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男妃》微我以茶

32、夫唱夫和

　　余光对上永顺帝阴冷的视线，顾晚知心里提着一口气，担忧地攥住萧明己的衣袖。

　　萧明己安抚性地覆住他的骨节分明的手，棱角分明的俊脸丝毫不见半分慌乱神色。

　　“儿臣入珉之前，确实令娄通判押运贡粮随行，以备不时之需。”萧明己上前回话，“但贡粮入珉之后，就一直安置在珉西府库房，儿臣不曾私自调用，更不知这新秋贡粮为何一入京城就变成了陈年旧粮。”

　　永顺帝眼眸微眯，似在审视他这番话是否可信。

　　“父皇您可听见了！”萧明启揪住宁王话里的错处，急冲冲地上前，“宁王私调贡粮证据确凿！”

　　萧明己挑眉反问：“三皇子莫要血口喷人，孤何时私调贡粮了？”

　　“宁王方才亲口供述，怎么转眼间就忘得一干二净？”萧明启重复着宁王的话，强调道，“你说你‘确实令娄通判押运贡粮随行’，这不正是供认了罪状吗？”

　　萧明己勾唇笑道：“此事详情三皇弟或许有所不知，但户部尚书万大人可是一清二楚。”

　　殿上众人不知宁王这话是什么意思，纷纷疑惑地看向万之维。

　　“宁王此话怎讲？”万之维问出众人心中不解，又转向永顺帝，为自己辩白，“陛下明鉴，宁王犯下此等滔天罪行，微臣事先当真一无所知。”

　　永顺帝也沉声道：“宁王莫要信口开河。”

　　“父皇在上，儿臣岂敢胡言乱语。”萧明己先朝永顺帝施了一礼，转而问万之维，“万尚书可还记得父皇任命孤前往珉西赈灾时如何吩咐的？”

　　时隔月余，别说万之维想不起来，就是永顺帝本人，也早忘记他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当时孤奉旨入珉赈灾，父皇命户部调拨粮银，然而万尚书却说国库空虚无粮、无银。珉西赈灾刻不容缓，父皇只好令孤相机征调两淮、两湘米粮。”萧明己敛眸提醒，“父皇传此口谕时，万尚书也在场，怎么如今倒反过来指摘孤私调粮食？”

　　“这……”万之维被这么一问，不自觉地开始回想当时的情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宁王这话中机巧，不禁语塞。

　　“大皇兄惯会玩文字游戏！”旁观者清，萧明启这回脑筋转得飞快，“父皇只准你调拨米粮，可没允许你挪用专贺父皇大寿的贡粮！”

　　萧明己淡淡地瞟了萧明启一眼，并不理会他的指责，只是拱手朝永顺帝请罪：“儿臣无诏调遣贡粮，求父皇责罚。”

　　“王爷无诏调遣贡粮的确有失妥当，好在宁王及时醒悟，并未挪用贡粮铸成大错。”顾晚知连忙上前帮衬，还不忘给永顺帝戴高帽子，“陛下慈济天下、恩泽万民，又怎会忍心怪罪王爷一心为民呢？”

　　慈济天下、恩泽万民……永顺帝瞥向并肩而立的宁王、宁王妃，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宁王妃。

　　“你们夫妻同心，你自然替他说话。”萧明启仍旧不依不饶，“大皇兄无端犯上，你也脱不了干系。”

　　“明启——”永顺帝出言喝止。他命宁王入珉赈灾却未拨一分一毫粮银，本就有些说不过去。

　　更何况，宁王献珉西百姓贺表时的情形历历在目，百官顺势称赞“陛下英明万民景仰”的场景彷佛还在眼前，宁王妃的高帽还稳稳戴在他的头顶……

　　他现在若拿私调贡粮一事发作宁王，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宁王无诏私调贡粮确实该罚，只是若真如宁王妃所言，宁王不曾挪用贡粮的话，此事便就此作罢，不必再提。不过……”永顺帝话头一转，“若宁王偷梁换柱、以次充好、欺上瞒下，那就可就罪不容赦了。”

