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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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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三杯两盏酒下肚,整个人便也就快活起来了。我望着这桌子周围的一群人,有酒,有友,有来仪。我将酒杯一举,高叹一声:“鬼生复何求!”
画屏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他那一双往日里便稍显朦胧的桃花眼此刻更是水波流连,迷离婉转。但听他举杯笑道:“诸位觉得这醉花阴可好?”
潘越又饮一杯,赞道:“名不虚传。”
我望着画屏烟和小楼,借着一点酒意笑道:“我从前只当你两个是鬼王的狗腿,不曾想你们倒还真有几分性情。”
小楼淡淡瞥我一眼,不过眼神倒不狠戾,我瞧见了也不觉害怕。
画屏烟则双眉一竖,瞪我一眼道:“似我这般的人,怎可能去给别人做狗腿子,莫说是鬼王,天王也休想!”
来仪道:“那你缘何做这南明公?”
他眨了眨泛起水波的眼,甚随意道:“唔,从前华阳无主,乱糟糟一团,我若不出来管事,华阳人便要遭殃。不过这南明公说来只是个噱头罢了,我从不放在心上的。”
他摆摆手:“我与小楼同那鬼王向来不是一路人,同他亦无甚交情,将来有朝一日打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我晓得画屏烟这人虽爱玩笑,但说出来的话却不会有假。从前我只当鬼王座下皆与他一条心,如今瞧来却非如此。
来仪把酒填满:“从前我做捉鬼客,今日方知鬼中亦有善类,此酒敬这花前月下春日良宵,敬诸位。”言毕,她仰头一饮而尽。
我凑到她耳旁:“你悠着些,这醉花阴劲力颇足,当心饮多要醉。”
她亦凑过来低声道:“无碍,这些分量不碍事的。”
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颈侧,将我激得陡然一颤。我嗅着她身上三分酒气七分香,耳尖登时便热了起来。
无状颇为关切问我道:“先生醉了么?”
我忙摆手。
潘越闻言,贼兮兮瞧我一眼:“归舟你酒量见衰,怎得今日只这几杯便让你脸红成这副模样,唔,该好好练练才是。”
他在酒桌上一向是个点子多的,起先是要行雅令,后来又觉得这般文绉绉的玩法不够痛快,又向店家借了骰子要行通令。
今日众人兴致都颇好,连小楼那个冰山闷葫芦也被画屏烟拽着一起行酒令。不过他似是酒量不佳,才过三轮便满面桃红,往日里冷冰冰的一双眸子此刻冰雪尽褪,满目春色。
潘越饶有兴致地望了小楼一眼,对画屏烟道:“他莫不是已然醉了罢。”
画屏烟甚诧异道:“不会罢,他往日能饮六盏的,今日这才五盏,怎得就醉了。”他挑眉瞧着小楼一张满面飞霞的脸,道:“我来试试他。”
他伸出一指上前挑起小楼的下巴,贱兮兮同小楼道:“给爷笑个。”
小楼迷离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无奈,抬手将画屏烟的手拨到一旁,含混不清道:“别闹。”
画屏烟甚笃定地同我们道:“还没醉透,凭我经验判断,他应该还能饮一盏。”
我头脑亦有些晕晕乎乎,接着酒意,胆子也比平日大了不少:“那你快些再灌他一盏,我想瞧瞧小楼醉了是副什么模样。”
画屏烟嘴角勾起坏笑,斟了满满一杯醉花阴送到小楼唇边,半哄半骗道:“这盏酒比前面的滋味都好,你尝尝。”
小楼望他一眼,就这他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甚是期待地望着小楼,结果忘了好半晌,他却仍只是呆呆地在原处坐着,垂着脑袋,半分反应也无。
潘越对画屏烟道:“你确定他六盏即醉么?”
画屏烟道:“我同他饮过上百次,不论饮何酒,他一向是六杯倒,一杯不多一杯不少。”他又探手去勾了小楼下巴,转头同我们道:“你们且瞧着吧。”
他贼笑着对小楼道:“给爷笑个。”
小楼慢慢悠悠抬起脑袋,异状朦胧醉眼直勾勾将画屏烟望着,末了唇角一掀,眉眼一弯,漏出了一个甚是分明的笑容,且竟露了四齿!
画屏烟又对他道:“叫声哥哥来听听?”
小楼声音一向低而沉,如今醉酒,他开口间便更多了几分醉意,勾魂的很,只听他慢慢悠悠吐出两个字:“哥哥。”随即又是一笑。
我瞧得有些呆了,头一回晓得有人竟能饮酒饮成这般。
小楼笑起来便守不住,一双眼瞬也不瞬望着画屏烟,瞧了半晌之后忽而以歪,整个人栽进了画屏烟怀中,将他吓了一跳。
画屏烟戳了小楼半晌,后者却是半分反应也无,他无奈同我们道:“兴许是醉花阴力道过猛了些,他醉的厉害,我得先将他扶回去。”
我望着那两人搀扶倚靠在一起的身影,忽而很想瞧瞧来仪若醉了会是什么样子,于是便举杯道:“咱们继续。”
往日里我饮酒总会留三分,不喜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但今日不知怎得,我却没有往日半分自制,一杯接一杯,只想尝尝那但愿长醉不愿醒究竟是个怎样滋味。
又饮过几轮,潘越同无状也双双醉倒,被店里小二哥扶回房中。
桌上只剩两人,我瞧着仍旧神色清明同往日无异的来仪,十分气馁,怎得她饮都了这么多还不醉呢?
