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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七回:将司再会上弦夜,希晟险丧蜀锦城(1) ...

  •   趁近日修人突然暂停了进攻,玄穆尽可能地整日跟随疏散,试图修缮军民关系。紧张的气氛虽略有缓解,但摇晃的眼神还是常常流露出人心难测。

      原本,花都第二御卿蓝念真早该抵达前线,却因身体不适,暂时耽搁了行程。作为替补,花都大夫陶平章与老将廖寮双双奔赴前线,与联军后将军、花都第一御卿薛鹤梅全权负责难民安置。

      这个当口,玄焰国内一封急书送达——
      探晟长公主玄冰、希晟公主玄凝择日莅临前线,传王意,问国军。义安郡主秦如随行,双将玄烁、赵泉护送,同时携带大批补给。

      听闻两位公主将至,玄焰军更振奋许多。

      其实,理应是王子替父王莅临。怎奈十王如今年逾六旬,膝下依然仅一子玄寒。更无奈玄寒身心俱弱,自幼年便养在中宫王后身边,人人都不敢怠慢。

      中宫王后景凰蝶当年受封时,刚满二十七岁,年纪轻轻却已卧病一年。除了生育冰、凝二女,更无出众之处,一夜间,竟晋升为玄焰国易简王朝的第二任王后。

      流言说,平平无奇的蝶妃能得到后位,全因十王念及病逝的发妻景宁,才续弦了前王后同族兄弟之女。

      然而,得到后位的景凰蝶很快换下了虚弱无能的外衣,不仅以嫡母的名义收养了年少丧母的王子玄寒,还与时任元帅的秦飞将联姻,一早定下了女儿们的亲事。

      流言变了,说蝶王后狼子野心、虚情假意,利用十王深情为己谋划,实乃红颜祸水,一时举国上下要求废后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晃二十余年,蝶王后仍备受恩宠,中宫金玉美石堆砌如山。但她再未生育,长年深居简出,多年未见血亲。二女一子安稳成年,虽无嫁无娶,却都远近盛赞。

      王子玄寒孝顺恭敬、文理通达,监国期间深得民爱;

      玄冰温婉贤淑、雍容典雅,颇有嫡长女的风范;

      玄凝伶俐飒爽,更通晓剑术,曾代父出征大败苍滨军。

      如今国内盛传,蝶王后和敬柔顺、仁爱智慧,替子女计深远,在暗潮汹涌的后宫里,守护住了王朝唯一的继承人。十王远见卓识,择此贤妻,不愧是千古一帝。

      举国翘首企盼着王室与秦家的联姻,宛若自家嫁娶,但幼儿时期便早早立下的婚约,却迟迟未能履行。

      玄穆自小鲜少回宫,连家中寄养的远房妹妹秦如都不甚相熟,平日里都是刀枪棍棒、兵法布阵,与玄冰多年不见,独处时话都说不上。

      他少年悸动的爱恋偷偷地献给了女骑兵南婉儿,待他披甲挂帅,婉儿却突然退伍回国,就此断了联络。随后经历了几段短暂的缘分后,他又与新晋女将军房微暗生情愫,直至休战期。

      他本打算借兵败为由,负荆请罪,请十王另寻良婿。谁知,前日还大发雷霆的十王隔日竟意外地宽赦,婚约照旧,还择了良辰吉日。

      休战后,国军论功行赏,新晋了两个国姓将军,其中就有房微。这些年间,四个玄姓将军或离世或退役,补了些新人,但房微依然是九大玄将军中唯一的女将。

      他特以专心战事为由,安排房微……不,是玄微了,安排玄微为车骑幕府副将,保持距离,只时而深夜会面,传达些为王室和政敌精心准备过的消息。

      早在房微晋升玄将军时,他已心存疑虑,暗中打听一番,原来房微入宫时,曾巧遇多年不问世事的蝶王后。

      宫中发生的一切,从来不是巧合。

      面对他的质问,玄微欢喜地说,王后并未责罚,只望不动摇长公主的正妻之位。

      他无言以对。

      什么时候起,连情缘都是奢望。

      说来,若非休战后玄寒大病三回、修人又于年初入侵,他如今早已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使命了。

      他有时常想,每当十王按王后的心愿拟定王旨时,是出自夫君、父亲、或是舅父的关切,还是帝王对臣子的敲打?

