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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陆拾叁.深情为蛊 ...

  •   江玉郎见小鱼儿被花无缺击中时反应最快,一掠而过,接住那人下落的身形。
      几乎是同时,燕南天一掠七丈,如大鹏般飞掠了过来,恶人们等人也惊呼着赶到小鱼儿面前。
      只见小鱼儿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已是奄奄一息。燕南天已不觉急出了满面痛泪,握住他的手,跺足道:“你……你明明可以避开那一招的,你……你……”
      小鱼儿挣扎着张开双目,凄然道:“我本想用这一招故意诱他上当的,谁知……谁知他……”
      他急剧的咳嗽着,嘴角已泌出了血丝,喘息着又道:“这只因我……我太聪明了,反而弄巧成拙……弄巧成拙……”
      他将“弄巧成拙”这句话一连说了两次,声音愈发微弱,眼帘渐渐阖起,喘息渐渐平静,心口属于青春生命的柔软弧度起伏不再。

      恶人们纷纷挤了过来,屠娇娇精心装点的脸庞花容失色,杜杀冰一般白的脸上泛起波动,一双眼睛竟变得血红。
      轩辕三光之前也自山脚下闻风而来,此刻望见小鱼儿的尸身,一只铜铃大眼瞪得血丝毕露,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慕容姐妹和姑爷们站在外围,俱是悲惨嗟叹之色,哀悼着这一颗武林新星的陨落。小仙女跺着脚,恨恨地瞪着木立当场的花无缺。
      顾人玉虽也眼眶湿润,泪盈于睫,但还是紧紧拉住了她。小仙女急出了眼泪,挣扎着哭道:“顾人玉……顾小妹!你放开我!”
      苏樱拉着铁萍姑慌张地奔跑而来。一经触目,苏樱完美的风华霎时破裂,颤声道:“不会……怎么会……给我……”
      她踉跄地靠近江玉郎,触及小鱼儿无力滑落的手腕,冰冷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摸了几次才按在脉搏。
      一丝微弱跳动也没有。平静。
      恐怖的平静。
      苏樱不顾灰尘泥泞地扑在地上,已经开始放声痛哭。无需多言,在场之人也已从她的反应知道结局。
      瞬间,江玉郎难以控制,泪水夺眶而出。

      铁萍姑怔怔地扶起她,怔怔地看着小鱼儿苍白的脸,怔怔地落下泪来。终于,她也双膝一软,痛哭出声。苏樱和她靠在一起,泪流满面。
      江玉郎几乎木然地抱着小鱼儿。他分明是处在热烫的阳光下,浑身上下却冷得发抖。他一双杀过人的手也颤抖着,眼前似乎被揉碎了满目的星辰,闪烁着无数繁杂,令他看不清事物。
      紧接着,他才意识到那些耀目的酸涩原来是眼泪。
      他出世十六载,继双亲死去后,再一次落泪了。

      邀月抱着怜星的尸身,望着这一幅凄惨的景象,放声狂笑。燕南天怔楞片刻,怒喝着朝花无缺冲了过去,一掌挥向他胸膛。
      花无缺简直不能相信这一切。小鱼儿竟被自己杀死了!
      他杀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他花无缺又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他鼻端酸涩,闭起了眼睛,竟直直站在了那里,迎向燕南天怒极一掌。
      邀月倏地伸手,将花无缺拖出了燕南天的掌风,狂笑道:“燕南天!你若是杀了他,你会后悔一辈子!”
      江玥泪流满面,却强撑着不倒下,扶住站立不稳的花无缺,凄声道:“公子……公子,你莫要这样……”
      路仲远忙上前扶住了燕南天,目光哀痛地沉声道:“我们且看她要说什么。”

      邀月狂笑道:“燕南天,十七年!我等了十七年,就是为了等待他们自相残杀这一刻!告诉你,花无缺也是江枫的儿子,他是江小鱼的亲生兄弟!”

