的声音,“有违军令者,斩。”

      “卿,卿……”阮卿手足无措,救曹操乃大功一件,违背军令亦是事实。曹操向来赏罚分明,他也不想拿自己救了曹操这件大功说事。

      “卿……”嘴拙的阮卿红着脸憋了半晌后终于软软的说出了一句,“卿错了……”然后抬眸小心的望向曹操,宛如一个小可怜蛋。

      本来打算逗逗阮卿的曹操瞬间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咳。”曹操咳了一句,正色道,“慕尔虽擅离职守,却救操于危难之中,此次便功过相抵,下不为例。”

      “好。”阮卿暗悄悄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憨憨的微笑。

      ‘怎么这般蠢笨。’曹操心里默叹一声,‘不过倒乖巧的紧,往后就带在跟前吧。’

      此刻软糯糯缩在被子里的阮卿丝毫不知道因为自己这次的舍身救护,让自己在曹操心里留下了颇重的地位。

      在帐里陪了阮卿片刻,直到煎好的药端来,看着阮卿把药喝下,曹操才要离开。

      看着曹操将要离去的背影,阮卿略有惊慌的叫了一声,“主公。”

      曹操停下脚步回头,“怎么了?”

      阮卿又不说话了。

      他想让曹操留下。他恐惧再做那个噩梦,他不想一个人待着。他只要一闭眼,就恍惚会想到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自己脸上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啊......

      主公能留下来陪陪我吗?阮卿想问。

      可他不敢说出来,他怎么敢让曹操陪他。

      虽然他刚刚救了曹操的性命,但他不想让曹操觉得自己是有了几分功劳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更何况他有错在先。

      可他现在真的很害怕。

      “主公......去哪?”阮卿问。

      就让他鲁莽一次。如果曹操没有事的话,就,问问对方能不能留下来。

      “操还要去找志才商议事务。”看着怯怯望着自己的阮卿,曹操眼中含了几分缓和的笑,哄道,“慕尔好生修养就是,其余事情先不用操心了。”

      这真的不能怪曹操没有过多留心阮卿的异样。

      他只当作阮卿是身体不舒服,可他不是军医,何况将要募兵,很多事要给戏志才交代清楚。

      至于杀人这件事。曹操早已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他更不会想到阮卿是在因为这件事而耿耿于怀。

      原来有事啊......也对。曹操要去募兵,肯定有好多事要安排。

      阮卿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唔......”他点点头。

      曹操出去了。小小的帐子里又只剩下阮卿一人,并一盏小小的油灯。

      帐外风声呼呼作响。

      橙黄的光线投射下藏着黑暗。阮卿恍惚觉得这些阴影要涌出来,将他裹挟住。

      他默默拉起被子,遮住了脸,缩在被窝里,在心中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只不过是几个人而已......只不过,是几个人......

      他以后,还能停手么......

      他有些想赵云了,如果赵云在的话,肯定会听他倾诉的,说不定还会心疼的抱抱他。

      如今曹操可谓狼狈到了极致,手下兵力尽皆折在汴水之战,麾下不满两千人,他又无封地,这代表着没有粮食供给。

      此次他与夏侯惇等人来扬州募兵,戏志才带领一部分将士继续守在陈留。

      他也曾想过把阮卿留在下,岂料戏志才却道,“主公还是带着他一起走吧,他都不惧生死去寻主公,又岂会在意这千里之遥?”

      曹操派人找来一个板车,白日行军阮卿便在后军窝车上跟着。

      少年的愈合能力不错,未几日伤口便结痂,除了腿上与胸前的伤口其他的已好了七七八八。

      至于那第一次杀人的阴影,这满营在战场上拼杀的大将们是无法理解的。假若知道了也不过一句‘习惯就好’之言。因此阮卿只能自己慢慢的消化。

      “身上可还妥帖?”埋锅造饭时曹休过来问。

      此刻阮卿正在李纯的搀扶下缓缓走着路,见曹休过来乖巧巧的回道,“还好。”

      曹操感叹曹休,把他收作义子,他虽长阮卿几岁,却也当不起阮卿的一声兄长。

      他伸手扣在阮卿额头上,停了停便撤手似松了口气,“那便好。你身上多了几个窟窿,这几天又连日赶路,我真担心你吃不消。”

      幼年丧父,千里投军,曹休身上有着少年没有的韧性与沉稳,虽辈分没有阮卿高,但却毅然将阮卿划为自家幼弟的行列。

      “主簿,得用药了。”一个士卒端着药过来。

      曹操此行拨了两个亲卫兵来照顾阮卿,李纯跟了曹操多年,乃曹操心腹,这次也被拨过来,可见阮卿在曹营的地位。

      “……”阮卿的脸瞬间垮下来。

      那药热气腾腾发着褐色,上面飘着黄的泡沫和不明渣子,只看着就让人倒苦水。

      阮卿咽了口唾沫,屏住呼吸,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端起碗囫囵灌了下去。

      瞧着好玩的曹休笑了声,从腰间的封带里抠出三块饴糖,“吃吧。”

      阮卿慌忙剥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问道,“如今时境休郎君哪来的这玩意?”