　　顾晚知听得心头“咯噔”一跳，这偷梁换柱的主意，是他当初自作聪明跟萧明己提的……

　　万之维和萧明启不知不觉间被宁王带偏了思路犹不自知。

　　萧明启还待再说什么，却被容贵妃猛扯了一把衣袖，不情不愿地噤了声。

　　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成王萧明渊咂么出皇帝话里的意味，插嘴道：“皇兄不惜担着犯上之罪，也要运贡粮赈济百姓，皇兄高义，臣弟佩服。”

　　顾晚知心中警铃大作，这个成王可不似萧明启那般好糊弄。

　　“纵使皇兄当真放贡粮赈灾，以父皇的英明仁爱，也断不会怪罪皇兄。”萧明渊先抬了句永顺帝，又说，“但依皇兄方才所言，你似乎并未挪用贡粮。”

　　萧明己凤眸微眯，薄唇轻启：“挪用贡粮乃是重罪，所幸孤悬崖勒马，不曾犯下大错。”

　　“既然皇兄不曾挪用贡粮，又如何能解珉西百姓的燃眉之急？臣弟着实好奇。”萧明渊勾唇笑问，仿佛当真十分不解一般。

　　“对啊！”萧明启似有所悟，冷嘲热讽地附和，“珉西知府又拿不出半分粮银，他能拿什么赈济？想必是挪用了贡粮却又害怕父皇责罚，这才不敢承认。”

　　顾晚知思绪转得飞快，顷刻间品出萧明启话中的漏洞。

　　“我随王爷一道入珉，尚且不知珉西府究竟是何情形。”顾晚知故作疑惑地问，“却不知三皇子远在京城，又是如何得知珉西知府拿不出半分粮银的？”

　　只这一句话，就将永顺帝探究的目光转向萧明启。

　　“我......”萧明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陛下……”容贵妃一句称呼说得千娇百媚，还不忘抚摸着永顺帝的手，替她儿子找补，“陛下这些天日日忧心珉西灾情，明启自然急陛下之所急，整日都想着该如何替陛下分忧……”

　　永顺帝最忌讳皇子揽权，这次也不吃容贵妃以色惑君这一套了。他拂去容贵妃的一双玉手，端坐在上位，语气阴沉地说：“明启年纪尚小，眼下还轮不到他来替朕分忧。”

　　容贵妃面色一白。

　　“若是明启方才所言属实，珉西知府无粮无银，宁王你又是如何赈济百姓的？”永顺帝敲打过容贵妃和萧明启，却还记着萧明渊提到点子上的问话。

　　“三皇子消息果真灵通，儿臣初到珉西府时，知府衙门确实拿不出半分银粮。”萧明己不忘再给萧明启补上一刀。

　　“儿臣无法，只得先募集当地豪绅捐粮捐款，暂解珉西燃眉之急。后来儿臣查出邹缙贪污受贿，从他家中抄出百万石粮食，用来赈济灾民。”

　　半实半虚的话最难辨真伪。宁王这番说辞，众人一时间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萧明己再接再厉：“至于查抄邹府、发放赈灾粮银等事，儿臣早前皆已上了折子，奏明父皇。”

　　永顺帝有些日子没仔细看过奏折，闻言看向郑同光。

　　郑同光回道：“半个月前，宁王是上过一道折子。”

　　永顺帝点点头，难得赞许道：“宁王此事办的不错。”

　　萧明启本想揭露宁王偷梁换柱、私调贡粮，却不想反让他得了称赞，恨得牙根直痒痒。

　　倒是立在一旁的万之维终于想起他们原本的意图，质问道：“淮南府的新秋贡粮去了趟珉西就成了受潮发霉的陈粮，此事宁王又当作何解释？”

　　“万大人此言好没道理！”顾晚知奇道，“我家王爷又没动过贡粮，怎知它为何受潮发霉？”

　　万之维道：“仅凭宁王妃一面之词，恐怕难以令人信服吧？”

　　顾晚知不甘示弱：“万大人铁了心要将这罪名扣在我家王爷头上，也不知是何居心？”

