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名动长安

22、第二十二章

　　谢绪的乾坤袋里比我的更要恶心八百倍，我的不过是放了几具陈年老骨，可他的不光有干骨头架子，还有许多正在腐烂的尸骸。其间干湿交杂，尸水遍地淌，气味令人作呕。

　　我捏着鼻子道：“老天爷，这谢绪看上去像个体面人，怎得私下里如此不讲究。”

　　来仪化的壁虎挂在我前襟上，亦是嫌恶道：“若是潘越在就好了，不晓得他那处有没有什么丹药能让嗅觉暂时失灵的。”

　　天噯。

　　我被熏得头昏脑胀，不禁仰天长叹，若我今日活活熏死在谢绪那厮的乾坤袋里，当真要毁了我鬼先生一世英名。

　　我二人就这般在一堆尸骸中度秒如年，也不知晃晃悠悠随那谢绪行了多久，就在我马上就要窒息时，终于从头顶透进一线蓝光，顺带着灌进来些新鲜的空气。

　　袋口被人打开了，我一秒钟也待不下去，带着来仪逃命般一溜烟钻了出去。

　　甫一出那乾坤袋，我立时便寻了个空子将来仪放到地上，瞧着她溜到一旁的阴影中，我才稍稍安下心来。

　　眼下我处的地方像是这山洞的中心，约成圆形，四面八方皆有洞口，少说也要有三十个。我不禁咂舌，谢绪这厮还真是谨慎的过分，看这山洞的构造，若无万全的准备，只怕来一百个也堵不住他一个。

　　不过我今日倒不担心他跑掉，毕竟小楼和画屏烟都在，再不济还有我同潘越，这谢绪毕竟只是一个分身，现在又孱弱的厉害，不怕他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掉。

　　周围还零零散散飘着些光团，我大致数了数，约莫有二十人。谢绪使了些小法术封住了周围的出口，将包括我在内的这二十多只魂魄尽数关在了这处空间内。

　　我大惊，先前碰上的那个光团说过，这整个青姬山洞里统共也就这么些魂魄，如今谢绪将他们聚在一处，莫不是要一次全吃了，然后跑路吧。

　　事实证明，我有时确然很有预言卜卦的天赋。

　　谢绪在洞中转了片刻，一张苍白俊俏的脸上忽而浮出些许笑意，有种病态的美感。不过他那一张薄唇中吐出的却是虎狼之词。

　　他同我们这二十几只光团道：“华阳来了几个棘手的家伙，我不能再在此处呆下去了，至于你们么，就当我离开华阳的践行宴罢。”

　　我猜他说的棘手的家伙指的便是我们。

　　我同来仪道：“这谢绪莫不是脑子有些问题罢，若要尽数吃了为何不逮到一个吃一个，还偏要将我们聚到一起来，什么毛病。”

　　她道：“有些变态的确有这样的嗜好，可能于谢绪而言，令他愉悦的并不是吞人魂魄这件事本身，而只是瞧你们在看到别人被吞掉惊恐万状的神情罢了。”

　　谢绪这人，当真是恶心到了极致。

　　他缓缓踱步，一双阴冷的眸子挨个将我们打量一遍，轻笑道：“那么先从谁开始呢？”

　　我瞧见所有光团都在瑟瑟发抖，想来他们早已见过了谢绪吞吃魂魄时的情状。魂魄乃是一个人最要紧的东西，只要有魂魄在，哪怕□□腐烂成泥也仍可再度投胎。

　　可若魂魄不在了，那便是真的没了。

　　谢绪瞧来瞧去，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我身上，我一怔，心中霎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来。

　　随即便听他道：“我瞧着还是你最合我心意。”

　　我猛力朝着颈间的吊坠中又灌了些法力，不晓得无状今日怎得这么慢，竟到现在还没有过来。

　　眼瞧着谢绪一双黑心手就要朝我探过来，我忙堆起满脸谄笑，同他道：“仙君，咱们早先不是说好了么，留下我为仙君解闷，先不吃我的，仙君您怎得如此快就忘记了。”

　　谢绪道：“我何时同你商量好了？”

　　不错，拖得一刻是一刻。

　　我的任务便是拖住谢绪，如今只我同来仪两人，恐怕逮不住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我只需拖到潘越他们过来，此事便成了。

　　这么想着，我忙道：“先前在山洞中，仙君可是说了我最有趣儿，既然仙君喜欢，不妨就将小的留下罢，小的多才多艺，仙君要我做什么我就会什么，留下我一个仙君您又饿不着，还能收获一个陪伴身侧让您快活的跟班，怎么都是一桩划算事儿啊。”

　　谢绪眯起眼睛瞧着我，他那一双眼活似毒蛇的眸子，瞧人的目光都似淬了毒一般，将我望得浑身不自在。

　　我心中念叨着潘越和无状，不过这两个我盼了许久的人迟迟不来，倒是我没抱什么希望的小楼同画屏烟先赶到了。

　　我瞧着那两只翩跹而飞的花蝴蝶，险些激动落泪。

　　谢绪这厮实属油盐不进，我苦口婆心说了那么老大一串，他毫不理会，拎起两根手指便将我捏了起来，作势便要将我丢进他口中。

　　我瞧着那两只花蝴蝶一只停在谢绪肩上，另一只绕着他飞得甚欢快，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我瞧着他二人悠然，不禁怒从心头起，大喝一声：“画屏烟小楼，你们俩冷着干嘛，还不快帮忙！”