      此言一出,全场骚动。
      燕南天怒喝道:“你胡说!”
      邀月大笑道:“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要江枫和月奴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你仔细瞧瞧,他们的眉眼,多么相像!”
      群雄不觉都望向了他们两人的脸。
      小鱼儿的脸庞仍旧那么鲜活。若非唇角和胸前触目惊心的艳红血迹,他看起来与平常毫无分别,好似下一秒就会睁开那双灵气四溢的黑眸,语笑鲜明,少年英朗,衣履风流。
      花无缺的脸则更像个死人。他如斧凿雕刻的俊美面容失去安然气度,苍白灰暗,呆若木鸡。一双与小鱼儿同样神采奕奕的眼眸中空若无物,竟似已变成了两个黑漆漆的洞口。
      但唯一不可错认的是,他们二人乍一看风姿各异,各有千秋,但眉眼容貌却是愈瞧愈相似。

      这秘密实在太惊人,宛如晴空霹雳,震得所有的人全都呆住了。心里虽然激动,却反而连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
      山峦环绕,回声阵阵,旷远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邀月疯狂的笑声。

      只见花无缺脸色发白,望着小鱼儿的尸身,身子渐渐开始发抖,愈抖愈厉害。到后来,这风神清逸的淡雅少年几欲站立不稳。
      燕南天望着这一生一死的兄弟两人,岩石般的身形竟似也要开始崩溃。在这一刹那间,他才真正变成了个老人,心里充满了悲哀和痛悔的老人。
      邀月看着他们。她残酷而快意地微笑着,瞪着花无缺冷冷道:“你自己杀死了你自己的兄弟,你还有什么话说?”
      花无缺以手掩面,全身都缩到地上。
      苏樱奋力挥开双手奔了出来,流泪狂呼道:“为什么?!你们凭什么这样做……就算他们父母有事对不起你,但他们也早已死了,逝者已矣!为何要让小鱼儿来还?!”
      铁萍姑同样发鬓凌乱,双眼红肿,却是清醒一些。她用力抱住苏樱的腰,拖住这此时悲愤欲绝的少女,嗄声道:“樱儿……樱儿……莫要冲动,求求你……”
      苏樱朦胧的眼波转到铁萍姑身上,掩面埋入了她怀里,哭噎着啜泣道:“萍儿……萍儿、小鱼儿是……是我的朋友呀……他……”
      铁萍姑紧紧抱着她,纤细的手臂似要将她揉碎,呆呆地垂泪低喃:“他也是我的朋友……为什么……”

      江玉郎却似不会说话了。他只是流泪,一双锐利明亮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泓泪泉,昳丽眼廓润出了温柔凄艳的红。
      泪珠砸在小鱼儿衣襟上,碎在少年前一日尚是活力热烫的肌肤上,落在小鱼儿惨白的脸颊上,好像他也落了泪。他用尽全力,收拢手指,紧紧捻住少年身体上残存的温度。
      他泪如泉涌,疼痛欲呕。
      这一次,并不是“情蛊”发作时伴随燥热的剧痛。
      是从那胸腔之内跳动着的心脏,蔓延出荆棘绞缠的极力痛楚。一针一针。一刀一刀。竟要把他整个人都撕碎。

      那一年种下的“情蛊”,在光阴岁月的酿造之后,终于成了江玉郎的毒。

      他待他踌躇满志。
      终究是满盘皆输。

      江玥也扶不住花无缺了,她也渐渐缩在地上,抱住头呜咽着哭了出来。
      邀月狞笑道:“花无缺,你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你杀了你的兄弟,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花无缺面如死灰,缓缓站起了身。江玥泪眼朦胧地止住哭泣,随他站了起来,玉手里赫然攥着一柄匕首。
      她早已决意一同赴死。

