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苏打》攸尔

12、莫测

　　“一、二、三，再一张。” 快门一按，照片定格——幸福微笑的新人父母身穿西装礼服，坐在沙发中间，边上是假意微笑的子女们。
　　经理笑意盈盈地将成片递到他们面前：“等一下就洗出来了。”
　　沈儒确认了一眼便出去接了个电话，苏蕴青很满意，看了眼一旁的女儿：“麻烦帮我把前天订的那个红裙子拿出来。”
　　简单的细带长裙，腰部收紧裙摆折叠张开，饱和度把握得非常好的红，既不会太艳俗也不会太无趣。
　　见母亲提着衣架在她面前比了比，顾流苏迟疑地指着自己：“我的？”她身上穿的是天蓝的抹胸礼服，优雅但低调，这个红色难免太喧宾夺主了点。
　　“我记得你校庆有表演。”苏蕴青比了下就知道女儿穿上绝对合适，眼神在胸口那里游弋，对旁边的经理说，“领子是不是开太大了？”
　　“顾小姐应该撑得起来，要不然帮您缝一下？”其实原来的设计已经很完美了，风琴褶的小V领，再缝就有点画蛇添足。
　　交流片刻苏蕴青还是把她推进试衣间：“去试试。”
　　顾流苏不过半晌就出来了，身上换回原来的校服。
　　沈儒正和他们正说起一中奖学金资助的事。
　　她走过去状似无意地提到：“最近学校竞赛挺多的，您可以考虑赞助。”
　　“如果不合适……”经理以为不合适，主动拿过她手上的裙子。
　　顾流苏摇头，递给她：“给我包起来。”领口确实撑得起来，就是今天的内衣不合适穿出来。
　　“也行。”沈儒点头，转头吩咐助理看看一中最近有什么竞赛。
　　高中以后苏蕴青就没听女儿提起竞赛：“你参加了什么竞赛？”
　　薄修晏倚在沙发边半认真半调侃：“一中神人太多，她想挑战一下。”纯黑的西装与他的独特气场融合，显得深沉许多。
　　她挑眉，缓缓说了句：“Maybe.”

　　当然，这种不明状况的“和谐”在他们之间是假象。
　　在校庆那天再次撕裂。
　　七班的节目在前面，舞台剧妙趣横生地演绎了近代到现代的一中校史，中间时代变迁的时候是一小段独舞，年轻女生一身红裙于黑暗中翩翩起舞，动作舒缓有致的动作充满张力和气韵，夺目的红诉说着黎明前的黑暗中倔强的生命。
　　台上的身影放下所有理性，全由感性主导她的舞蹈意识，体态曼妙，舞姿舒展。
　　安琳在台下大力肯定自己的选角，结束的时候跟着大家的掌声手都要拍烂了，忍不住跟旁边的吴漾和薄修晏寻求肯定：“不错吧？”
　　吴漾笑得与有荣焉：“我们班这节目真长脸。”
　　“非常有感染力。”连平时毒舌的薄修晏都一起鼓掌，虽然她觉得那笑容背后很有深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直到下一个节目都表演完之后，顾流苏气势冲冲地找他。
　　安琳才彻底解读，那是纵火人隔岸观火的神情。
　　火红的长裙就像来人的怒火：“你是大卫科波菲尔吗？”旁边负责后勤的同学跟他们解释，一整架钢琴找不到了。
　　“又来？也有我啊兄弟。”吴漾一脸惊讶。
　　“不影响你一展歌喉。”薄修晏凉凉瞥了他一眼，立马住嘴。
　　“我们单独聊聊。”她还没卸下舞台妆，口红是复古的雾面正红色，配合眼妆颇有气势。
　　其他人自动那这个角落让出来，安琳拖着步子跟她说：“有什么要帮忙的找我。”
　　薄修晏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没动，若无其事地称赞：“节目很精彩。”
　　“在哪里？”她不想浪费时间，手撑在他旁边的桌子上。
　　不同于她的焦急，他缓缓垂眼一笑，长指捏在风琴褶的边缘往上：“走光了，妹妹。”引人遐想的弧度跃然眼下。
　　她直起身，交叉双臂放在胸前：“钢琴在哪里？”
　　“你说那架钢琴。”他恍然大悟，好像才懂她的意思，眼里的笑分明是戏谑的，“运气好的话，在钢琴室。”偏偏是最远的东南角。
　　她张嘴欲开口却被手机来电绊住：林岩。
　　屏幕上明晃晃的两个字夺走他们的视线，下方有红绿两个按钮，她按黑屏幕，道出心里的肺腑之言：“我以为我们算朋友。”
　　朋友？多么新鲜的词？
　　“看来我的妹妹很有魅力。”他神情莫测地仔细端详眼前的女生，她今天的整个造型很有法式风情，她头发就简单编上去，留两缕发丝在脸侧烫卷，搭配一身红裙，慵懒随意。
　　目光落在黑掉的屏幕上：“可惜不是一路人。”
　　“不关你事。”冷漠地打断他的冷眼旁观，她耐着性闭眼深呼吸，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停止吧，真没意思。”
　　清澈如水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以及淡淡的厌恶。
　　他站起来，悬殊的身高差带来压迫感，偏偏脸上笑得云淡风轻，红色高跟鞋后移，黑鞋吞噬着脚步，如同漆黑的眼眸，几乎要将人淹没：“我没说停止，就别想停止。”
　　长长的红裙摆往后一扬，走远的背脊挺得笔直，不屑一顾的回答飘散在风里：“那就没意思了。”
　　身形高大的少年留在原地，棱角分明的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笑。
　　“怎么样怎么样？”安琳手里拿着她要换的衣服，凑上来急切地问。
　　怎么样？几乎是谈崩的意思，也对，他们就没怎么达成一致过。
　　顾流苏拿着衣服迅速走进试衣间，匆匆拜托她：“帮我找找有没有别的乐器。”
　　“这个。”吴漾敲门。
　　礼堂舞台不同于后台的慌乱，主持人们皆是一片泰然自若：“下面有请学生会带来合唱以及钢琴演奏。”
　　话音一落，明亮的音色显然跟主持人说得不一样。
　　因为突发状况，前一秒报幕是“钢琴演奏”后一秒响起的是小提琴的声音，如此滑稽的冲突，下面从开始的低笑，到交头接耳的讨论。
　　原本钢琴的位置变成静静站立的少女，侧着头露出优雅的长颈，肩上抵着一把小提琴正认真演奏，嘴唇似有若无的扬起，侧面挺直的鼻尖、上翘的睫毛，让人仰望之余，勾人的弧度扣人心弦。
　　前奏之后大灯聚焦转移，只留下点点微光在她身上，直到一曲完毕。
　　女生惊艳于台上帅哥们的颜值之余，男生更多在讨论角落孤零零站在一角的女生。
　　顾流苏这人吧，就算你看到她嘴角上扬也不会觉得她在笑，毕竟她眼里的锐利是不可忽视的，洞悉的眼神让人生怕被看出什么来，当然更多时候她也没空正眼看你。
　　可以是白月光，也可以是红玫瑰。
　　但都不敢随意勾搭就对了。

