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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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屏烟住在华阳城南面一座名唤青奴的山上。此山颇具画屏烟个人的特色，遥遥望着便能见那山上处处云遮雾罩，白雾迷蒙。若走得近些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问他：“你住在这样一座山上不觉得瘆人么？”
他对我的话完全无法理解，挥手一指青奴山：“难道你不觉得此山仙雾飘飘，颇有蓬莱之风么？”
我又将那山望了一眼，除却几棵参天大树自浓雾中探出绿色的树冠外，余下整座山都在浓雾之中，毫无蓬莱飘渺之气。
不过我心中做此想，嘴上却不敢做此说。在别人的地盘上，且是个我打不过的人，还是不要惹他的好些。
他的宅子颇具意趣，此处的意趣则为褒扬。他的宅邸这在青奴山中的一处山洞里，唤做怜君洞。洞中琉璃作顶，钟乳成聚，异石纷彩，简直是处处洋溢着富贵之气，将我看得眼都要花了。
潘越目瞪口呆地瞧着洞中放着的一座琉璃尊，此尊通体绛紫色，稀薄的光打从鼎身穿过，越发流光溢彩，摄人心魄。
我瞧他一眼，晓得他历来爱惜这些鼎啊，炉啊之类的，如今见了此等宝物，只怕是要走不动道。
潘越甚没出息地同画屏烟道：“此鼎，我能摸摸么？”
画屏烟则是一副不大在乎的模样：“唔，你若喜欢便拿去罢。”
他此言一出，不光潘越，连我都一并愣了，霎时间心中对画屏烟的印象大为改观。从前是我看错他了，原来他不但是个穿衣甚有风格的美男子，是个颇肝沥胆为友人的忠义之士，还是个散财童子。
潘越更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抬手便扛着那足与他一般高，却比他宽了五倍的鼎，小心翼翼地跟着画屏烟继续走。
我心中盘算着，待会再看到什么宝贝能不能也顺走个，好歹为我那处寒酸院子添些珠光宝气。遂问道：“你这洞中似这般的宝贝多么。”
画屏烟淡然一笑，摆摆手道：“多，多的很。就像此种鼎，我这洞中多的是。因潘越手中那尊不甚值钱，故而将它放在外面，被贼盗了也没什么。”
我从他那淡淡一笑中瞧出了些对我等寒酸之鬼的同情。
不过他确然未说大话。他这处洞府颇深，一路行去，单单堆放珍宝器物的藏室就有八间，其中所藏各个皆珍品，直教人看得心肝直颤。
我问他：“你一个鬼，又不能享人间富贵，收集这许多器具做什么？”
他随口道：“我喜欢这些东西，看着便觉舒畅。起先我只是略感兴趣，央小楼去帮我寻，谁料他竟如此得用，竟给我寻回这么好些，如今都要堆不下了。”
他一番话将我们四人说得都有些痴傻。我瞧见来仪先是望了小楼一眼，继而又瞧望我一眼，神色很有些复杂。
画屏烟住的卧房在怜君洞最深处，洞中仅有的两间客房也都在此处。我同来仪一间，潘越无状一间。
我将客房打量一遍，甚感满意，此屋颇宽敞，桌椅杯盘皆有，此外还有黄梨木书架一个，沉香木书桌一张，琉璃屏风一座，水晶花架一座。屋中笔墨纸砚齐备，茶水点心俱全。
唔，还有最要紧的，那便是此屋中有，且仅有，一张榻。
我瞧来仪一眼，道：“此间甚好。”
她点点头，道：“就是琉璃屏风同水晶花架有些晃眼。”
画屏烟这怜君洞不同于我的山川客。我那院子小的可怜，需要做的事情也就相应简单。可他这洞委实太大了些，洞中洒扫清洁之事他同小楼无法亲为，那些珍玩也需常有人擦拭，是以他二人在洞中养了不少小鬼，专司杂事。
我同来仪刚在桌边坐下，立时便有一只小鬼笑吟吟走进来，拎着一壶热茶添与我们。
那小姑娘生得颇清秀，嗓音脆生生地，同我们道：“两位大人若有何吩咐，直接喊阿柔便是。
我同她道：“莫要唤我二人做大人，就唤姑娘吧。”
阿柔闻言笑得眉眼弯弯：“两位姑娘真是和我家公子一般，绝不要别人唤他做大人的，说平白生疏不少。”
这确然是画屏烟的作风。
阿柔添完茶水之后便退了出去，过了半晌却又进来一个，这回进来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童，模样亦是俊俏。他手中拿着一只花洒，想是进来照顾花卉的。
我甚奇怪，问他：“怎么你们华阳的鬼都生的这般好看的么？”
那小童摇摇头：“是我们公子不准生的丑的入这怜君洞，说是丑的那些鬼会污了这满洞珍宝的眼。”
……
我甚庆幸画屏烟那厮准我入了这怜君洞。
因我们是头一回到华阳来，是以对华阳城作何样貌颇为好奇。众人在洞中歇息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便下了山。
山中道路本就曲折，再加上浓雾遮掩愈发难行，若无画屏烟同小楼在前面带路，单凭我们四个若想走出去，只怕要走到明年。
