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之旅》砂珥

78、意外的访客

　　“有访客，请务必通报大人！”
　　瓦尔莱西丝相信珀雷蒂一定也听见了卫兵的声音，但他依然把自己抵在墙上。
　　这里其实是独立的塔楼，在扼喉堡最高层，特别建造出来用以软禁不能直接杀掉的、有一定地位的犯人。结构和瞭望台相似，中庭边角处有一个狭小入口，一人宽窄的螺旋石阶是唯一通道。除了顶层没有其他房间，丹狄莱茵就躺在里面。而瓦尔莱西丝和珀雷蒂正在房门几层之外的石阶上拥吻。
　　珀雷蒂曾下令不许他人随便进来，所以有时候需要通过贴身随从才能找到他。随从同时也是瓦尔莱西丝的亲信。
　　听见脚步声，半精灵想推开他，但这一举动如同忤逆不被允许，招致男人更激烈的深吻，捏紧他的下巴、唇舌交缠在一起。黑眼睛微眯，但，他只能轻声呜咽。没有它法，当随从探头瞥见这一幕不知所措时，瓦尔莱西丝飞快地用手语比划，示意随从先离开。
　　脚步声顺着石阶渐远，珀雷蒂才停止粗蛮的动作。
　　瓦尔莱西丝低低哼了一声，“是不是你只会对他温柔？我看你亲吻他的时候像对待珍宝一样怜惜。”同时故意揉着嘴角，眼含嘲弄，“就算你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做，我也看得出你是在死撑。‘坚强’这个玩意不是随便做点出格的事就能得到的。哎，你不必向我道歉－－”他用指头压住珀雷蒂的嘴唇，“真心想道歉就好好吻我一下，怎样？我要很温柔的那种－－”后面的话被封在口中，用唇瓣。
　　这次的吻小心翼翼到略显笨拙。珀雷蒂用手臂搂住他，不让他再被墙壁硬冷的石块硌疼后背。
　　非常、非常的温柔，以至于瓦尔莱西丝不知不觉流出泪。
　　真可惜，这个男人他不能爱上。

　　骑士们在碉楼暂时代替瓦尔莱西丝接待访客，访客不是别人，正是狮鹫兽格里芬兄弟。他们送来骑士团团长的信。
　　驻扎在悲悯山脉的骑士团已经正式归安格洛蒙特接管，这让沃那斯缇和那帕斯缇交界处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信里报告，占据山区的那帕斯缇正领主在征兵，希望扼喉堡这边的驻军能尽早拿下阿瓦瑞亚，否则那帕斯缇领主极可能以“保护堂兄沃那斯缇领主安危”为由，出兵攻打沃那斯缇－－
　　为什么是“攻打”而不是直接“进驻”呢？
　　瓦尔莱西丝摩伦家的继承人，他的叛变已经让摩伦一族被囚禁在摩伦堡内，而摩伦夫人下落不明。单从这个角度看，“进驻”是很合理的，但殊不知，那帕斯缇和沃那斯缇领主是堂兄弟，表面上隶属于阿瓦瑞亚家族的统治，暗地里一直勾心斗角，企图推翻阿瓦瑞亚，瓜分领地。如今的局势在那帕斯缇一方看来，摩伦家定然是受沃那斯缇领主纵容的、以安格洛蒙特为幌子想抢先吞并阿瓦瑞亚，所以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
　　因此，以最快的速度“攻打摩伦家族”是最有利可图的策略。

