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 ...
-
20.
我什么都没了……都丢了……
殿内只剩下范闲和庆帝二人。范闲的衣领刚才被对方扯开,却没拉好,微微露出的一点点红痕,又暧昧又刺眼。他肌肤雪白,骨相精致,近来病恹恹的虚弱也被王启年照顾的妥帖而消散不少,不说话的时候,样子乖巧,像一只水嫩饱满的蜜桃,却不知被谁凭白摘去尝了,偏偏这小子一脸没事人的样子。
“范闲,”庆帝努力压制心中火气,“天下的男女里,你有几种人不能碰!”他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范闲身边,按住他的肩膀,缓缓说道“一是皇族,不管是我庆国还是北齐,二是大宗师,”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三是你母亲叶轻眉身边的故人们。”
见范闲一句话不说,没什么回应。庆帝便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碰你的人可是在这三种人内?”
这问题问的巧妙,范闲不答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这么一说,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就紧了紧,庆帝仿佛确认了什么,冷着脸说“若是的话,你会比死还痛苦。”
范闲知道庆帝已经猜到了是谁,他周围就那么点人,对方虽在深宫,却对京都内大小事宜都了如指掌,却有一个人,一定游离在庆帝监控之外。庆帝刚才那句话听着像警告,又像是劝诫,范闲也不想去浪费脑子想他话里的深意,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陛下若没什么事儿,臣就告退了。”他擦了擦嘴,进宫吃饭总是吃不饱,他如今肚里还有点空,宫里的饭吃不下去,还不如回去让王启年给他下一碗面。
庆帝却按住他的肩膀,他眼里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帝王的心思本就难以揣摩,对方也不是会把自己心思放在脸上的人,刚才的怒火是刻意还是真情,范闲都分不清楚。但他记下了这份警告,却思虑再三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这两日,你哪儿也别去,好好呆在宫里。”庆帝扔下这句话,协律郎大人就被迫待在宫里整整两天,宫外的李承泽站在夜色里等了一夜,却什么也没等来。
21.
在宫里的时候,范闲从来都是受到优待,可惜宫里再好,哪里有自家舒服。范闲出了宫,就碰到一直等着的王启年,两人刚回到范府,王启年就给他煮了路上他念叨再三的面条。
如今范闲瞧着大好,能主动问他要吃食了,王启年觉得十分开心,尽心尽力做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还撒了葱花。然后伺候人喝了药,看着范闲睡下,王大人才走到厨房,和高达二人蹲在一块洗刷,这两个人真的是丫鬟仆妇的事儿都包了,不过看到这人真的有所好转,心里也都是美滋滋的。
王大人心里还盘算着若是明天太阳好,就和小范大人一起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下午再带着人一起去吃一碗西大街的咸豆花,再买一串糖葫芦,抠门至极的王启年,摸摸怀里的几文钱,想着大约是够用,便安心的睡下。
只是这份安心,没持续多久,夜里他和高达便被瓷器碎裂的声音吵醒。两个人一惊,披了件外衣就跑出来,看到范闲穿着亵衣在院中急匆匆的翻找。
“大人,您在找什么?”他们二人跑过去,拉住范闲,却看到这人眼里含着黑雾和绝望,只顾四处寻找,却不回答他们。
高达摸了摸范闲的手,冰凉刺骨,赶紧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拿下为对方披上。可他衣服太过宽大,没挂住,范闲走了两步,就掉在地上。看着对方失魂落魄的样子,王大人跺跺脚,回头嘱咐高达“老高,快去屋里拿一件大人的衣服过来,要厚一点。”高达点点头赶紧去拿,王启年拉着人劝慰,又眼尖瞄到对方居然还是赤着一双脚,哎呀一声,冲着屋里喊到“还有小范大人的鞋子,袜子,这天寒地冻的,大人您怎么光着脚。”
待高达拿着衣服鞋袜过来的时候,范闲已在院内寻了一圈,似一无所获,便二话不说推开门跑了出去,两个人心急火燎的跟上去,一同在京都这无人的夜里乱窜。范闲一路睁大眼睛,四处寻找,却不知究竟在找什么东西,黑沉沉的夜里,他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房顶和街角,仿佛在找寻一份十分重要的东西。王启年和高达跟在他身后,拉不住也劝不住,范闲找的急切却又沉默不语,唯一能看出来的,便是他每走过一条街,眼里的光就少一分。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上的星星都开始模糊,范闲越走越慢,王启年趁机跑过去,把没套上的鞋袜给他套上,对方也似乎走累了,不再挣扎反抗,斜斜的倚在高达身上,呆愣愣的看着天边,明明是天光将至,他却看不到光亮,嘴里一句句的呢喃,听得王大人心惊肉跳。
“我什么都没了……都丢了……”
高达直肠子,看不得范闲这个样子,他急得有些发抖“大人,您丢了什么?您只要说出来,高达赴汤蹈火,也会帮您找到!”在他心里,不管什么物件,只要范闲想要,他纵使拼了命,也会去把东西找回来,若真找不回来,就给小范大人弄个一模一样回来。
范闲却满含绝望,忍了许久的眼泪扑扑簌簌的落下来,滴在王启年正为他穿鞋的手上。
王启年抬头,看到满脸泪水的范闲,对方眼内毫无光彩,脸色惨白,瞧着活像一个在人间游荡的孤魂,“大人!”他直起身,扶着范闲的肩膀“您看看我!看看我啊!”
