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苏打》攸尔

20、舆论

　　“我不知道你就是Vaporwave。”叶绾绾事先确实不知道。
　　但她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顾流苏作为林稚多年好友以及资助人，母亲又是奖项的赞助方，对于奖项的控制只要有心人加以引导，很让人误会。
　　竞赛主办方第一时间出来辟谣，并且列出所有评定标准，联合七中一起发出公证方的声明，连B大官方都发出声明，一定严格把控本年次保送生的最终考核。
　　为了最快停止舆论，顾流苏直接发博道歉，说她看了林稚分享给她的日记，有感而发就记录在博文里，最后再次强调Vaporwave本来是私人账号。
　　只是最后总得推一个解决办法，教导主任找到顾流苏和林稚。
　　教导主任眉头紧锁，正斟酌怎么用词：“这个事学校总得给个交代……”
　　没想到顾流苏回答得很干脆：“我明白，稿子给我吧。”
　　办公桌上是初拟定好的道歉稿，几个重点用红笔勾起来，只一眼就看到“竞赛公正”、“一时糊涂”、“绝不再犯”等字眼。
　　林稚这个时候拦着她：“我不能再连累你了，大不了我不要这个奖也不申请保送了。”
　　这话一出口，连教导主任都否决，现在三方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行，你必须去。”
　　“你的招生资格还要全额奖学金，不能有任何差池。”不能保送没关系，她还有高考，可是一旦被记过，全部完蛋。
　　林稚急得哭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语无伦次地拉着她：“可是你没做什么，我知道你一直想帮我，你只是为了帮我，都是因为我！”
　　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崩溃，顾流苏抱住她：“这是最快堵住悠悠之口的办法。”如果是她做的，这就理所当然了。
　　晚上顾流苏给陈仪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引导一下降低对主办方和学校的负面影响，因为顾流苏并没有参赛也不申请B大，所以很容易撇清。
　　陈仪跟她打包票，但作为多年好友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但你会被骂得有点惨啊。”
　　“血厚。”她轻飘飘说完，挂断电话，对手里的纸张长长叹了口气。
　　房门突然被敲开：“请进。”家长们出差，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薄修晏在门口，她无心应付：“干嘛，我有点忙。”
　　他走到书桌旁边：“别告诉我你要道歉。”
　　“新的体验。”书桌上的道歉稿显而易见。
　　“啧啧啧。”指甲在桌面敲打，眼神是置身事外的清醒，他思忖片刻，“虽然话不好听，但你做得仁至义尽了。”
　　稿纸边缘被卷起：“义还没尽呢。”
　　第二天早读时间，高三紧急插了一条道歉广播，顾流苏的：“因为本人一时疏忽，未经本人同意将林稚同学的文章发布在网络，给校方带来不良影响，在这里给校方、给林稚同学以及所有收到波及的单位、个人表示郑重道歉。”
　　七中校风一贯优良，网上许多校友出来声援，最先发布质疑的唐宁删除抄袭相关博文，并道歉自己受人挑唆，加上陈仪的帮忙，质疑公正的言论立马被击破。
　　只是八卦永远不缺缝隙，唐宁提及的原因太让人联想了，很快有人在论坛发布在校时曾经历过的勾心斗角，很快有人回帖B大保送的机会太诱人，难免有人不择手段。
　　又有人开贴讨论七中官网公布的选送名单，学生的意向院系和获奖经历一目了然，所有大考成绩又都可查询，网友睁开火眼金睛结合文理优势，试图揪出谁和林稚冲突最大。
　　既然火烧眉毛了，有人也不能坐以待毙。
　　叶绾绾用名为“绾绾”的大号以受害者的身份先发制人，陈仪发现舆论导向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网友对于弱者本来就有天然立场。
　　竞赛落榜者以及没有资助还自力更生给奶奶治病，她平时的博文都很积极向上，偶尔的自拍他拍都很清新自然，长相楚楚动人，公开账号积累了不少粉丝，很容易让人动了恻隐之心，很多与她平时交好的博主第一时间就转发，舆论几乎一边倒。
　　连顾流苏粉丝极少的Vaporwave账号都被波及，互关好友只隔一根网线，也开始质疑，热评第一条：【绾绾：如此眷顾我妹，我呢？】
　　顾流苏看到这条时正刚考完一堂费劲的随堂检测，刚登博看到这条气笑，一时没沉住气，快速打字，留下讽刺的回复：【I don’t know you.】
　　这么嚣张的态度，与网友想要的道歉截然不同，私人账户陌生人不能回复，所以页面被其他大号截图讽刺：【Vaporwave，I don’t know you.】
　　连她仅有一张光影昏暗的蒸汽波头像都被拿出来，配了好几个恶搞的表情包，各大博主都在转发讽刺。
　　照片是配合ID的蒸汽波风格拍的，不同于叶绾绾的小清新，虚幻迷离比较酷，加上她回复评论的语气，关注新生代学霸们的保守派路人一看高下立判。
　　叶绾绾平时在一中人缘极好，不止三班同班的同学，其他有接触或者仅仅有好感的校友也站出来。
　　【绾绾平时很乐于助人的。】