      江玉郎漠然看着这一切,眸子里只剩下一望无垠的漆黑,早已是枯井无波。
      比苏樱的痛苦欲绝更为可怕的,是毫无求生之欲的绝望。
      他温柔地瞧着小鱼儿,眼中水光闪动,轻轻笑了一下,道:“你说,让我等着你……所以你绝不会死的,是么?我等着你呢,你先看看我……求求你……”
      铁萍姑蹲下了身,轻抚着江玉郎的肩。她只道他是一时打击过大地疯魔了,江玉郎却倏然抱着小鱼儿站起了身。
      她抬头一瞧,原来是“鬼医”万春流,正朝着他们缓步而来。
      万春流探过手来,抚摸着小鱼儿漆黑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他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倒出了一粒药丸,向小鱼儿苍白的唇边送了过去。
      江玉郎茫然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凶狠冰冷,像是被夺走幼崽的孤狼。他紧紧抱着小鱼儿,闪身躲开了他的触摸,冷冷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万春流并不动怒,淡淡一笑,道:“你相信他,也就应该相信我。毕竟这世上,唯有我有可能救他。”
      江玉郎瞳孔一缩,颤声道:“你……你能救他?”
      万春流淡淡道:“你总要让我试试。”
      江玉郎短暂沉吟,下巴扬了扬,还是不着痕迹地让步。
      万春流将药丸递了过来,沉声道:“喂给他罢。”
      江玉郎略一挑眉,接过药丸干脆利落地丢进嘴里,一俯身吻住了小鱼儿的唇。
      他深深地吻他,熟络地撬开对方原本紧闭的牙关,将半融的药丸渡进了小鱼儿口中。不知是否他的幻觉,总觉得那人双唇还是温软如昔,心中不由升腾出半分希冀。
      花无缺正当一掌击向自己胸膛,江玥也正反手一刀刺向自己的心窝。瞧见这一幕,他们动作不由缓了缓。

      “住手!”万春流大喝道,迅速拉开江玥。江玥伤痛过度一时不备,竟真的被他打掉了手中的匕首,尖锐的刀锋仍在少女柔嫩的肌肤上刺破了一个口子,雪白衣襟上蔓开小片血渍。
      花无缺瞧见她,不由心神微分,急忙扶住江玥。
      邀月厉声道:“你有什么事,还想妨碍他去死不成?”
      万春流道:“我不必说了,你们马上就能知道的。”
      正在这时,原本黯然立在江玉郎身侧的燕南天突然吃了一惊,再拉起小鱼儿的手,放声大呼道:“小鱼儿没有死,没有死……”
      只见原本面呈死色的人面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褪去了沉沉死气,竟又是一番生命蓬勃之态。
      邀月一惊,瞬即冷笑道:“我知道他已死了,我已亲自检查过,你骗我又有什么用?”
      燕南天大笑道:“我为何要骗你?他方才就算死了,现在也已复活!”
      这句话说出来,骚动又起。大家心里虽都在希望小鱼儿复活,但却并没有几个人相信燕南天的话。
      邀月更忍不住大笑起来,扶着她死去的妹妹,状如痴狂地指着燕南天道:“怜星,你瞧,这人已疯了,死人又怎会复活!”
      燕南天仰首而笑,也不去反驳她的话,大家见到他的神情,心里也不禁泛起一阵悲痛怜惜之心。这一代名侠只怕真的已急疯了。
      死人又怎会复活?!
      但就在这时,突然一人道:“谁说死人不能复活?我岂非已复活了么?”