　　“宁王妃又为何如此胡搅蛮缠？”

　　“够了。”永顺帝沉着脸，不愿再听二人争执。

　　“那个娄什么的……”永顺帝冷眼看向跪伏在地的娄有防，“你可曾亲眼看见有人调换贡粮？”

　　娄有防哆哆嗦嗦地抬头看了眼皇帝，又拿余光瞥了眼神情自若的宁王，小心谨慎地回：“卑职在珉西时，曾无意间撞见宁王府上侍卫进出珉西府库房。”

　　“你怎敢血口喷人！”顾晚知急道。

　　万之维趁势说：“陛下，此番证据确凿，只需将宁王府的侍卫押上殿前一审便知！”

　　“人心难免有偏颇，纵使将宁王府的侍卫压至殿前，他们恐怕也不会如实招供。”萧明渊插嘴道，“但户部库房存留的贡粮却做不得假，父皇可亲自去查看一番，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萧明己心下一跳，正对上顾晚知犹疑的神色。

　　“二皇兄此言甚是！”萧明启抚掌迎合，“贡粮有没有问题，父皇一查便知。”

　　也不知为何，万之维难得没有插嘴附和。

　　“成王此言不妥！”顾晚知急忙反驳，“即使贡粮真有问题，又如何能证明是我家王爷所为？”

　　“眼下事情尚未查明白，皇嫂何必着急呢？”萧明渊轻笑，“皇兄命人将贡粮运至珉西走这一遭，若是贡粮当真有问题，任谁看，都与皇兄脱不了干系。”

　　永顺帝深深地望了眼尽显慌乱的顾晚知，说：“成王这主意不错。”

　　“陛下三思。”万之维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虚汗，吞吞吐吐地说，“户部库房囤积杂物颇多，陛下万金之躯，岂能去这等腌臜之地。况且今夜天色已晚……”

　　万之维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永顺帝，提议道：“不若微臣着人将今年淮南府的贡粮呈上御前，由陛下亲自勘验。”

　　“也好。只是万尚书与此事相关，不宜插手此事。”永顺帝沉吟道，“刘统领，你带人速去户部库房将贡粮呈上殿前，朕亲自查看。”

　　“是！”御前侍卫统领刘承畴领命而去。

　　永顺帝呷了口茶，审视的视线扫过殿上众人：忧心忡忡的宁王和宁王妃，满脸得意之色的容贵妃、三皇子和万尚书，以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冯皇后和成王……

　　永顺帝摩挲着杯沿，垂眸吩咐一旁侍立的太监：“传户部侍郎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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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部侍郎一进屋就感觉到殿里压抑的气氛，他谨慎地上前行礼之后，恭恭敬敬地立到一旁，不敢多发一言。

　　殿里众人心思各异，惴惴不安地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刘承畴回宫复命。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陆陆续续运至御前的贡粮吸引了过去。

　　顾晚知趁没人主意，凑到满脸凝重愁眉思索的萧明己跟前，问：“王爷可曾想到什么对策？”

　　“没什么对策。”萧明己微微摇头，“孤是在想，一会事情败露，父皇会如何处置孤。”

　　顾晚知轻笑着冲他眨了眨眼，说：“王爷若是因此下狱，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你出去。”

　　在他二人私语之时，殿上的贡粮已开了封口。

　　“严侍郎在户部领职多年，必定熟知各地贡粮。”永顺帝微扬下颔，钦点道，“你去瞧瞧这是不是今岁新秋的淮南米。”

　　“是。”户部侍郎领命上前，双手捧出袋中大米仔细查看。

　　将这十来袋贡粮依次看过之后，户部侍郎拱手回话：“依微臣拙见，这些都是今年秋收的淮南米。”

　　永顺帝摩挲着杯沿，问：“严侍郎可曾瞧仔细了？”

　　“这些的确都是今秋的淮南贡米。”户部侍郎得十分肯定。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万之维想上前查看，却不防身子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顾不得直起身，连滚带爬地扑到贡粮跟前亲自查看。

　　永顺帝神色莫测地瞥了眼万之维，冷声问：“万尚书，你可瞧仔细了？”