不过华阳城倒是一派清明，天气晴朗，微风和煦，春意浓浓。早便听闻华阳四季如春，是块宝地，如今一见果然不假。携着花香的风扑面而来，让人心情大好。
画屏烟甚有气势地朝着城中一指，豪气道：“诸位既是到了我画屏烟的地盘，便尽情地逛，今日无论是吃喝还是花费，一律包在我身上。”
人一有钱，底气果然足。
潘越笑的眼都眯起来了，摇着扇子乐道：“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我略有嫌弃地朝他看了一眼，心道你好歹也是一方城主，怎得混成了这般，可叹，委实可叹。
画屏烟道：“同我不必客气。”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潘越的扇子上，饶有兴致地问道：“潘越兄，若我没看错，你这把扇子便是你的武器罢。”
潘越看了眼自个手中扇，道：“正是。”
画屏烟道：“我瞧着你这扇子似乎有些小毛病需要修补，小楼一向长于此事，又正好上次去东川收招魂童子还剩了些材料，回去让他帮你补补罢。”
潘越喜道：“如此便太好了，我早就想补一补这扇子，奈何没有合适的材料，画兄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啧，这便开始以兄相称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潘越竟如此狗腿呢。
我转头去看小楼神色，很难想像似他这般的人竟会长于修补器物一类的事情，且愿相帮他人。
画屏烟颇有主人家的风范，关照完了潘越又来关照我，问我可有趁手的武器。我拽出颈间红绳，下面系着一块青灰色的坠子。这块坠子便是无状的本体，一块被我缩小了带在身上的墓碑。
我将那吊坠解下来递给他，道：“这便是我的武器了，待我要用时它自会变出合我心意的模样。”
画屏烟将那坠子反复瞧了几遍，那上面有无状的气息，他自然认得出来。他转头瞧了无状一眼，笑道：“有趣。”
几人站在城门口的大路上如此交谈委实不大合适，身后车马铃响，催促我们将路腾出来，几人这才继续朝着城内走。
小楼和画屏烟两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小楼一路上一言不发，惜字如金，画屏烟则滔滔不绝，话多得如同长江春水滚滚而来。也不知这两人平日里凑在一处是如何相处的。
以往我自认也要算是话多的人，可如今同这厮一比我只得甘拜下风，倒是潘越，拿了人家一个鼎又承了人家补扇子的人情，一路上陪着画屏烟相谈甚欢，他二人委实让我头痛。
不过华阳确然是个好地方，我等一行六人在城中四处乱转，品华阳的美酒，尝华阳的佳肴，听华阳的小曲，好不快活。
斜阳初现时，我们从城中最大的酒楼出来，想到茶楼去消遣一番。
画屏烟走在最前头，同我们道：“华阳的茶可是天下闻名，保准你们尝过便忘不了。”
他转头同我们说话，未曾注意面前的路，突然前方窜出来一个冒冒失失的青年，低头跑得极快，一下撞在画屏烟身上，将他撞了一个趔趄。
画屏烟“哎呦”一声，揉了揉被撞的发痛胸口，两道剑眉竖起，略有不快道：“下次走路看着些，冒冒失失的。”
不过那青年并没理他，只低着头仍原地打转，时不时抓自己的头发。口中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听也听不清楚。他身穿一件由众多碎布拼成的破烂衣衫，头发被他抓的混乱不堪。
来仪皱眉道：“似乎是失心疯了。”
路人似乎有认得这个疯子的，朝着街东头高声喊道：“柳大娘，你家木生又出来撒疯啦。”
我拉住喊话的那位大娘，问她道：“您认得这个疯子？”
那大娘叹口气，神色有些怜悯：“这是街东头寡妇柳大娘家的独子木生，从前好好的一个孩子，前几日却不知怎么回事，同几个一般大的孩子进山打柴，回来后几个孩子都疯了。他家情况不好，孤儿寡母全指望他卖些力气挣钱，如今他这样……”
大娘瞧了画屏烟一眼：“我瞧着几位都是贵人，虽说木生冲撞你们是他不对，但是他家情况实在是……唉……几位贵人就别同他一般见识，放他回去吧。”
突然疯了？此事听来倒是颇稀罕。
潘越一直敛着眉头站在一旁，听完那大娘的话后，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将手中折扇“啪”地一合，上前一步抬起那疯子的下巴，将他认真端详许久。
那疯子一张脸上满是污渍，双目无神，口中尚在絮絮叨叨胡乱说着些什么，我留神去瞧他口型，总算辨出他说的是：别吃我。
潘越这么一抬，在场的四只鬼霎时便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是疯了。”我道：“是离魂症。”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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