      惊呼四起,小鱼儿竟真的睁开了眼睛,笑嘻嘻地自地上坐了起来。
      他状若无意地舔了舔唇角,瞟了江玉郎一眼。
      江玉郎面色无波,冷冰冰地瞪了回去。联系起万春流的话,他立刻意识到了一切的来龙去脉,咬着牙暗忖,该死的江小鱼,竟敢将他蒙在鼓里!
      死人竟真的复活了。
      众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又忍不住欢呼起来,有的人心里已恍然大悟。
      苏樱脸上尚流着泪,神色却由阴转晴,拊掌笑斥道:“好你个江小鱼呀,将我们都骗过了……”
      铁萍姑心情沸腾难耐,竟不觉也笑了起来,扑进了苏樱怀里,喃喃大笑道:“他没死……小鱼儿没死!”
      两个姑娘又笑又跳,抛下了平日自矜的模样,她们此刻也成了人,两个有悲有喜有血有肉的人。
      邀月怀抱着怜星,一双手臂簌簌颤抖。她瞪着小鱼儿,一步步向后退,面上满是恐惧之色。
      小鱼儿望着她嘻嘻一笑,道:“你怕什么?我活着时你尚且不怕,死了后反而害怕了么?”
      邀月颤声道:“你……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小鱼儿大笑道:“小鱼儿玩的花样你若也猜得到,你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了。”
      他转向花无缺,大笑着抱住了他,道:“我都听到了,我早知道我们绝不会是天生的对头,我们天生就应该是朋友,是兄弟!”他虽然笑着,但眼泪却也不禁流了出来。
      花无缺更是早已泪流满面。燕南天张开巨臂,将这兄弟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仰天长叹道:“二弟,二弟,你……你……”
      群豪望着他们三人,一时之间,心里或悲或喜,热泪也不禁夺眶而出。
      万春流凝目望着邀月,缓缓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毒药能害人,亦能救人。其中的巧妙虽各有变化,运用却存乎一心。”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若将几种毒草配炼到一齐,就可炼出一种极厉害的麻痹药,刹那间就可令人全身麻痹,呼吸停止,和死人无异。”
      说到这里,邀月面上的肌肉已开始抽搐。但万春流还是接着说了下去,道:“小鱼儿还未动手之前,就问我要了这些麻药。他从小和我在一起,深知这种麻药的用法,所以就想到用它来装死。因为他也知道他一死之后,你一定会将所有的秘密说出来。”
      邀月狂吼一声,眼瞳猩红,如痴如狂。她只要一伸手便可扼住万春流的咽喉,但万春流仍神色淡淡地立在她面前。
      也许她现在唯一想杀死的,就是她自己。
      邀月雪白宽大的衣袍猎猎鼓动,墨发随风飞舞。她抱着怜星的尸身平地掠起,转瞬不知所踪。

      恶人们如释重负地哈哈笑了起来,甚至连杜杀万年不动的嘴角也沁出微弯的弧度。
      哈哈儿笑道:“哈哈!我就知道小鱼儿没这么容易死的!”
      轩辕三光大笑道:“格老子的,老子早已看出来这小子的花样了!”
      李大嘴笑嘻嘻道:“放屁放屁,你这恶赌鬼怎地也变成了大骗鬼?你方才的模样好像要去宰了花无缺似的,莫要扯谎了!”
      屠娇娇不住娇笑,素手掩口,尖声道:“哎哟,虽然他没死,也和死了差不多咯——未过门的媳妇儿都跑啦!”

      众人目光不禁稍一转环,只见江玉郎身形一纵,头也不回地独自掠了出去。
      铁萍姑微微一惊,本想去追他,却被苏樱笑吟吟挽住了手。
      苏樱含笑道:“萍儿,你莫要拉他……”
      她凑到铁萍姑耳畔,娇笑道:“情人儿到底是要自己哄的,江玉郎犯脾气也并非向你我而来,我们过去也只是帮倒忙而已。某人若是心里有他,自是知道追上,我们又何必去大煞风景呢?”
      她语声轻盈明快,唯有调侃祝愿之意,显然已彻彻底底将小鱼儿放下。
      铁萍姑忍俊不禁,“扑哧”一笑,又望见那边厢群豪悲喜交杂的众生之态,连忙敛起了笑容,脸上仍遗留下刻意压制的浅浅笑意,表现得更是已彻彻底底将江玉郎放下。两个姑娘皆是带着瞧好戏的神色,向小鱼儿这里若无其事地一瞥。