“再来!”我同她道:“难得桌上美酒身侧佳人,今日你我不醉不归!”我拎起酒壶欲要斟酒,哪只那酒壶重得厉害,拿在手中歪歪斜斜,酒只三分入了杯中,余下尽倾在桌上。
我有些着恼,抬手将酒壶一推,欲要再拿酒杯时,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来仪道:“你醉了,莫要再喝了。”
我望了望四周围,今夜我们夜宿华阳,此间客栈为万客来,饮的酒唤醉花阴,捉着我手腕的是来仪,我念了好多年的来仪。唔,这所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怎能说我醉了。
于是我笑嘻嘻同她道:“我没醉。”
她似是不想同我辩解,伸手没收了我的被子,又拿走了我的酒壶,起身将我拉了起来。
“咱们回房去可好?”她笑得略显无奈。
我点点头,她说什么我都觉得好。
我迈步欲要回房中,不料双腿却不听使唤,软绵绵地,我刚走一步便又跌回了凳子上。明明是我的两条腿,却偏要同我作对。我心中愤懑,欲再行,这次却连站也站不起了。
罢了,我想,总归睡在何处都一样。
于是我同来仪道:“你回房去睡罢,我今夜要睡在这大堂里。”
她又没理我。
我困倦的很,阖上眼睛趴在桌面上便打算睡了。我刚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欲要入梦,忽闻耳边一声轻叹,接着便身子一轻,被人从桌边打横抱起。
我睁开眼,瞧见自己正在来仪臂弯中,遂担忧问道:“我很沉罢。”
她悠然一笑:“是沉,不过还可勉强抱起,你若再沉些,下次便只能拖着你走了。”
我脑中蓦然想起从前见过的贵族惩罚下人,将人绑了双手拖在马尾上,在地上拖的鲜血淋漓。我忽地打了个寒颤。
她又笑道:“其实你若再沉些也无妨,我再勤练些便是。”
我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她怀中,阖上眼睛享受她身上的味道。华阳真是个福地,景好,酒好,连带着在此处的人都更好。
待得来仪将我扔到床上去的时候,我尚在心中后悔,怎得定房时没有选那四楼的厢房,偏选了二楼的?
我瘫在床上,眯起眼睛瞧着来仪的身影。
她拎着一块湿帕子走过来,将我一张脸仔仔细细擦了一番,清凉帕子覆在我面上,激得我神智略略清醒了几分。
我也不说话,就只瞧着她。
楼下的小二哥送来了沐浴的热水,房间里雾气蒸腾,一片氤氲。
来仪边替我宽衣边拧眉道:“下次再不准你喝酒了,醉成这个样子,事事都难办。”
我嘿然一笑:“我倒觉得饮酒真乃妙事。你今日饮了那么多都不醉,不好。若下回你醉了,我也这般替你擦脸,替你更衣。”
她抬手在我额上敲了一记:“快些去洗澡。”
我揉了揉额头,甚痛。
似乎酒意略略消退了些,我虽仍旧摇摇晃晃,不过勉强能走了。我不要来仪扶我,独自一人跌跌撞撞走到浴桶边,抬腿迈入,却不料脚下一个趔趄,“扑通”一声栽在了桶里,激起一朵好大的水花。
帘外传来来仪无奈的声音,她问我:“你是不是未除中衣?”
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已是半透明的衣衫,甚佩服地答她:“来仪你真是料事如神!”
她长叹了口气,一把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我望她一眼:“我正沐浴,你怎得就进来了,非礼勿视的道理你不懂么?”
她将我打量一番,道:“你不是穿着衣衫么。”
也对,我甚是赞同的点点头。
她抬手将我从浴桶中捞起抱出,将我放到一旁站着,又寻来一块沐巾将我裹上。我甚奇怪地瞧着她耳垂处一点红,问道:“你怎得偏着头不看我?”
她道:“非礼勿视。”
我又不明白了,明明我同刚才穿的是同一件衣服,怎得在水中就有礼,出来便非礼呢。
她将我拉到床边,递给我一件干燥的衣衫,道:“换上罢。”
我瞧着那张大床,困意如潮滚滚而来,便随手将那衣衫扔到一旁,抬腿上了榻,钻到床内侧寻个舒服些的姿势躺了。可我刚躺好,忽地却又被人拖到了床边。
我睁眼一瞧,来仪单手撑着床板,纤眉倒竖将我望着,面上神色咬牙切齿道:“你逼我的。”
接着,她便探手将我腰侧衿带解开,替我换上一身干衣。自始至终,她的视线都未从我身上挪开。
我自是晓得她这是在做什么,遂笑问她:“不是非礼勿视么?”
她挤出一丝笑来:“同你不需顾虑这些俗礼。”
我又问她:“可好看么?”
言毕,我探手勾住她脖颈,向下微用力,让她同我紧贴在一起,接着略抬头,同她双唇相依,同她紧密相合,同她纠缠。
酒壮怂人胆,此言不虚。
起初她确然是愣了一下,不过待她反应过来后却并未挣开,而是猛一通攻城略地,反倒将我赶去了下风。
待她起身后,我睁开眼,瞧着她逆光的身影,唤了她一声“姐姐”。
我道:“我爱你,好多年了。”
她以膝撑床,将我抱到床里侧,俯身向我道:“我要的是你清醒时的真心,而不是你如今醉酒后的意乱情迷,你若真做此想,我要你酒醒后再同我讲。”
她这般的反应反应让我委实惊喜,又惊又喜。总归她又一次对我动心,足可见本姑娘魅力不减当年。
我微微一笑后阖上眼。我在想,其实酒真的没有那么容易让人醉到神智不清。酒后吐真言也确然是正理。只可惜我今夜难得胆壮一回,酒醒后只怕这话我再说不出了。
离别其实并不遥远,若她沉迷,而我却消失,于她而言委实残忍。
委实可惜。我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