　　【我跟她不熟去问题目都讲得很细致。】
　　七班同学很讲义气，有账号的趁着下课出来帮顾流苏说话，但声音太微弱了，不是石沉大海，就是得到类似评论：【你们关系好肯帮她说好话啦。】
　　因为牵涉到亲人和家庭背景，林稚站出来向公众解释：“你们说的资助我早就打工在慢慢还清，外婆的病我也有在认真照顾，演讲稿真的是我自己写的。”
　　这么质朴的澄清是没什么人听的，偶尔几个学校的知情人帮她说话：【林稚很努力，年级第一靠得她自己。】
　　【可惜人品不行，好好读书多好，偏偏要走些旁门外道。】
　　【叶绾绾我不知道，她确实一直在打工兼职。】
　　【我方绾绾又被遗忘。】
　　每次被问道叶绾绾，他们只能说都好。
　　毕竟普通同学一致觉得这两人风评都不错，不存在网友的二选一。
　　中午一放学，林稚就等在七班门口。
　　才不到两天，风向转了又转，顾流苏也被骂得很惨，她已经心力交瘁：“不跟她争了，我放弃B大，去了也被人指指点点。”
　　这个“她”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顾流苏否定得很干脆：“你有多不堪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别人有多光鲜又关你什么事？你都撑到这一步了，就差这临门一脚。”
　　眼泪又夺眶而出，林稚正欲说话却被冷声堵住：“你还没看明白吗？她不仅仅不要你去B大，是根本就不想你过得好！”
　　中午十二点，七班教室只剩她们俩人，压抑的哭声空荡荡的教室里回响。作为当事人，日积月累的种种敌意不是没有感觉，只是被人一针见血地指出来，绝望感喷涌而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事实上，很多狠毒的恶意是没有源头的。
　　有时候眼泪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不足48小时顾流苏第一次见她这么多眼泪，坚强太久哭出来也好，纸巾很快被浸湿。
　　抽屉里的纸巾用完，把安琳的抽纸递给她：“这世界就是不懂的人被懂的人牵着鼻子走，出去见识多懂一点，至少自保的能力。”
　　“去B大见识更广阔的的世界吧，至少感受更多人间美好。”
　　“人间有很多美好，可是我不值得啊。”
　　温柔隐忍的人，总是把痛苦留给自己。
　　门口传来塑料袋的细碎声响，吴漾愣在门口犹豫不决：“呃……可以进来吗？”
　　林稚的半张脸都被纸巾蒙住，顾流苏干脆把抽纸盒全部塞给她：“这是你教室为什么不进来。”
　　薄修晏两手都提着东西，神色如常：“给你们点了外卖。”
　　“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招牌都点了一遍。”嘴里说着“你们”，但吴漾关心的目光都在小声吸鼻子的人身上。
　　他们速度很快，自己没吃就一起打包上来了，几人坐在教室安静地吃饭，吴漾实在忍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你放心我给买了水军，帮你骂回去。”
　　提到这个，林稚眼眶又红了：“不用麻烦了。”
　　吴漾继续跟她加油打气：“多好的机会啊，不要放弃。”显然他们都在门口听到了一些。
　　她看向默默吃饭的顾流苏：“我总是麻烦你们。”
　　顾流苏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年级第一的学神，你被赋予很多期待。”任何瑕疵都会被放大。
　　薄修晏声音沙哑，以不近人情的语气陈述一个事实：“毁神的成就感比造神都大。”对上一道明亮的目光，是无声认同。
　　吴漾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反正也无聊嘛。”
　　门口又进来一人，安琳小跑进来“你们也买了啊。”她提着外卖气喘吁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问后座的林稚：“大神你吃炸鸡吗？”
　　林稚摇头：“不好意思，用了你的抽纸。”
　　“没事没事，都给你。”安琳很大方，找地方放好外卖盒，幸好买的是炸鸡，下午可以放微波炉“叮”一下分给饿了的同学。
　　大哭之后的眼睛肿成兔子，安琳借给她舒缓的眼药水：“不要哭了，我们都知道你的，一起想办法。”
　　顾流苏也点头：“我有办法。”就是还要花点时间。
　　努力已久的成果毁于一旦，林稚痛苦抱住脑袋：“还能怎么办？早上你才广播道歉，你那么爱面子……”
　　最后三个字一出口，连薄修晏都笑了，动作潇洒地扔掉外卖盒，眼里的悠然冲散沉默时的锐气：“精辟。”
　　气氛轻松起来，顾流苏也自我解嘲：“反正我来七中没少惹事，”教导主任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说“又是你”打招呼，她不一样。
　　林稚红肿的眼睛认真注视她：“你没关系吗？”
　　“没。”她背脊挺得笔直，不一会儿肩膀耸下去：“是有点丢脸。”她长这么大还没这么跌份儿过。
　　安琳用力抱着她：“我们在教室里都没当回事儿。”
　　“班里都炸开了，都说顾流苏牛掰。”吴漾跟着鼓掌，说罢撞了撞他同桌的肩膀：“你说是吧？”
　　薄修晏笑得无赖，也点头承认：“是挺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