      小鱼儿准确地捕捉到屠娇娇和苏樱几人的调侃,微一侧目,江玉郎已人影不见。他心里暗叫不好,却觉得现在大团圆的时刻离开或许不太得当,只望那小子莫要跑太远。
      小鱼儿心里着急,表面容色不改,掩饰性地对着扑在江无缺怀里又哭又笑的江玥眨了眨眼,调侃道:“好嫂子,莫要哭了,瞧瞧把大哥急成什么样子。”
      江玥到底是未出阁的青涩少女,被他说了一句便粉面含羞,擦着眼泪赧然一笑。江无缺又向来温厚优雅,更不知如何反驳,只毫无威慑地轻咳道:“小鱼儿,莫要胡说。”后又温柔微笑着望着江玥,看得她小脸更是满布红霞,面若桃花。
      燕南天却似已看破小鱼儿心思,微笑着瞧着他,缓缓道:“小鱼儿,你先莫要忙着说人家。你怎么不去追他?”
      小鱼儿一怔,方才戏弄兄嫂二人的游刃有余一扫而空,底气不足道:“我,我怎知他搞什么鬼……”
      燕南天长笑道:“你就莫要别扭了!我本觉得那奸似鬼的小子实在不可靠,但方才他为你失声痛哭,那般失态,你想必也听到了……江琴已死,邀月已狂,上一辈的仇怨早就不该延续到你们身上,快去罢!”
      江玥也已咬唇娇笑着,满面喜极而涕的泪痕,幸福地依偎在自己的爱人和夫婿的怀中。江无缺抬起柔和的目光,对上了小鱼儿的眼神。
      小鱼儿目光交代完毕,立刻像是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余下数人欢腾。

      万春流与燕南天相视一眼,捋须笑道:“要我看,那二人都是野马,却彼此抓着缰绳……”
      燕南天大笑道:“罢了罢了,他们小辈的事,咱们也不知怎么去管啦……这么好的时候,实在让我想喝杯酒!”
      万春流道:“自然,你没看到路仲远大侠已和轩辕三光去买酒了么?还有几个慕容家的人,似乎也去找酒菜了!”
      燕南天红光满面,笑道:“那今日可真是个大好日子,等到小鱼儿将江玉郎那小子找回来,不如提前喝几杯喜酒罢!”

      江玉郎没有跑得太远。
      他知道他无论走多远,都能被小鱼儿寻到。因此他只是掠到了玄武庙周围一大片空寂无人的竹林,就已经停了步。
      小鱼儿果然笑嘻嘻跟了上来,去拉他的手。
      江玉郎用力摔开他的手,沉着脸喝道:“站住!我问你。”
      小鱼儿点点头,又去拉他,嘴里笑道:“你问呀!你想问什么?”
      江玉郎冷冷道:“你何时就已想出这法子?”
      小鱼儿眼珠直转,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在魏无牙洞中的时候,我已经在想了。”
      江玉郎恨得牙痒,原来当他为他心急如焚时,他已经胸有成竹了。
      他继续咄咄逼人地单刀直入,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鱼儿罕见顿了顿,紧接着笑道:“这法子很凶险……”
      江玉郎冷笑一声,道:“你不告诉花无缺那样不会演戏的君子情有可原,你为何不告诉我?我都相信你了,你倒是骗我骗得乐在其中……”
      小鱼儿为防他跑掉,赶紧一闪而过挡在他身前,笑道:“自然不是……”
      “是么?”江玉郎语声拖长,黑白分明的眼一瞪,皮笑肉不笑道:“那鱼兄你就是想看小弟‘为你哭昏过去’了?”
      小鱼儿不得不承认自己确有此心,但他怎能说出来?眼见气恼的江玉郎又要走,他不及思索,赶忙伸手拉住他……的腰带。