　　这也丝毫不影响顾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成为男生之间的谈论话题。
　　“我约她出去玩，永远是准备考试，不然就是反思考试。”
　　“我上次专门跑图书馆正暗搓搓，她反手就是一本动能专题扔过来。”
　　“我还要过微信呢，发了好多条消息没回，我怀疑那是黑号。”
　　“你还要过微信？”
　　“验证通过了？”
　　“牛掰啊。”
　　被围观的男生一时欲哭无泪地摆手：“没回过。”
　　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唐泽手里玩着篮球，朝正用毛巾擦汗的人道：“嘿，你这个妹妹人气还挺高的。”
　　有女生脸红心跳地递上准备已久的矿泉水，唐泽跟她们道谢，薄修晏拿着一瓶开好的水示意，球场挥洒热汗之后浑身肌肉紧实的少年无疑是吸引目光的，何况还长着那么一张招摇的脸。
　　薄修晏摘掉手上的护腕，身上球衣早已汗湿，他只想赶紧换掉，对这种八卦丝毫不感兴趣，径直往外走：“走了，去换衣服。”
　　他和顾流苏不对付的事情唐泽也略有耳闻，走出去没几步就看到刚刚谈论的人物：“这不是顾流苏吗？说曹操曹操就到。”
　　薄修晏望过去，气质独特的人很容易从人群中辨别出来，顾流苏正跟人有说有笑地真往后门走，应该是准备出去。
　　“那男生是谁啊？”才找来的吴漾在后头嘀咕。
　　旁边的男生没有穿一中校服，远远看过去气质斯文，他们几个人也不眼熟，两人进了对面一家很难吃的西餐厅，应该是校外的。
　　这位男生确实不是一中的，是顾流苏在T市的发小，名字叫梁瀚。
　　顾流苏和他走进一家清净的西餐厅，随意点了个牛排，就开始说正事：“你说我外公的收藏是怎么回事？”
　　梁瀚拿起刀叉小块切着牛排：“本来打算交给你母亲管理的慈善机构。”
　　她点头，这个有所耳闻，当初外公想把手里的收藏转给母亲进行慈善拍卖，但不久苏蕴青车祸住院，然后不了了之了。
　　念及此，就不得不让人引发联想了：“那我母亲的车祸……”
　　对面肯定了她的猜想：“本来是一场勒索，他搞砸了。”
　　“你是说我母亲当时的车祸不是意外？”
　　“对，而且当时昏迷了两天。”
　　这么说来，詹姆斯对她母亲另有所图。
　　她沉默许久：“……我母亲知道吗？”
　　“刚才说了，前两天昏迷。”他很干脆地摇头：“万一伯母情绪崩溃，非常不利于身体恢复。”
　　他们一直对她说是小手术，她当时在顾家，知道住院的事也是一个星期之后了，母亲只有点擦伤，就没把这些事联系到一起。
　　得知当年利落处理掉整个事件的梁父，她是由衷感激的：“替我谢谢你父亲。”
　　“你外公谢过了。”梁瀚是个非常讲义气的人，他不以为意地摆手：“下个月就出国了，顺便来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