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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八回:弃斩将难弃恩怨,入真心又入算盘(2) ...

  •   魏颖一介凡人,怎通兽语。

      他只见灰头土脸的白泽兽驮着瘫倒的临浪一路狂奔,不由分说地把玄凝托付给了骠骑长史景安然,追着那一人一兽而去。半路失了方向,却听到一声奇异的悲鸣,径直寻声去了临浪军帐。

      他焦急地闯了进去,全然忘记了临浪身边常有头猛兽相伴。却见那平日凶悍的白泽兽正伏地低声哀鸣,临浪则满脸血痕地倒在一旁,生死不明。

      “司马!”

      魏颖大惊,连忙扶起浑身瘫软、毫无意识的临浪,撕破喉咙似地呼救。怎奈联军已倾巢而出,回应他的只有远方的军号长吟。

      他哪里经历过这等危机,万分慌张地抱起临浪就往外冲,却被白泽兽死死地咬住了战袍。

      无论他踢得多狠,这猛兽就是不松口。

      魏颖破口大骂,暂且放下临浪,抄起宝剑就要解决这碍事的畜生,鹿耳却立即重新叼起了滚落的小药瓶。

      魏颖已慌张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个箭步冲上去给临浪喂了药。

      晶莹如寒冰的药粒入口即化,极不寻常,像某种异世奇花,散发着浓烈草木之气,不占半点药味。随着诡谲的冷香沁入心脾,临浪很快恢复了平稳的呼吸,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似乎缓过来了。

      魏颖这才冷静了许多,不禁一阵后怕。

      说出去都没人信,区区猛兽怎知对症之药?他盲目地给司马喂下不知名的怪药,幸而没害了其性命!想来还得找信得过的军医救治。

      第一人选便是玄焰国的平御医。

      玄平是至今唯一的国姓御医,从秦飞将那一代就常年随大军出征,看着穆、倓兄弟俩长大。秦家人但凡有个头痛脑热,都是玄平亲自诊断,极为信任。

      但大将军幕府离此放逐之地尙有些距离,万一需要止血,那可等不了军医。

      薄甲上的裂隙明显是新的,甚至还散着热气。魏颖当即卸甲查伤,战服之下却惊现女子的胁衣,而临浪囫囵的呓语也渐渐清晰,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字。

      虽然声音格外微弱,但魏颖明确地听到了女子清甜的声音。惊异过后,他如梦初醒,怪不得……

      他没有思考的时间,临浪已经睁开了双眼,“你还在……”

      “司马!”魏颖顿时喜不自胜地呜咽道,“您真是吓死我了!您怎么样?”

      闻声,刚刚还要死要活的鹿耳迅速凑上来,依偎到临浪身边,双耳像蝴蝶的双翼微微颤动,探听着它的两足兽的心跳。它故意用身躯隔开了魏颖,一边舔舐起受伤的前爪,一边虎视眈眈地瞥着魏颖,黑漆漆的兽目满是凌冽的杀气。

      平日有司马在,白泽兽不会造次,但司马现在神情恍惚,话都说不明白,魏颖不敢招惹这猛兽。
      他要考虑眼下更大的麻烦——司马是女子,还偏偏是苍滨国的女子。

      颜极七大国习俗各异,但唯独苍滨严禁女子议政参军,一个“莫须有”就足以株连家族。几十年来淹死的、烧死的、砸死的、打死的,比比皆是,更不必说审讯中经不住酷刑的。

      平御医忠于玄焰十王,就算救得了临浪一时,但终会害了她性命。

      该如何是好。

      这时,鹿耳的目光突然越过魏颖,紧紧地盯着帐门方向。

      魏颖猛地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再转向鹿耳,视线还是纹丝未动。

      这兽到底在看什么?大白天的还能闹鬼不成?

      魏颖正心有余悸地狐疑着,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直冲着他们的军帐而来。眼看男子健硕的轮廓已经投射到帐帘上,情急之下,他挺身拦在门口,“穆帅!”

