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之旅》砂珥

80、诅咒

　　黎明一到，号角即将被吹响，战火将沿途点燃，一直延伸到阿瓦瑞亚。
　　瓦尔莱西丝一改轻松优雅的丝袍装扮，在随从伺候下换上锃亮的银白铠甲，珀雷蒂被叫来见他时，他正立在窗口远眺外面的夜幕。看见珀雷蒂一身黑甲，他挥手让给他编发辫的随从先退下。
　　“我的眼光真不错，这套很适合你。”赞赏完他为珀雷蒂订做的甲胄，瓦尔莱西丝指窗外，“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那边，沃那斯缇的狮鹫小队正启程赶来。”
　　“狮鹫？”
　　“启程晚了点，可能到傍晚才能赶来，总之我们会在阿瓦瑞亚城下汇合。”
　　“狮鹫小队是……”
　　“是沃那斯缇领主私下训练的一支空中部队，谁也不知道，不过领主大人自己更不知道，他的驯兽师是我的部下。”瓦尔莱西丝抿嘴一笑，颇为得意，“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已经攻下城池，并不需要用上狮鹫兽。”
　　“啊，是啊，我也不希望看到狮鹫加入。”
　　“什么？”
　　“没、没什么。”
　　“最快在落日前就能见到叔叔！”瓦尔莱西丝转向另一边窗，黑眼睛恨不能穿透夜色清楚看见阿瓦瑞亚的城墙，“他会打开门迎接我，战争不会持续很久。”一串咯咯的笑声之后他征询似的问珀雷蒂，“你说，我是不是让吟游诗人们失望了？”
　　对方不解地偏了下头。
　　“哈哈哈～他们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恢弘的大战役，实际上能记载在羊皮纸上的内容不过寥寥数行，并且唯一值得记载的是席迩德叔叔出现在城墙上的关键一刻。”
　　珀雷蒂看出他脸上溢满兴奋，听他轻声念颂临时编的诗句：
　　『他出现了，发辫宛若一道胜利之光，
　　带着喜悦，刺破敌人的喉管。
　　人与精灵的完美结合，颠覆古板保守的壁垒，
　　胜利之光，高高在城墙之巅引领女神的骑士们前进！』

　　“如果你的叔叔席迩德不给我满意答复，我会杀了他。”
　　不协调的音调破坏了诗篇营造的炽热氛围，但瓦尔莱西丝没有恼怒，盯着棕色眼睛看了会儿，垂下眸子，收好情绪：“随你。但我不认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杀掉他。叔叔他……和普通人不一样。”
　　“但我必须杀了他。”
　　半精灵飞快地用手压住男人的嘴唇，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请不要说是席迩德夺走你的丹狄莱茵，你们早在热风港就分道扬镳。当时我在场，清楚听见你说出‘结束’这个词。不管先松手的是谁，你和他都在那时候舍弃了对方。”
　　珀雷蒂松下肩，“我还是要质问他，为什么丹狄莱茵会遭到那种折磨！我要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当然，作为朋友我也很关心。只是别忘了，他不是属于你的，那种孩子气的话不应该再被你提起。现在你需要把全部精力都灌注于战场。”
　　“那么你呢？也能无视最爱的叔叔、全力以赴应战吗？”
　　瓦尔莱西丝从鼻腔哼了一声，似乎答案是很了然的，不屑于回答。可对上珀雷蒂不太信任的脸，他咬了下唇，“好吧，我承认，如果看见他，我会很难控制自己。但我会控制住的，一定会！”
　　棕色眼睛跟着便露出促狭，令瓦尔莱西丝恨恨然，他忽然踮起脚凑近珀雷蒂，胸甲和珀雷蒂的碰在一起发出脆响：“明白了，我应该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再遇见叔叔我会因自责而不敢妄情。”

　　莫古兹低头，漆黑的身体与夜融为一体，双翼无声起伏，带动轻风。在他脚下的城头上，一小队装备精良的士兵在换班，塔楼四面都是待命的守卫。阿瓦瑞亚处于严密戒备之中，城市嗅到了战火的危险，莫古兹对此很满意。
　　他转身，此刻他在阿瓦瑞亚城最高的旗杆之上，脚爪和尾巴不用缠住旗杆而稳稳悬立。
　　他亲自来此是想证实一条消息的可靠度，有消息说：城内有安格洛蒙特的内应。相信不论是恶魔还是魔鬼，都不愿意看见速战速决的战争。
　　战争应该持续几年、十几年！越久越好！这样死伤人数才能够多，更重要的是被战争折磨过的人，灵魂能更容易堕落！
　　趁夜色未散，他开始吟唱，声音从口中发出混进风里，城墙上的人们谁也听不出。与此同时，他脚下源源不断涌出黑雾，绕着旗杆而下，潜入城楼阴影，避开灯火延着墙边渗入守卫们所在的每一个角落。有谁无意吸入，莫古兹就能立刻读出此人心声，藏在心底最阴暗处秘密均被昭示。
　　他搜寻着任何一丝可能是反叛者的迹象，开战前，必须先除掉这“内应”。
　　但没有哪个守卫有私心，连收受贿赂的都没有。阿瓦瑞亚军在领主严苛的制度下，军纪很严明。
　　莫古兹一抬手，黑夜中出现只渡鸦。鸟儿有一对流血不止的眼睛，它带来新消息：“瓦尔莱西丝·摩伦，被指定率领军团的人。”
　　“摩伦？”无情的黑眼珠骤然狭长，但刚要有所行动，东方天地交接之处乍亮，他只好用单翼遮住远方薄光，一手抓起渡鸦低念咒语。再次将手摊开时，渡鸦幻做无穷尽的黑羽顺风飘散进阿瓦瑞亚。
　　当第一片羽毛落在街道坑洼的积水里时，旗杆顶的恶魔已杳无踪迹。羽毛接触到任何一处事物：墙、路面、门窗、一早起来忙活生计的面包师的肩膀……都立刻化成黑烟，久而久之在城内形成浓重的晨雾，其中蕴含人类无法倾听的声音，这个声音在寻觅姓氏为“摩伦”的所有人。
　　安格洛蒙特一切行动的决断权属于“骑士守护团”，其成员都是经过推选的安格洛蒙特成员。瓦尔莱西丝是守护团成员之一，但他不是唯一的一个。可是，阿瓦瑞亚城需要被一位半精灵率领队伍攻破－－
　　理由很简单，因为该城是一座纯人类城市，虽然欢迎外族商人但对定居者监控严格，城里常常临检，领主则是个守旧、古板、无情的人，讨厌人类以外的一切种族，还接连几次拒绝精灵族的同盟请求，所以，他固守的城池最后被一个半精灵打开门，是绝对的耻辱。加之瓦尔莱西丝是沃那斯缇摩伦家的半精灵继承人，某种意义上可以被理解成是贵族阶层的代表，世人会相信：阿瓦瑞亚的变革正式到来！
　　于是，“叛乱”可以言正名顺；于是，大家推选瓦尔莱西丝为统帅。
　　莫古兹谙熟这些贵族爱用的一切伎俩，特别是他们偏好到处安插自己的亲信、家臣。所以，能做内应的人，一定是摩伦家的。