　　淮南米粒粒饱满，香味独特，更何况，这一袋袋大米散发着新米的光泽……

　　颗颗大米自万之维的指尖滑落，他脸色发白，两腿一软瘫倒在地，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顾晚知嘴角噙着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回头冲萧明己挑眉，轻声说：“王爷大可不必担心了。”

　　萧明己眸间带着些不解，眼下却不是仔细追问的时候。

　　他只好先放下满腹疑惑，上前为自己正名：“万尚书方才口口声声说本王偷梁换柱、欺上瞒下，本王实在冤枉得很。”

　　“所幸圣上英明，此事终于真相大白。”顾晚知夫唱夫随地上前拱火，“也不知郭总管、万大人和娄通判为何都说是我家王爷私换贡粮？”

　　“我孤陋寡闻，倒是想请教万大人。”顾晚知冷笑，“蓄意构陷当朝王爷，不知该当何罪？”

　　“臣冤枉！”万之维还没理清这受潮发霉的陈粮为何突然变成了贡粮，就听到顾晚知这一连串的质问。

　　万之维来不及细想，立刻不假思索地推脱罪责，“都是这郭旺指责户部蓄意呈上发霉的贡粮……”

　　“陛下——”容贵妃见势不妙，连忙伏在永顺帝腿边，柔声替她父亲求情，“御膳房总管办事不力，致使昭阳吃坏肚子，却将事情都推到贡粮身上，实在是可恶！”

　　“你们！”郭旺不防万之维和容贵妃都将罪责推给他，也不怕将事情都抖落出来，当即伏首反驳，“陛下明鉴，此事都是万尚书在背后指使！”

　　“大胆郭旺！”容贵妃呵斥道，“你死罪难免却还不知悔改，竟敢构陷当朝二品大员。”她转脸对着永顺帝千娇百媚，“陛下万万不可轻信他的谗言。”

　　“郭旺此言纯属子虚乌有！”万之维满头大汗，替自己开脱，“我一介外臣平日里如何能见到御膳房总管？”

　　郭旺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家父为官多年兢兢业业，陛下怎忍心仅凭郭旺一句胡乱攀咬的话就疑心家父？”容贵妃见永顺帝神色莫测，眼泪说来就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陛下疑心家父就是疑心容儿。”见永顺帝似有所动，容贵妃继续打感情牌，“容儿伺候陛下这么多年的情谊，陛下当真一点都不顾及吗？”

　　永顺帝的视线落在千娇百媚的容贵妃身上，到底有些心软。更何况万之维只是提出宁王有私换贡粮的嫌疑，细论起来，这也是户部尚书的分内之事，不算什么过错。

　　“容儿起来吧。”永顺帝长叹一声，抬手将容贵妃扶起来，“来人，将这办事不力还敢构陷宁王攀咬户部尚书的郭旺拖出去斩了！”

　　“臣所言句句属实！臣冤枉！陛下饶命……”

　　郭旺没喊几声，就被御前侍卫利落地堵住嘴巴拖了下去。

　　顾晚知看得直皱眉，永顺帝这是不打算处置万之维了？

　　果不其然，永顺帝下一句话就是在替万之维说项，“贡粮若有问题，本就是户部尚书的分内之事……”

　　呵，朕的嫡长子只是被诬陷而已，爱妃的父亲却要因此获罪，爱妃更是因此哭得伤心不已？

　　好一个歪屁股的皇帝！

　　在心中替宁王愤愤不平的顾晚知全然忘记，此事本就是他一心维护的宁王出错在先，还是他想方设法地替宁王脱了罪。

　　顾晚知同情地看向惨兮兮的宁王，却见他脚步虚软，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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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好难呀，出场人物也多，宁王这个错也不太好圆QAQ所以更得有些晚，明天争取还是六点之前更新~
昨天发出去之后，总觉得这章写得意犹未尽，加更1500+，总算是满意了。
今天还会有新章的，大概在晚上9：00-12：00之间发~
感谢在2020-04-01 17:59:06~2020-04-02 20:5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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