      玄穆略有惊讶,“魏颖?你怎么在这儿?临浪呢?”

      “司马……司马不在!”

      怎奈,帐外鹿耳的足印清晰可见。自己的大侍从竟敢当面撒谎?玄穆愠声道,“让开!”

      魏颖却更大声地道,“司马在休息,不方便见您!您不能打扰司马!您请回吧!”

      闻言,玄穆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跟随了他多年的小孩,震惊多于愤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魏颖不敢违抗穆帅,元帅府上也从未有人违抗过玄穆。

      但这一回,他是大司马长史。他可以心惊胆战,但绝不可能让开。

      无论大司马是男是女、是哪里的人,守护大司马是他的基本职责。若她活过了草薙禽狝的“死人沙”,却没活过独一国的陈规陋习,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这时,一支太行国的骑兵小队正好寻来。魏颖顿时灵机一动,抻着脖子直唤那为首的将领,“右将军!右将军!司马这儿正要找您呢!”

      玄穆斥责道,“找右将军作甚!”

      魏颖有难言之隐,只能心虚地扬声造势,“这……不关您的事!司马要见右将军,自然事出有因,您若真有心分治联军,怎能随便过问司马的决策呢?”

      熟悉的目光稚嫩却决绝,如当头一盆冷水,浇在了玄穆旺盛的怒火上。他着实寒了心,更深觉背叛。

      亲手培育魏颖到大侍从的长史苏复实在憋不住了,差一点就要冲上去揪魏颖的衣领,喝斥道,“魏颖!你好大的胆子!还有没有良心,你个……”

      “行了!”

      玄穆及时喝止了怒不可遏的苏复,免得失言。

      太多人围观了,是非对错都已无关,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内讧。玄穆被迫暂压怒火,给了锦瑟应允,率兵离开。

      见状,锦瑟也只得随魏颖去了。

      自木棉动乱后,联军上下、军营内外皆视临浪这个大司马如眼中钉、肉中刺。锦瑟处处小心,生怕太行惹上无妄之灾,怎料找玄穆汇报军情的路上,冷不防踩了这一脚的烂泥。

      她心事重重地进帐,只见临浪衣冠不整地昏迷在地,瞬间呆在了原地,不知该作何想法。

      魏颖也怔住了。这刚醒来的人,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又陷入了昏迷,莫不是那药有问题!他又急又怕,只能无助地央求着锦瑟,“右将军,救命啊!”

      锦瑟看了看魏颖,满头冷汗,似是真心实意。她上前检查临浪的伤势,鹿耳也乖乖地让出空间,一点都不凶她。

      临浪腹部伤口看起来并不新鲜,焦黑的血凝结地黏连在战服上,已粗劣地止了血,除此以外,幸而再无其他明显伤势。

      应该是被修人特制的武器所伤。

      根据古籍记载,颜人祖先炼就了一种冶炼的法术,唤作“祝融术”。在汲取了日光精华后,可继续淬炼日华锻造各色武器。四极大战过后,颜极始祖更用此法术,成功铸成了纵横天地的日华城墙“天门”,意图永隔颜、赂二极。

      五千年后的今日,却是修人继承了“祝融术”,锻造出联军所见的各色光鞭、光剑、光刀等等。虽然武器的外形与颜人的冷兵器相仿,但尺寸和威力皆不可相提并论。简单的皮肉伤,因注入血液的一丁点至纯日华,随时可能危及生命。

      古籍同样记载了先人用日华疗伤的先例,但实际上,凡吃了光刃的将士,都饱受日华灼烧之苦,毫无疗愈可言。目前也无周全的疗法,只能降温舒缓,靠自身体质求生。能活下来的,都是伤口尚浅且未及要害的健壮青年。

      临浪的伤口看不起深浅,但残血如此迅速凝结,足以说明吃了不少日华。她的体征也与寻常不同,全身忽冷忽热,脉搏也忽快忽慢,绝非好征兆。

      锦瑟解下自己的战袍裹到临浪身上,唤了转身回避的魏颖,一脸严肃地道,“魏长史,司马伤得不轻,需要军医救治,事事都得人活着才能商议。我们军医韩丹医术高明,为人也知情达理,我可派人低调传唤,您看怎么说?”