　　新晨终于到来，角终于吹响，身处扼喉堡附近的魔鬼们跟着蠢蠢欲动。
　　城内嘹亮的号角让远在山群之中的丹狄莱茵和弗拉瓦希侧头远眺，他们看见安格洛蒙特的红白旌旗开始移动，同时还看见一大片邪恶黑气打森林方向涌来。人类并不知情此行相伴他们的不是光辉正直的女武神，而是一群魔鬼，他们被争夺胜利的欲望鼓动，几日前扼喉堡流言带来的阴霾统统没了，士兵个个气势高昂，察觉周围邪气的战马昂首嘶鸣也被当成即将冲锋陷阵的兴奋表现。
　　旌旗林立，上面绘有单手斧和黑翼，被清冷的晨风怕打发出催促之声。队伍浩浩荡荡前行，银白色的瓦尔莱西丝端坐马上，亚麻长辫从头盔后顺着白斗篷流泻而下，宛若晨光夺目；在他身侧全身黑甲的珀雷蒂则是全军核心，出发前，几乎所有将领都上前和他握手，士兵们纷纷向他致敬。
　　“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呢？”瓦尔莱西丝走过他身边时道。
　　珀雷蒂看周围，确实，不应该有什么不满。在这里，他已经获得了至高的荣誉。可他也知道，如果他失败，荣誉也就没了。
　　他催马追上瓦尔莱西丝，“夺下阿瓦瑞亚我就离开。”他说，“我还不是安格洛蒙特的一员。”
　　“但大家都当你是。”黑眼睛望向他，似乎早就把他看穿，有点让他感到讨厌。因为那种表情似在说：最终你还是会留下，就和刚开始时一样！
　　可能看出珀雷蒂小小的不悦，瓦尔莱西丝压低声音语调柔和：“如果你在担心功勋，大可不必。之前的胜利不会被后来的失败掩盖，至少在我心里如此。”
　　他是在安慰他，但仅隔靴搔痒，珀雷蒂端着头盔迟迟没有戴上。
　　“放心，能攻下扼喉堡说明幸运之神很眷顾你，这回也不会有问题的！”瓦尔莱西丝索性拨马靠近，拿起他手上的头盔扣在金发上，“你是我军心目中的战神，他们都在看着你。做点战神该做的事吧！”
　　然后在他的面甲上大声吻了一下，率先高呼出：“胜利！”
　　全军振奋。

　　越接近阿瓦瑞亚，丹狄莱茵就越莫名紧张，无助的感觉让他呼吸艰难，不由得看身边人，这时发现弗拉瓦希也表情古怪，尽管戴着面具，但他能感到藏在下面的脸气息异常。丹狄莱茵还没安慰着拍上他的肩，就被他突然反抓住肩膀：“下雨了！”
　　事实上头顶斜斜落下的只有黎明之后略微温暖的光。
　　“卡查？”丹狄莱茵不禁道，“你说的雨是红色？”
　　他点了一下头。以前，还是卡查的时候，对这种雨他从不疑惑，就算到后来意识到只有“卡查”自己才能看到雨，他也没这样紧张过。
　　“是不是附着在骨头里的记忆复苏了？”
　　“不！是诅咒！”弗拉瓦希摘下面具，透明的眼睛盯着半空打转，看别人都看不见的东西。小恶魔慌乱地跪在他脚边。
　　“这些雨是诅咒！我看到了－－”他突然掉转脸看丹狄莱茵，“是‘公主’！救出‘公主’雨才能停，诅咒才会消失。”
　　这话以前卡查说过的，丹狄莱茵从没当真，也没法当真。可现在不一样，从弗拉瓦希的脸上他读出问题非常严峻－－只听他说：“卡查的命运，现在由我来背负。我要替他解除诅咒。”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长假后工作忙到了通宵熬夜。。。这一周来累死我了。。。以至于迷迷糊糊中以为这个文完结了。。。我果然是忙昏掉啦！不过想挖新坑的念头到是增强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