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名动长安

21、第二十一章

　　入洞行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四壁渐渐开阔，逐渐有岔路现出，似蛛网般四通八达，人行在其中极易迷失方向。

　　因此处洞穴潮湿，洞顶常有积水滴落，还总有一股霉气，画屏烟甚烦恼，一手掩住口鼻，另一手撑开他那柄红伞，挡在他和小楼两人头上，满脸的嫌恶。

　　更要命的是，此处霉气瘴气交杂，将谢绪身上本就不甚强劲的鬼气给掩了个结实，我们自进入这洞中之后，再无法循气寻人。

　　潘越低声道：“我说各位，咱们这么多人如此行走在这洞中，是不是太惹眼了些？”

　　我道：“且我们如此走下去，极易迷路，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谢绪。”

　　画屏烟拧着眉头：“不若分开去寻罢，我同小楼一路，潘越无状一路，归舟来仪两位姑娘一路，如此快些。”

　　他只有将我同来仪放在一起称呼时，才会唤我姑娘。可气。

　　潘越笑道：“妙极，每每两人行动时，总剩我和无状两个无牵无挂的逍遥人凑成一双。”

　　他这话说得很是尴尬，单听这句便罢了，偏偏稍作他想就能想出些别的来。我听得神色蓦然一僵，忙转头去瞧来仪，她倒没甚表示，一张脸仍旧笑得风轻云淡，轻飘飘给我一个没甚表示的目光。

　　“那便这样罢。”我道：“记得莫要这般大摇大摆地进去，稍作些掩饰，行动也方便些。”

　　画屏烟冲我和来仪一眨眼，笑得狡黠：“两位姑娘，咱们晚些再见。”言毕，他捏了个诀，将他自个儿和小楼双双变作两只蝴蝶，随意挑一条岔路飞了进去。

　　我瞧着那两只翩然而飞的蝴蝶，有些同情小楼。

　　潘越将折扇“啪”地一收，对无状邪笑道：“蝴蝶有什么好，飞得慢不说，还容易被人察觉，瞧我的。”

　　话音刚落，他同无状两人霎时变作了两只“嗡嗡”作响的苍蝇，背上金绿，身健体肥，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我又有些同情无状。

　　来仪笑望着我：“啧，蝴蝶忒花哨，苍蝇忒恶心，都不好，不如你我变些能威慑他们的罢，我觉着壁虎就极好。”

　　我亦玩笑道：“但听来大人的。”

　　我双手捏个诀，眼前金光一闪，我二人的身影便在洞中凭空消失，而洞顶上则多出了两只摇头晃脑的壁虎。

　　我将一只传音符咒带在来仪身上，再同她讲话时便都用传音。

　　“走哪条岔路？”我问道。

　　她并未答我，而是抬起一只后脚将我从洞顶踹了下去，我在空中翻了三个筋斗方才落地，摔得颇有些头晕眼花。

　　她亦从洞顶上跳下来，用一只爪子拨了拨四脚朝天的我，指着我脑袋对着的那处岔路道：“就这条罢。”

　　我颇费劲地将自己翻了个身，焉头耷脑地跟在她身后，重新爬到洞壁上去。我忽而想起她这人其实记仇得很，昨晚我占她便宜，今早又装失忆，她该不会是打击报复罢……

　　难怪她今天一天都比往日更安静。我越想越觉自己凄凉，不慎后脚踩前脚，又在空中打了两个滚，肚皮朝上摔翻在地，姿势甚不雅观。

　　来仪觑我一眼，道：“你是学鹞子翻身么？可鹞子明明是朝天上飞，你怎得朝地下扎呢？”

　　我呵呵干笑道：“脚底打滑，实属意外。”

　　我从未练习过如何四脚走路，一时颇不习惯，爬得极不协调，歪歪扭扭似条蛇。不过我瞧着来仪到颇能领会其中要领，爬得飞快。

　　原先在洞外瞧时，我只当这就是个普通的山洞，如今入内一瞧方才发觉这其中空间广阔，岔路众多，只怕是这整座青姬山内都被这一处洞窟打通了。

　　我略有些忧心，我们对这洞窟全不了解，但谢绪却是了如指掌。这洞内四通八达的结构易躲更易逃，唯独不方便我们堵人。

　　洞中安静非常，只有水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幽幽回荡在这一方空间之内，令人心悸。

　　我们已然走了许久，却仍旧没见到谢绪的影子。方才在山中时小楼说闻见了谢绪的鬼气，那么他就一定在这山中，只是不知究竟藏在何处。

　　我正有些丧气时，忽见前方飘来一团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黄色光团，那光团飘的跌跌撞撞，似乎极是恐惧，在躲避着身后的什么东西。

　　我一瞧那光团不由大喜，这东西我可再熟悉不过了，是魂魄。鬼的魂魄为蓝色，妖的魂魄为绿色，仙的魂魄为金色，而只有活人的魂魄才会有这般浅淡的黄光。

　　我抬起尾巴拍了拍来仪，示意她去瞧那光团：“是个活人。”

　　来仪待那光团飘得近些时，忽而开口道：“留步。”

　　那光团如平地闻惊雷，浑身一震，飘得更快了。我见势不妙，一闪身化回人型拦在他面前：“莫要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那光团见洞中凭空出现一人，惊得周身光芒都更盛几分，半晌后方才哆嗦道：“姑……姑娘，莫要再朝洞内走了，这里面有吃人的厉鬼啊，快些掉头回去罢，待会他便要追过来了。”