　　说话间，我抬手擦掉额间人血，将自己变回了原样，抬手拽下颈间吊坠，那吊坠在我手中立时变作一根通体漆黑的长鞭，泛着金属色泽，瞧上去甚威猛。我将手向前一探，长鞭猛地朝谢绪飞去。

　　谢绪全然没料到会有这般的变故发生，倏然一愣，而后向上一跃，堪堪躲过了我的一鞭。

　　他见势不妙便欲逃走，画屏烟勾唇一笑，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凑到他耳旁问道：“公子这是要上哪去？”

　　小楼同画屏烟两个一前一后封死了谢绪的退路，我一瞧那边没我什么事情了，便将长鞭一收，重新变作吊坠带回脖颈处。

　　我略一抬手，将来仪变回了原本模样，同她道：“咱们莫要去凑那打架的热闹了，去瞧瞧那些被掳的魂魄罢。”

　　她悠悠笑道：“我方才还想瞧瞧若鬼吃了鬼会是怎样的情状，可惜没瞧着，甚感遗憾。”

　　她今日总不说人话，我甚伤心。

　　那二十余个险些命丧青姬山的人如今获救，各个喜不自胜，压根不用我好言相劝，便一个挨一个地入了我乾坤袋中，同我早先遇到的那只小光团作伴去了。

　　我同来仪站在一旁瞧着小楼他们打架，甚感惬意。

　　那谢绪虽然实力不济，但到底对此处地形了如指掌，三人缠斗一团，打了个天昏地暗，洞顶多年的石笋被他们噼里啪啦扫下来一串，活似下石笋雨一般，蔚为可观。

　　打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罢，画屏烟扔出的一只缚鬼索才总算套牢了谢绪，将他捆成一团。

　　画屏烟抱臂笑道：“上回随意用麻绳捆你，结果让你跑了两个分身，委实可气，如今我倒要看你再如何跑。”

　　谢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张阴冷面上却仍挂着笑。

　　我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恼人的“嗡嗡”声，转头一瞧，只见两只金绿泛光的大苍蝇正在我身侧上下翻飞，正是姗姗来迟的潘越同无状两人。

　　那两只苍蝇飞得快活，我假意去打，他二人便匆匆变回原样落到地上，潘越甚委屈同我道：“归舟你好狠的心。”

　　我怒目看向无状：“你今日差点就害我进了谢绪的肚子。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罚你一月不许吃饭。”

　　无状一张脸憋得通红，嗫嚅着同我道：“先生我，我同潘城主……迷路了。”

　　潘越同无状这两个从来都是个不认路的，上次他两人去解决两只在山中作乱的小鬼，结果足足在山中迷路半月有余。最后还是我进去才将他们带出来。

　　我想着他二人变作苍蝇在洞中乱飞的景象，忽然不气了。

　　“罢了罢了。”我冲无状摆摆手。

　　画屏烟打完一场，此时才终于得闲，他皱眉看我同来仪一眼，道：“归舟来仪你们俩身上……怎如此芬芳馥郁？”

　　我干笑一声：“不小心蹭的。”

　　他满面嫌弃又看我一眼，抬脚踢了踢地上谢绪：“这个怎么处理？”

　　我道：“既是你捉住的，那便算你的，但凭你心意。”

　　他喜滋滋地搓了搓手：“甚好甚好，这分身也是好材料，带回去丟炉子里淬我的伞。”他低头瞧了瞧谢绪，又道：“不过这残魂倒是不必留了，省得白白占着我一根缚鬼索。”

　　言毕，他探手到谢绪额上，取出了这分身中的残魂，将其捏得粉碎。这具分身如今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了，躺在地上再无一点生息。

　　画屏烟解了腰间自个的乾坤袋，刚欲将那具分身丢进去，却冷不防瞧见了谢绪腰间的乾坤袋。

　　他一把将那袋子拽了下来，伸手就解开了上面的绳子。

　　我见他动作，心中一沉，忙到：“别……”

　　然我话未说完，画屏烟那厮已将袋口大开，随即便见他霎时变了脸色，面上隐隐发青，手忙脚乱地又将那袋子封上。

　　我甚同情道：“你当我二人身上味道从何而来呢，我同来仪在里面呆了许久。”

　　他看我一眼，饱含同情与敬佩。

　　这山洞四通八达，岔路繁杂，进来容易，若要出去却难，我们兜兜转转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才终于又见到出口的亮光。

　　我们入这洞中时尚且是前一日下午申时，如今却已是晨光熹微，一轮红日刚从山巅冒出个尖，映着霞光万道，又是一朝清晨。

　　谢绪分身已然归西，笼在这青姬山上的瘴气亦随之消散，如今只余一层薄雾绕于山巅，映着金红朝阳，以青山为和，愈发叫人觉得天境悠远。

　　我颇有感慨，就着朝阳打了个呵欠，又伸个懒腰。

　　画屏烟回身瞧了一眼那洞口，摸着下巴道：“我竟不知我华阳地界内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改日在这洞中建个鬼窟，让华阳的小鬼们体验一番入迷宫的乐趣。”

　　我甚无语地瞧他一眼，掂了掂腰间的乾坤袋，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说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