      虽不尽如人意,但也是预料之中的解决办法。魏颖定了定心神,沉吟道,“右将军只管传唤,人命关天,非同小可。相信右将军定分得清利害存亡,毕竟我们都亲历过木棉城当日。”

      锦瑟闻言蹙眉,这话到底是求助,还是威胁。她冷冷地凝视着魏颖,似有话想说,但最后也只道句“长史多虑了”,便去秘密安排韩丹诊治。

      这倒不难,全军沉浸在酣畅淋漓的胜利之中,无人留意个普通军医的行踪。

      大将军府上尤甚。

      当玄倓护送着玄凝安全回府时,正翘首盼望的玄冰一把推开侍女繁星,心急如焚地直奔妹妹。

      “凝儿,你没事吧,受伤了么?你真是……”玄冰说不下去了,抓着灰头土脸的妹妹,泪水直掉。

      玄凝也扑在姐姐的怀里,为自己的任性悔恨地哭起来。

      如此姐妹情深,几个贴身侍女跟着抹泪。玄倓也随之动容,还没来得及安慰几句,就被匆匆路过的兄长叫去了议事帐。

      玄倓正欣喜地感叹着早先的惊险,玄穆却劈头盖脸地一顿发难,“你不能领兵就早说!带多少人去迎驾!当交战是儿戏吗!”

      玄倓被骂懵了,半天才理清,原来兄长是怪自己耽误了前军出兵。他直呼冤枉,“哥!你问问冰姐姐,我们一看到修人进攻,就冲下山谷救人了!你可以怪我没备飞马,想得不够周全,但怎能怪我故意耽误军机啊?凝儿都负了伤,我必第一时间护她周全啊!”

      “那为何有人说临浪先你一步抵达战场?”

      玄倓怔了怔,临浪不是被软禁了吗?关那人什么事?“这怎么可能!四个侍卫看守着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外头?哥,还有人说自己是从死人沙里活下来的,都是吓破胆儿的幻觉!”
      玄穆顿时沉默了,真的是幻觉吗?

      昨晚他亲自撤了守卫,许因多日失眠的累积,只聊了会儿天,他就幕天席地彻底睡懵过去了,直到早上,才被临浪急切地摇醒。临□□他即刻回府率兵迎战,便独自驾着白泽兽疾驰而去。当时周遭安宁得毫无迹象,可他前脚刚踏回幕府,后脚就感受到敌军进攻时的地动山摇。

      联军如何突然大捷,他毫无头绪,但直觉地认定临浪大概知道真相。

      玄倓没印象,但玄穆亲眼目睹临浪负伤回城,收兵时也听到几个将士提到临浪的名字。然而,一个魏颖竟敢出面阻拦。

      玄穆越想越气,自己分明给临浪道歉两回了!对方今天却当面抢人!他把对方当朋友,对方当他是什么?

      想来自己有什么大错吗?任何理智的人都会做出同样的判断,要怪也只能怪临浪自己出格!

      就算正当防卫,临浪到底是杀了平民,还不止一个!更何况,至今也只是临浪一人的说法罢了,没有实证,留其一命已是仁至义尽!这人不仅偷偷潜逃,还公然结党营私!

      果然十王说的对,不过一场战役,这人算哪门子的对手,值得他的尊敬?即便出于体面道了歉,也只是大发善心地可怜若如后裔罢了!

      说到底,他二人之间有什么情分?尽是新仇旧怨。

      联军终于不必站于森森白骨之上,就能瞻望到胜利的曙光了,今晚却又要剩他一人睡不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八回:弃斩将难弃恩怨,入真心又入算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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