　　人类的战争努斯和尤利一点也不关心，倒是经过森林时他们被下面涌动的黑暗气息给吓着了。当努斯“不经意”地提到那片森林，立刻引来大家热烈发言。他们反复提到“丹狄莱茵”这个名字，让努斯和尤利都张大嘴。
　　是不是听错了？如果说的是卡查倒还能理解，但为什么丹狄莱茵被他们认为是带来邪恶和不幸之人？
　　还没细问，门口随从高声念诵瓦尔莱西丝·摩伦的全名，乱哄哄的议论戛然而止。
　　他和珀雷蒂并肩走进大厅。看见两兄弟，黑眼睛很高兴，而旁边的珀雷蒂则很意外。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珀雷蒂意外的事。紧跟着一名卫兵跌跌撞撞闯进来，说还有另一名访客。话未完，门口出现两个人，他们似乎等不及通报自己就跟进来，在他们后面是一脸狼狈的几名卫兵。
　　“什么人？”一位骑士站出来大声叱问。
　　所有人的目光均聚焦在来者身上。
　　“卡查？！”珀雷蒂差点没惊掉下巴。
　　那张面具他再熟悉不过了！
　　但那堆骨头不是被包在斗篷里……他发现“卡查”身上披着的正是那件斗篷！因为太短吊在身上，没法遮全里面的黑袍。
　　“您认识他？”骑士问珀雷蒂，因为他过早地报出了对方的名字。可这会儿他犹豫了，不敢肯定。眼前的“卡查”给他感觉很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很久不见，珀雷蒂·赫利忒瑞普。”面具冲他点了点头。
　　“你－－”
　　“哦，我们其实也没有分开‘很久’。卡查是来找丹狄莱茵的。”它不让他有任何质疑的机会，直接道出目的。
　　而这个名字一出口，在场的人们低声唏嘘。
　　“丹狄莱茵怎么了？”冷不防，珀雷蒂被揪住衣襟。他发现它和以前一样带着手套，看不见里面的骨头，并且和以前一样，臂膀充满力量，差一点就可以把他提起来。对了！原来的卡查没有这么高！
　　正在这时，看守塔楼的随从跑进来禀告：丹狄莱茵醒了！
　　“‘醒了’是什么意思？”卡查歪了歪头。
　　瓦尔莱西丝忙接过话题：“我们从森林救出他之后他就一直昏睡。”一句话不仅道出近况，还表明对此事他们的态度并不是敌视的。
　　“我要见他。”“卡查”和珀雷蒂异口同声。
　　“他已经来了。”随从低头鞠躬。
　　“哈，今天可真够热闹的，熟人都出现了。”瓦尔莱西丝目光移向门外，似笑非笑。
　　他看见苍白又削瘦的男人缓缓走到门口，伸手扶住门停下来。可他的声音与纤弱外形相反，沉着有力，吟唱般顿挫起伏：“听说有访客到来，我迫不及待地醒来了。”

　　就像闹剧到达高.潮会用静止的手法让观众喘息片刻一样，屋内人们屏息凝视着，特别那些要求驱逐丹狄莱茵的骑士。
　　只有“卡查”迎向他，一把捉住他的手，弯腰用额头触碰指背。
　　这种行礼方式人们从未见过。
　　瓦尔莱西丝看见珀雷蒂在这一瞬手攥成拳，不动声色回眸再看丹狄莱茵，男人带有倦色的脸掠过一抹惊诧，但很快他反握住对方的手，“卡查～”低声且深情地如此念出那个名字。
　　不用多说，他认可了“卡查”－－“认可”而不是“认出”！
　　似一点黑墨滴进清澈的水里，扩散，疑窦丛生。
　　珀雷蒂、狮鹫兄弟和瓦尔莱西，他们都不相信它是卡查！

　　“阁下，”年纪稍长的骑士上前一步，“我们是女武神的骑士，正大光明是我们的作风，既然来到这里，希望您能摘下面具。”接着他又向珀雷蒂欠身，“您认为呢，赫利忒瑞普阁下？”
　　在场几乎所有人个个点头赞同。瓦尔莱西丝默不作声，尤利和努斯担心地看珀雷蒂。
　　珀雷蒂稍有迟疑，但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回答：“我并不反对。”
　　卡查回过头。尽管面对他们的是一张面具脸，但气势咄人。
　　“恐怕你会被我的脸吓着。”面具之下骤然变冷的声音也令人生畏。
　　“我看还是算了，您不会想看见那张脸的。”丹狄莱茵跨进屋内，站在卡查身前，“否则您会后悔死的。”同时怒视珀雷蒂，直到对方心虚地别开脸附和：“是的，他说得很对，以前一起旅行时……总之那张脸会超出诸位的预想。”
　　“经过沙场的人不会害怕看见骇人的景象！”
　　“再丑陋的脸我们也不会介意看见。”
　　丹狄莱茵被骑士的态度激怒了，可是他听见背后人发出轻哼，那些面向他们的人全部一脸震惊－－卡查摘下了面具！
　　卡查，不，应该称他弗拉瓦希，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宛如神袛的脸，随面具的挪移，犹似有白光乍现，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丹狄莱茵回头看时，他正把面具戴回去。
　　“你在干什么？”他低声责问。因为，除了门边纤细的黑衣人，其他人都被光刺得暂时目盲。
　　“做让他们后悔的事。我们走吧～”
　　他顺手揽住丹狄莱茵走向门外。
　　“丹狄莱茵－－”
　　听见珀雷蒂的呼唤，丹狄莱茵步子顿了一下，但没回头。