　　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

　　我问他：“洞中除了你，可还有别的活人魂魄？”

　　光团一颤一颤地点头：“有，有，约莫还有二十个。那厉鬼平日里也不拘着我们，放我们四散在这洞中，待他要吃的时候再捉来吃，方才我瞧见那厉鬼好似从另一个岔道飘过来了，哎呀姑娘快别说了，赶紧逃命罢！”

　　我见他作势又要跑，忙拦住他道：“你莫慌，我能带你出去，不过要暂且委屈你一会。”

　　光团一愣，随即喜道：“若姑娘当真能救我，莫说是委屈我一会，委屈我十会八会我也乐意。”

　　我听他如此说，便当他同意，探手一抓将他丢进了随身的乾坤袋里。唔，那乾坤袋我许久不用，其中有几具之前忘了丢出去的白骨，希望莫要吓到他才好。

　　来仪道：“要我给你放点血么？”

　　知我者来仪也。我嘿嘿一笑，将她从壁虎变回了原身。

　　她靴口处有一把我给她防身的小匕首，平日里从没用到过，不想此时却派上了用场。她将匕首拔出，在食指上轻轻划了一下，随即将流血的手指按在了我的眉心处。

　　我欲要扮作个光团引谢绪来捉我，可我虽吃了潘越的避气丹，身上没了鬼气，却也同样没有人气。如今来仪的血在我额心一点，我立时便成了个足以以假乱真的人。

　　反正来仪也吞了避气丹的，谢绪就算之前见过她，这回也决计认不出她血的味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似我这般的鬼是沾不得人血的，一旦沾血，我所有感官与法术都会受蒙蔽，委实憋屈。倘若真的碰上了谢绪，我因跑不掉而被他捉去打了牙祭，岂非要含恨而终？

　　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一咬牙，如是为自己打气道。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来仪重新变作一只壁虎，又将自个变成了个光团。我低头自我欣赏一番，不错，黄光颇盛，又带些许赤色，一瞧便是血气方刚精神旺盛的青年人。

　　这样的魂魄于鬼而言是最具吸引力的，我瞧着自己都有些馋。

　　“走罢。”我招呼来仪道：“咱们去忽悠一把谢绪。”

　　来仪道：“当心着些，你若真被吃了我可救不得你。”

　　她表达关心的方式一向便于他人不大相同，我早已习惯，此刻闻她此言不禁甚是感动。

　　于是我和她一光团一壁虎，慢慢悠悠地朝着方才那逃命的光团来的方向走过去。

　　走了大约又半个时辰，我忽而感到前方似有一阵颇具威胁的气息。我如今虽被人血封了大半感官，嗅不出鬼气，不过毕竟做鬼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凭借直觉我亦能感知一二。

　　“当心。”我道。

　　她“嗯”了一声，又朝洞顶阴影中又躲藏了几分。

　　我瞧见前方一处岔道中现出一角锦袍，随即一华服男子出现在不远处，那男子生的邪魅，面容其实当得起一句俊美，只是不知怎的，他的神情叫人望一眼便觉得肝胆生寒。

　　这虽然只是谢绪的一道分身，但他此次以鬼身出现在华阳，也就是说，此刻我见到的这个分身的脸，便是他本尊的脸。

　　我恰似那见到了老虎的羊。心中很有些紧张，我暗骂自己忒怂，一咬牙对来仪道：“他来了，你跟好我。”

　　言毕，我拔腿就跑，本姑娘到底是做鬼多年的能人，跑得比方才那逃命的光团快了不知多少倍，见岔路便钻，不一会便跑得浑身发热，周身光芒更盛。

　　不过我到底是被人血压制住了些许，我快，但谢绪更快。他似乎刻意与我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就似那玩弄猎物的猫，只是想看濒死的猎物那惶恐万分的情状。

　　我忽闻身后传来两声轻笑，那声音轻轻柔柔，却让我听得胆寒。我对来仪道：“天噯，这谢绪也忒烦人了些。”

　　来仪淡淡道：“莫要分心说话了，快些逃命罢，我可不想明年今日替你上香。”

　　这说得是人话么。

　　我同谢绪就这般我跑他追，猫捉耗子般在洞中窜了半个时辰，我跑得胸闷气短，一双眼直发黑。

　　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同来仪两个人根本捉不住谢绪，得想办法快些将潘越他们叫来。我悄悄抓起藏在颈间的墓碑吊坠，灌了些法力在其中，好叫无状晓得我要遭大祸，唤他快些过来救我。

　　随即我眼一闭，心一横，在潮湿的洞中猛地停下，转身对谢绪那厮道：“不跑了，再跑我没被你吃掉也要累死，忒不划算。”

　　谢绪又是一声轻笑：“我捉来的这么多人里，你是最有趣的一个。倒教我……有些舍不得吃了你。”

　　我冲他谄媚一笑：“那仙君就别吃我了，我会弹琴作画哼小曲，还能说书，留着我给仙君解闷如何？”

　　我都鄙视自个的狗腿，还仙君，这谢绪当得起么。

　　他淡淡一笑，抬手冲我抛过来个什么东西，将我当头罩住。电光火石之间，我瞧见洞顶上的来仪“蹭”地跃入我怀中，接着我二人就双双躺进了一堆尸骸骨架里。

　　我捏起鼻子环视一周，呃，这也只是乾坤袋。

作者有话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