      现在,临浪渎职、引发暴动的消息一传开,国内便派遣来了嫡公主们和行事规矩的玄烁。
      细细一想,便辗转难眠。

      玄穆晚膳吃的很少,膳后,苏复贴心地送来了盘宵夜和安眠的药汤。“穆帅,明天还要去迎驾,您确定不用我陪同吗?”

      玄穆轻叹,“万一有事呢,你还是留下吧,我也安心。接几个人而已,用不着兴师动众。”

      “那您今晚早点歇息吧,别把身体熬坏了,有的事顺其自然就化解了。”

      话是如此,但哪有那么容易。

      熬了这些日子,怎不想休息?但天一黑、烛一灭,脑子就不受控制了,喝药汤也没有用。

      玄穆试图聚拢思绪,反而更加心神难安。见桌上这盘刚出锅的冰糖寒具,转而念起了临浪。

      上回是弟弟玄倓来议事时贪食,点了份寒具,整个下午磨磨唧唧地只吃了半盘,剩下的都被饥饿的临浪一口气消灭了。

      莫名给人家吃了残羹冷饭,想来还挺对不起临浪的。

      几日不见,不知是否还好。

      他坐不住了,干脆端起盘子,提灯出门。

      临浪帐外,两个侍卫晕晕沉沉的,惊醒时见到玄穆,顿时惶恐不已,都说不清临浪是睡是醒。

      玄穆无奈,放了他们一马,命他们退下了。

      帐中漆黑,临浪似乎已睡了,又似乎和上回一样——根本没睡,只故意冷落他。

      他耐心地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动静,顺着帐帘的缝隙推进去了点心盘子,也没任何反应。

      大抵真睡了。

      忽地,一阵急促的阴风掠过,吹灭了玄穆依存的烛火,他不禁脊梁发寒。

      侍卫离开时带走了一只火把,附近再无其他军帐。一想到要顶着黑暗走回府,他格外丧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叹气,发泄着心中郁结。

      “叹啥气啊?”

      忽闻人声,他冷不防地一激灵,“什么人!”

      “呵,你自个儿来找我,还问什么人?”

      只见树影与月色的交界处,临浪一身黑衣,缓缓现身。

      玄穆这才松了口气,“你去哪儿了?”

      “解手了。”

      “……那帐外的侍卫呢?”

      “他们也去解手了。”

      “……”

      这临浪撒起谎来面不改色,跟真的似的,边说边径直往帐里去。

      他抬手阻拦,正好碰到了她没有披甲的身子。

      她猛地拍开他的手,又惊又怒地向后一撤,怒声喝道,“你干嘛!”

      玄穆也吃了一惊,赶紧摸起盘子,“我怕你踩上去,这回是刚出锅的一整盘。”

      她神色一动,声音却毫无波澜地冷道,“真心送我,还是有所求?”

      “当然是真心送你的,上回对不住了。”

      她心想,哪一回?对不住的时候多了去了。遂拿了就走,故意留他一个在漆黑的夜里急切地踌躇。

      他正连连长叹,满满愁绪,帐里的人伸手递来一粒点心。手上食指戴着一朴素的银白色花戒,浅散地泛着月光。

      “你大半夜的瞎叹什么气呢?”