      江玉郎腰带被拉住,两方共同用力之下,外袍霎时散开。山中天气肃冷,幸好他里面套了数层中衣和亵衣,然仍是露出细长精致的锁骨。

      小鱼儿:“……”
      江玉郎:“……”

      “放手!”江玉郎气得头痛脑热青筋直跳,打开他的手,连腰带都没系好就要走。小鱼儿干脆搂过他,直接吻了上去。
      一刹那的万籁俱寂。

      双唇不过初初相接,风木窸窣,一声惊叫自不远处浓绿竹丛间传来。清甜悦耳的女声尖叫道:“啊——耍流氓!”
      小鱼儿和江玉郎俱是一惊,后者趁机推开对方,面色红润地整理衣服。小鱼儿轻咳一声,颇为不满地悠然启齿道:“你们为何跟来了?”

      躲藏在一片新绿中的一赤一墨,自是“小仙女”张菁和“玉面神拳”顾人玉。小仙女小脸嫣红,胸膛起伏,扬起手似要给顾人玉一个耳刮子,最后还是跺了跺足,回头跑开。顾人玉则红着脸,对他们尴尬地点了点头。
      江玉郎不用费心思想都能知道这二人跟来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对他们关系的好奇,可恨的是自己心情激荡竟没有发现。
      只是不知,这看似木讷的顾人玉原来还是个会把握时机的情种。

      小鱼儿则坦然无比,笑眯眯地对顾人玉招了招手,眨眼道:“喂,顾小妹,你要再接再厉呀,我和江玉郎等着你们这杯喜酒!”
      顾人玉张圆了嘴,“啊”地一声。
      小鱼儿挥手道:“你还在想什么?!快去追她!”
      顾人玉如梦初醒,愣愣地抱拳行礼,立即飞身掠走。
      小鱼儿摸着下巴笑得开怀,江玉郎拢紧了衣衫,转眼间怒气上头,一脚踹向小鱼儿,怒道:“不要脸!”
      小鱼儿一面眼疾地跳开,一面笑道:“你现在倒是害羞了?也不知是谁,方才吻我吻得那么用力那么甜,我简直要被你亲得忍不住醒过来了……”
      江玉郎一惊,道:“你……你……你怎么知道?”话语甫一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小鱼儿目光闪烁,暗地里笑得肚子痛,笑嘻嘻接口道:“我服了那药也是能听能感觉的呀,方才你对我情深义重,我简直感动得要……”
      江玉郎不想废话,又是一脚,直冲着对于男人极其要命的地方去。
      小鱼儿被他下脚的位置惊出了一身冷汗,赶忙闪过,大声道:“——江玉郎你想废了我?!这出脚的位置太阴了……”
      江玉郎不为所动地冷笑:“你骗了我,还不该被罚么?”
      小鱼儿眼珠一转,出其不意地凑了过去,坦荡笑道:“好,这回是我错了,你江大少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好么?”
      江玉郎狐疑地瞟了他一眼,这小子怎地如此爽快?难道还有什么后着?
      思忖间果然就被轻松地捏住了肩头穴位,酥麻无力的感受霎时传到脚跟。他不及惊呼,面色红晕,胸膛起伏,眼眸尤带哭泣的水色润泽,泪光轻闪,眼角微红,似点桃花。
      这一切都落在小鱼儿眼中。
      于是他吻了上去。