      “仁叔方才倒腾东西时翻出来的,让我送来。”曹休笑着拉住阮卿一只手,将另一只手中的两块饴糖扣进他手里,“可省着些吃,仁叔那也没了。”

      “真是……”阮卿看着手里静静躺着的两块饴糖心里暖烘烘的,又觉得亏欠了这些关心自己的人些什么。

      又行了不知几日,到了扬州地界。阮卿身上已是大好,虽不能活蹦乱跳,但随意行走还是可以的。于是便撇了板车,改做乘马,终于能在行路时跟在曹操身侧。

      曹操与丹阳太守周昕相熟,他此来便是说服对方资助自己的。

      这事曹操在陈留募兵的时候就干过,不过当时的对象是仅仅为孝廉的卫弘。这次的对象是丹阳太守,难度系数大大提升。

      曹洪之前做游侠来过扬州,与扬州刺史的关系十分要好,由他率家将去陈温那里募兵。

      两队分道而行。阮卿同曹操继续南下往丹阳郡。

      南方天气比北方暖和,加之将近三月,一片山青水秀之景。

      扬州远离中原这硝烟弥漫之地,百姓生活还算安定,一路走来见不少挽起裤腿衣袖的农人们弯腰在水田里插秧,口中唱着乡间小调,声音里带着一股吴侬软语,好听极了。

      不过曹操军中并无南方人,乡间百姓又没几个会说中原雅音的,这一路走来问路可算个难题。

      “以前操在洛阳时每到三月三的上巳节,便同本初几人出城去河边祓除畔浴。那时洛阳士子云集,好不热闹。常在河边见几处士人聚在一起曲水流觞,吟诗作赋。”

      军队正行进在乡野间,曹操驾马看此地之景,颇为感触,对身边的阮卿说起了旧事来。

      “嗯,小时候孟德在老家,领咱们两家的孩子同邻村的打水仗,从来没输过。”在曹操另一边驾马的夏侯惇道。

      “操记着,那会丁家小子泡在水里,忽然往岸上跑,口里还大叫‘鳄鱼’之类的。”曹操笑了笑,对阮卿道,“大家往那一瞧,豁,好大的一只大鳄。”

      “然后呢?然后呢?”阮卿一边控制自己的马匹不要一直挤曹操的马匹,一边迫不及待的问。

      “然后……就把鳄鱼赶跑呗。”曹操随口说了句,笑了一声,一副不值一提的样子。

      阮卿显然对这回答不满意,双手合十眨着水汪汪的大眼满眼渴求,活脱脱一只被逗急了的奶狗叽。

      阮卿越急曹操就越是不说。

      最后还是夏侯惇开口道,“当时众人大惊,仓惶奔命,结果孟德直接抄起剑就往水里冲,吓得我们这些兄弟够呛。”

      “哈哈,谁让尔等胆小。”曹操心情不错。

      “搁那时候好大一条鳄鱼是个人都会怕好吗?”夏侯惇双手比划出碗那么大的一个圆,对阮卿道,“那鳄鱼的腿有这么粗,你怕不怕?”

      阮卿头似小鸡啄米,“怕。”

      夏侯惇瞥了曹操一眼,仿佛在说,‘你看’

      “嗯,元让你同慕尔比?”曹操抿嘴好似反思般点点头,随后又挑起半边眉,看向夏侯惇,那表情仿佛在说,‘这是很值得炫耀的事?’

      “咳……”夏侯惇干咳一声。

      貌似,是不值得炫耀哈。

      “然后只见河里,银浪翻涌,水花四溅,等我们回过神一看,鳄鱼已经跑了,孟德用剑戳着一条腿儿回来了。”夏侯渊继续补充。

      感受到了身旁来自阮卿这个狗崽叽的崇拜目光,曹操身为男人的虚荣心一瞬间暴涨。

      果然,还是小孩子最可爱啊。当然,自家兄弟也很给力……

  • 作者有话要说:  纠正一下,戏志才应该是荀彧推荐来的。等某反应过来时志才兄已经出场了。算了,戏先生您就能人多劳,先帮帮曹霸霸吧。某真的没法再伤筋动骨的改了。捂脸~
    某觉得志才兄应该死于曹霸霸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前,不然史官肯定会记他一笔,不会导致后来志才兄在《三国志》没有专栏,只能蹭文若的地方。
    帮曹霸霸蹲过牢的是夏侯渊。
    《三国志》和演义出入很大。此文是根据两种资料结合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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