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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潘越在变作婴孩的来仪额上用那招邪砂点了个红点,还特地从张老爷那借来一张摇篮给她躺着,来仪很是悠哉,在里面躺的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夜半子时。

      我守在她的摇篮边,忍不住伸手去碰她的小脸。她的脸虽小,长得却十分舒展,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点缀两道纤眉,比那位张小公子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她长得可爱,我总忍不住去逗弄她,偶有一次将她弄醒了,她睁开一双圆眼瞪我,神情甚是有趣。

      我冲她摆摆手,歉意笑道:“你继续睡罢,我保证不打搅。”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她当真又睡着了,我瞧着她想,孩子确然更容易犯困些。

      潘越坐在一旁床沿上,啃着只果子对我道:“你看她的眼神委实可怖,瞧得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也抓起一只果子啃了起来,不同他一般计较。

      枯坐到夜半十分,约莫是子时,原本月光皎皎的窗外忽而刮起一阵阴风,一片硕大的黑云飘过,外面的夜色登时便如泼了墨一般密不透风。

      呵,来了。

      我同潘越无状换个眼神,三人隐了身型躲在房中。

      窗外传来脚步声,那声音听上去十分干涩,别别扭扭的,又走得极慢,听得我甚是烦闷。那只新鬼走到门口,将门撞得“梆梆”作响,不过它似乎对如何开门完全不得要领,撞了半晌也没撞开。

      我一向乐于助人,遂决定给她指条明路,撒了些招邪砂在窗边。

      那新鬼颇为上道,显见得是我这循循善诱的先生教得极妙。门口那边消停了片刻后,一只指甲长的匪夷所思的手从窗口探了进来。

      孺子可教也。

      窗子被那只鬼手用力扳开,木质的轴承之间发出了“咔嚓”一声响,随即一阵带着土腥味的潮湿气息从窗边飘过来,还混了些尸体腐烂的臭气,将我呛得眉头直皱。

      这只……是刚从土中爬出来的罢。

      那只新鬼颇费了一番力气跳进窗子里,我这才看清楚这位尸臭兄的仪容,委实磕搀了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头长发险些拖到地上,脸也被泥巴盖住了大半。浑身上下的皮肉倒还在,不过十分干瘪,尤其是那两个眼眶,眼皮往下陷,眼珠子却朝外凸,还不如直接两个空洞来得好些。

      它一把捞起来仪,又颇费了一番力气再跳出去。来仪也忒凄凉了些,被这样一只臭烘烘的手拎着,只怕是熏也要熏死了。

      不晓得那作祟的玩意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东川的夜晚已经不能说是安静了,简直是一片死寂。若是寻常人此刻走在这街上,只怕夜风一吹便能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我和潘越无状一路跟着尸臭兄走出了城,到了小孤山的山道上时,同另外几只去偷孩子的新鬼汇合了。

      唔,现下不需要这位臭兄弟领路了。

      来仪被他拎在手里,我早就看得无名火起,寻了个机会蹲在路旁,伸脚给了他一绊,将来仪照葫芦画瓢拎在手里,十分僵硬地混入了新鬼之中。

      这种刚从土里钻出来的鬼皮肉未销,身上沉得很,关节亦是十分僵硬,那只鬼被我绊倒在地上,半天也没爬起来,被无状一把拖到了一旁的草丛中,“咔嚓”一声拧断了脖子。

      其余几只新鬼听见响动,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目不斜视,两眼直勾勾看着前方,姿势怎么不协调怎么来,他们看了一会,未有发现,遂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来仪在我手中扭了一扭,我低头瞧她一眼,甚是抱歉地同她传音道:“这样拎着逼真些,你暂且委屈下。”

      潘越的传音自我耳边响起:“你似乎还欠些东西。”

      我问他:“欠什么?”

      那厢悠然答道:“你这也太干净了些,我去抓些泥巴来给你涂上。”

      言毕,他风一般卷到我身后,一双黑手自后面伸出,将上面的黑泥尽数抹在了我的脸上。他左右打量了一番,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将我的衣服也糟蹋一遍。

      他呵呵一笑,颇为自得:“噯,这样就好多了么。”