      温软唇舌不容抵抗地侵袭,裹挟着熟悉的、令人想要落泪的气息。小鱼儿扫过他的牙关,勾住红糯舌尖轻吮慢咬,好似在品尝一道甜美糕点。
      江玉郎忽觉酸楚。他方才真的以为,他再也不会如此强势地吻他,再也不会带着戏谑喊他的名字。他抑住难堪软弱的酸涩,狠狠咬了咬罪魁祸首的舌尖,那人却若无其事,带着浓重且不断扩散的血腥味道,缓缓盈满他整个口腔。
      那是小鱼儿的血。
      小鱼儿轻轻舐过江玉郎的唇际,原本激烈地狂风暴雨戛然化为抚平伤痛的春风十里。无人知道,当他躺在他怀里时,当他俯下身颤抖着绝望地渡给他解药时,他已尝到那柔软薄唇被泪水浸染的咸涩和苦痛。霎然,有些后悔有些醒悟。
      那是江玉郎的泪。
      他本不该让他为他流泪。
      那双狐狸般好看且媚然的锐利眼眸,盈着凄楚泪光固然惹人怜爱,但他还是更愿看到他奸狡算计飞扬跋扈的模样。那样闪烁着绵里藏针的光泽,好看且诱人。
      是他江小鱼独一份的蛊。

      小鱼儿松开他,江玉郎带着些沉醉的茫然,抬起眼望着他。
      “怎么样?”小鱼儿不自在地勾起一个言不由衷的坏笑,故作轻佻地捏了捏江玉郎的腰。
      小狐狸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同样口是心非,故意舔了舔嘴角道:“差极了。”
      “那再来一次?”
      小鱼儿玩笑问道。结果出乎意料地看见,这位一向不好伺候的江少爷微乎及微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乖乖闭起了眼。
      小鱼儿忍不住笑了出声,伏在他的肩上,笑得肩头簌簌直抖。

      江玉郎意识到被蒙骗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拳打脚踢,恨声道:“你给我滚——”
      话音未落,小鱼儿微微叹息,敛起笑意肃容道:“江玉郎,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不想让你哭了。
      江玉郎睁大了眼睛,白皙脸庞极快地闪过一丝红晕。小鱼儿更加不自在了,干脆埋在他单薄的肩上蹭来蹭去,闷声道:“你……听到没有!”

      这回笑得直打颤的变成了江玉郎。
      他眨了眨眼睛,照猫画虎地吻了吻少年精致的耳廓,捕捉到那一抹耳根的绯红,才满意笑道:“听到了,少爷我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这混蛋告白也别扭,道歉也生硬,似乎只有同他歪缠亲热或斗嘴针锋时才大大方方放得很开……罢了,谁让他上瘾了呢。

      他们在林中相拥。
      过了许久,江玉郎满足地用细嫩脸颊蹭蹭他的肩膀。“快回去罢,否则咱们消失太长时间,苏樱那鬼丫头和你那几位恶人前辈不知又要说什么……燕南天和江无缺也在等你呀。”
      “就叫他们说去罢。”
      小鱼儿轻笑一声,唤道:“喂,江玉郎。”
      “嗯?”
      “我又毒发了。”小鱼儿认真无辜,丝毫不像装模作样。
      江玉郎一愣,摸不清他的意思,嗤笑道:“鱼兄撒谎真是愈来愈没有水平了,我们分明已……已经解开‘情蛊’了。”想到解蛊的“法子”,江玉郎面泛嫣红,只好干咳着含糊过去。
      “这一次是你给我下的蛊,”小鱼儿眉眼俱笑,“所以你要来解。”

      江玉郎再度被拖进旋涡时意乱情迷地无奈思忖,该死,自己怎么就是推不开他。遂自暴自弃地放开了防守,难以自控地放纵自己倒在对方怀中。
      这一次的吻,是激烈又温暖的,带着轻柔和虔诚。
      似乎在勾勒着千回百转的宿命,穿过了无数刀光血影的厮杀。朱砂映雪,西风照月,相思红豆,倚马斜桥。
      他们共同看见面前人镌刻入骨的眉目。

      那是彼此种下药石无医的毒蛊,幸而解药触手可及。

      愿彼此迷惑。
      亦彼此沉沦。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完!结!了!
    了却我很久前的心愿!!!!!!
    番外点梗有人吗【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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