他一声声呼喊,心中都是恐惧,想把范闲从暮色幽冥中拉出来,却不知自己的声音即便在范闲耳畔,也入不了他的心里。这人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终是倒下了。
22.
范闲这一倒,便昏迷了两天两夜。小院里如今站满了人。
那会儿王启年和高达把人送回范府的时候,范闲不仅昏迷,还发了高烧,费介闻讯赶来,把了脉之后,气的几乎要杀人。
“脉象紊乱,顿有顿无,神气涣散……”费介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这种脉象,结果只有四个字,听天由命!
“你什么意思!到底能不能治!”范建如今心绪大乱,他不是听不懂,他只是不敢信。
费介的背弯的更深了,明明前些日子人还好好的,伤势好转,看着也精神了许多,却在一夜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两个多月前,范闲被送回京的那个夜晚。
陈萍萍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启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启年平时的口齿伶俐如今都没有了,干巴巴的讲了昨夜的事情,所有的不对和变化都是从那会儿开始的。
“他在找什么?”范建忍不住问了出来,可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他,一旁的言冰云,心里一片茫然,他这两日想了许多,还没弄个明白,范闲人就倒了,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心被揪的发疼,听着王启年的叙述,他心中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
陈萍萍却先是想到了什么,他冲着一同跟来的影子吩咐了一句“能不能找到五竹?”
对方转身便去四周寻找,言冰云也突然意识到,那个范闲身边默默跟着的高手,那个和范闲有肌肤之亲的人,范闲找的,是否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五竹隐匿功夫一流,纵然是影子这般身手,也很难发现他,但是如今这种情况,范闲生命垂危,不可能找不到人,除非对方已经不在范闲身边。影子搜寻无果后,回来对陈萍萍摇了摇头。
范建渐渐也明白过来,“五竹不见了?”
五竹对范闲的意义是什么?旁人很难估量,但是范建、费介、陈萍萍心里都清楚,若感情可以用时间来算的话,五竹和范闲的感情无疑是最深的,这样一个人若是突然消失了,范闲一定会疯……
可偏偏,这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以五竹的身手,几乎没人能抓他,困他,这人若离开,你才是真的无从找起。陈萍萍精通人心暗算,他还了解范闲,这让他比其他人更清楚五竹若消失不见,范闲会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范闲昏迷这些人别无他法,只能灌着汤水守着等人醒来。李承泽却连看一眼都不能,谢必安带着消息回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亭中,静静的看着范闲写的《红楼》,正看到第二十回,史湘云叫宝玉二哥哥,却被林黛玉调笑,说她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他突然笑出声来,想到了范闲那日贴着他耳朵叫的那声“二哥哥”,又软又暖,熨帖到了心底。皇家无亲情,兄弟父子都是防不胜防的敌人,李承泽本有两个弟弟,却在深宫权势下,熬得只剩一分的亲情,余下都是利益牵扯。如今他又有了一个弟弟,这个弟弟他才华横溢,聪慧机敏,风骨俱佳,是他本就喜欢欣赏的一个人。如今连了血缘,心里只觉得越发喜欢……
可听了谢必安的汇报,他握紧拳头,浑身无力,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的,还有许多人,范闲丢的这样东西,他们都没有能力帮忙找到。
而范闲觉得自己沉在泥潭里,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唯有心里,像破了一个洞,他从皇宫回来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夜里,他呼唤五竹,却无人应答。黑暗里,静谧无声,他等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始终不见那个蒙着眼的黑衣少年,以前的五竹的确是会突然离开,但是自从他受伤归来后,对方承诺过的不再离开他半步。五竹也的确做到了,但这次却不是意外。
他却突然想到了庆帝说的那句警告……什么时候他会比死还痛苦?便是他再也找不到五竹了……直到他后来找到天色将亮,五竹的确都不曾出现,范闲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一点,也许对方只是遇到事情,临时离开,也许再过几天,这人又会默默出现,但他更清楚,这一次并不一样……
23.
范闲是在一阵阵晃动中醒来,他环顾四周,并不是范府里他熟悉的卧房,耳畔还能听到外面车轮滚动的声音。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记忆渐渐回笼,让他想起来,他的五竹叔不见了……
也许再也找不到了,也许,找到后对方会连他也忘了……想到这里,范闲胸口一窒,喉中溢出一阵腥甜,他呕出一口血。血腥味散溢在空气里,赶车的人似有所感,牵住了缰绳,马车上的帘幕被拉开,映入范闲眼里的,是一个让他也意想不到的人。
“醒了。”对方躬身挤了进来,他身材高大,这马车空间不大,这人一进来,竟然让人觉得有些拥挤。
范闲虽未料到能在这里看到对方,可他如今心如枯木,眼前的境遇也激不起他心中半点波澜。
“你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么。”
范闲没有理他,连嘴角的血迹都不擦一下,就靠在马车的车壁上发呆。
“你不怕我杀了你?”说完这句话后他自己都摇摇头,范闲如今这个样子,真的会怕死么?
他将手上的弓箭放下,伸手替范闲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转过头准备出去继续赶路,身后的人却突然开了口“燕小乙,你是喜欢我么?”
----------------------------------
范闲日记:
8.承诺,若都是真的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