　　等他们清醒过来能看清周围，随之而来的是剧烈头痛，接连好几个夜晚扼喉堡的人们都被噩梦缠绕。这是弗拉瓦希送给他们的礼物：梦魇诅咒。因此，攻打阿瓦瑞亚的计划被拖延了整整一周。而那两人去了哪里，没人知道。瓦尔莱西丝派人搜索扼喉堡附近，除了森林，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明明刺目的白光给人们带来的是伤害，可因为颜色纯白，很多人认定那是神的光芒－－亵渎了神才会遭到报应，不少随从、士兵乃至骑士跑进神庙忏悔。更甚者，流言开始在城内流传，说阿瓦瑞亚之战是不被神允许的。
　　瓦尔莱西丝赶忙下令封锁消息，严拿流言传播者。并告诫所有人，这是阿瓦瑞亚领主的奸计，故意派人动摇军心。
　　“把丹狄莱茵说成‘奸细’未免太过分。”
　　珀雷蒂的不满反遭瓦尔莱西丝嗤鼻：“你总是自欺欺人，事到如今就不要再卫护他了！”
　　“我还没有亲自问他。”
　　“请问，能问出什么呢？只要和他在一起，你就会被牵着鼻子走！他根本就是诱人堕落的罪恶之源！”
　　“不许你这么说他！”
　　最近他们的谈话似乎很容易演变为争吵，定定神，瓦尔莱西丝换了语气和话题：“格里芬兄弟向我辞行，他们要赶回骑士团，我想你会很乐意送他们一程的。他们准备明早出发，现在应该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其实努斯和尤利没有行李，珀雷蒂敲开他们门看见努斯坐在宽大的窗台上，尤利头枕在他膝盖上。夜风为他们平添几分安逸。
　　努斯告诉他，他们要去沃那斯缇，不再回骑士团。利用骑士团的关系已经查明狮鹫兽都是由沃那斯缇贵族提供的，贵族们花重金聘请有经验的驯养师私下孵化狮鹫，但成功率很低。
　　“难道是打算趁我们开战，去救自己的同胞？”
　　“这是最好的机会，虽然来硬的也行，但不想和人类正面冲突耽误回家的路程。”
　　“回弗莱基？”
　　努斯点头：“这片土地我们一刻也不想久留。”
　　“弗莱基在打仗，你们应该知道！”
　　“可那里是故乡呀，你不担心家人？他们现在一定也被卷入战争了。”
　　“故乡”这个词珀雷蒂很久没有想起，忽然被提醒，不知如何应对。现在的他，还没资格回去。
　　察觉珀雷蒂失神，努斯便不再多言。
　　尤利忽然开口：“最近这里的人都在议论，他们认为卡查是‘神’或者‘神使’。你认为呢？”
　　“我？”
　　“当时你同意让他摘下面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那张脸是骷髅－－”
　　“我不知道。”
　　但金色的眼睛目光犀利：“也就是说，你知道它不是骷髅所以才……”
　　“不、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还－－”他惊呼，“你是故意的？想让丹狄莱茵和它一起被人们当成……”
　　努斯捂住尤利的嘴，不让他继续。
　　“天快亮了，我们该出发了。人类的事不要多管。”
　　虽然说得很无情，但是他交给珀雷蒂一黑一红两根翎毛，是他和尤利的，“作为报答，不论你还是瓦尔莱西丝需要帮助，我们都愿意效劳。烧了它我们就会知道，不管在哪都会赶来。”
　　“谢谢。”

作者有话说

　　月底，特别是九月底，过得特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