      “唉,没事。我不饿。”

      她顿时警觉起来,出帐质问,“你不敢吃的,却送我吃?”说着,眼神瞬间蒙了层冷光。

      玄穆不明就里,唯恐再起争执,他真得一个人黑灯瞎火地回府。只好看人眼色,勉强吃了口点心。

      直到他吞咽下去,她才开始品尝起美食。

      玄穆试探着,“要不找个地方坐坐?去我府上吧,你今晚别睡这儿了,晚上又黑又冷。”

      确实,他府上暖和许多,可她这身夜行服见不得光,必不可能陪他去。只是看在点心的份上,她还是陪他继续坐于月光下。

      今夜根本算不得黑,反而难得晴朗。在连日的阴霾过后,上弦月终于恢复了明澈清润,刚刚升至正空。温柔的银瀑无声地倾斜而下,流光与夜共舞,苍茫清澈。她因月夜太过明亮不利潜行,才提前回营了,谁知颜人却依旧如此畏惧黑夜。

      见玄穆紧张兮兮的,她不禁调侃道,“你大晚上不呆在府里睡觉,跑出来干嘛?现在可好,回不去了呢。”

      “唉,反正睡不着,去哪儿都一样。”

      “怎么睡不着?我听说,你们明天要迎贵客呢。”

      他无言,只发出一声更深的叹息。

      “……那,花都新来的人有帮助么?”

      他还是叹气,“凑合吧,御卿没来,只来了个大夫和将军。花都民间还是十分抵触,今天遇到好多户人家拒绝撤离蜀锦城,怎么说都没用。”

      还没输就撤离?她立即会意了,玄穆这是想复刻首胜的策略,通过舍弃劣势小城,占据地形优势。“百结城确实比蜀锦城更易防守,但他们不撤退,你还能放弃蜀锦城么?”

      “只能强行逼迫他们撤退了。”玄穆怅然,“真不懂他们怎么想的,为什么不逃命呢?”

      他不停地叹气,月色下的脸庞显得格外孤寂而疲倦。

      她被这叹气声搅得心乱如麻,只得先帮他出点主意。“有没有可能尝试启用轻甲兵?太行和花都都具备极其精良的轻骑兵,但目前只担任些杂役,人员都闲置着。”

      他还是叹着,“轻甲兵防御能力是硬伤,只能充当前军,战况胜负还是依赖中军的支持。在我们这种战场上,最怕前军自乱阵脚,反噬中军。轻骑打法繁杂,需要军队内部很高的配合度,我们如今军心不齐,很难发挥作用,上场等于送死。”

      “我的意思是,利用轻骑打乱敌军节奏或争取撤退时间。万一你想救留驻蜀锦城的百姓,只能派遣轻骑,重甲兵进去就出不来了。”

      “唉……”

      她终于忍不住了,扬声训道,“你别没完没了地叹气!我心里都跟着乱慌慌的!有人惜命如金,有人一心求死,那都是选择!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想救,人就能活?怎能为了求死之人牺牲求生之人?我们能尽力给他们的,只是个后悔的机会。至于生死结果,根本不关你的事!有什么可叹来叹去还睡不着的!”

      玄穆突然挨了顿骂,懵了半天,才吞吐道,“我……也不是……只因为这个。”

      “那说呀!大半夜的,搞什么矜持!”

      “……我明天不想去接人。”

      她翻了个白眼,“你个联军大将军,本来就不该你去!想什么呢!万一明早有战事怎么办?我都不去你去什么?派想去的人去,就完了呗!”

      他怔了怔,“这未免太简单了吧,总得想个更周全的方法吧……你不会有其他顾虑吗?”

      她的神清似月色冷毅,双目晶莹通透,平静地道,“纵然我花上再多心力,人总可能以各种方式有意无意地背叛,到头来,谁会为我哭呢?只有会因我的死而崩塌的人生,才值得我顾虑,除此以外,都一文不值。”

      随着心头一颤,他体内任督二脉忽然通彻,积压堵塞的凝血都重新奔腾起来了,顿觉心宁气畅,肚饿目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七回:将司再会上弦夜,希晟险丧蜀锦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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