      ……

      我如此这般,顶着能给潘越取笑一年的行头颤颤巍巍跟着几只新鬼上了山,因姿势不甚舒爽,山路走得我腰酸背痛,脚底也抽筋。待到三更天,我见着了一座颇为熟悉的建筑。

      小孤山上的观音庙。

      众鬼甚有秩序,依次入了庙门。

      我早知道这庙不是甚么正经庙,但苦于摸不清楚其中门路,一直未见蹊跷,如今眼见就要真相大白,我颇为兴奋,伸长脖子去看这些鬼究竟去往何处。

      唔,它们入了前殿。

      前殿供着的那尊观音像此刻正以一种十分不从容的姿势歪在一旁地上,神像的莲花底座此刻向两边敞开,露出了掩在其中的一个洞口。洞中修着斜向下延伸的楼梯。

      我瞧了瞧,这洞颇深,一眼竟望不到底。

      洞中有鬼气,不过照我说,这鬼最多同我不相上下。再者我还带了潘越无状,打是肯定打得过的。我心情大好,跟着那几只新鬼便钻进了洞口,踏上了台阶。

      何方鬼物作祟,让本姑娘好好会会你。

      不过我犯了个错误,我忘了这些新鬼僵硬得很,下台阶这种事于它们着实是种考验。我走在中间,不知道是后面那个不长眼的一脚踏空,只听得身后“哗啦啦”一通乱响,卷着我直直地滚了下去,场面十分混乱。

      我被连砸带滚,跌了个七荤八素,躺在洞底好半天还在眼冒金星。

      来仪被我紧紧抱在怀里,倒没什么事,不过其他几个婴孩就没那么幸运了,连哭声都恹恹地。

      一同跌下来那几只新鬼似乎比我坚强些,在地上只躺了一下就纷纷挣扎着站起来,走向此处中央摆着的什么东西。

      我揉了揉发昏的眼睛,将此处细细打量一番。

      这似乎是一处建在地下的大殿,同上面供了观音的那间差不多大小,不过陈设却要简单得多,只有殿中央摆了一只炉鼎,那炉鼎尚在燃烧,不过其中的焰却是蓝色的鬼火,将这整个大殿照得蓝光森森,极是诡异。那日与我相面的和尚此刻就站在鼎旁。

      我瞧这那只炉子,忽而看出了点门道来。这只炉子同庙里后院殿中放的那一尊十分相似,形制雕花都完全一致。唯一一点区别是,这口炉子身上的雕花手法是阴刻,而那一口却是阳刻。

      是一对雌雄鸳鸯鼎。

      我之前读到过关于这种鼎的记述,这种鼎先天便能互相感应,使用时需彼此牵制配合,两只鼎缺一不可,用起来较为麻烦。与之相对,其效用也比旁的鼎好上许多,功用效率皆是寻常炉鼎望尘莫及。

      我明白了,上面那口炉子炼的是招邪砂,底下这口炉子是用来炼被招邪砂浸染的婴孩的。

      这么一想,我额头陡然间冒出几颗冷汗。需要用婴孩炼制的东西均是邪物中的极品,东川
      已经丢了这么多孩子,那这鼎中炼的……究竟是什么?

      潘越和无状变作我身上的两块泥巴跟了下来,此刻潘越瞧见这口炉子,颇激动地同我传音道:“这炉子可是个宝贝。”

      我回道:“上面还有一只,是雌雄鼎。”

      潘越更激动几分,音都变了调:“打个商量,这两口鼎……”

      我自然晓得他要说什么,这会也没心思理他,便道:“随你罢,事情办完炉子归你。”反正我也不精此道,干脆卖他个人情,让他往后少拆我几次台。

      我跟着那几只新鬼磨磨蹭蹭走到炉子旁边,刚想探头去瞧那里面到底炼的是什么东西,却冷不防听到几声轻笑。

      我打个激灵,转头去看那和尚。

      “不请自来,不打算解释解释么?”

      我心中一紧,面上呵呵一笑:“阁下好眼力,我都脏成这副模样了还认得出,在下佩服,不知可否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他亦是一笑:“那日我与你相面,认得你身上的味道。至于名字么,告诉你似乎也无妨,鄙人谢绪。”

      潘越和无状见事情有变,已然从我身上跳了下来,我恐若真打起来伤到来仪,遂将她变作帕子塞进了怀里。

      潘越摇着扇子,甚有风度:“不知阁下这鼎中炼的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在下平日见识粗鄙,不知是否有幸一观呢?”

      谢绪轻轻叹了一口气。平心而论,他一副相貌长得颇清秀,讲起话来语调也温柔,不过旁人的温柔都如东风拂面,他的却如阴风过堂,又邪又冷。

      他将手探入那炉中,神情极是呵护,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炉中之物。

      是一个双目紧闭的男婴,面目栩栩如生,若非是它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浓郁的死气,看上去就同一个普通的孩子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谢绪神情甚是惋惜:“这只招魂童子只差最后一点就要炼成了,可惜啊可惜……不过我费了这么多功夫,总要让它做些什么罢……”

      我闻言着实震惊,他炼的竟是招魂童子!

      潘越大喝:“当心,莫要看它的眼睛!”

      他说得有些迟了。

      我不过是方才愣神那一下,谢绪怀中的招魂童子骤然睁开双眼,一双漆黑一片的眸子顿时直直落入了我眼中,霎时间我眼前金光乱撞,被那眼中强大的吸力定住,动弹不得。

      惨了,中招了。我脑中空空,晕头转向之间只这一个想法来回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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