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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11.

      我是范闲,只是范闲。

      “陈萍萍,我很疼。”范闲往后退了退,他躺倒在躺椅上,眼睛没有看向任何人,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不论我躺着,坐着,喝一口水,吃一口饭,都躲不开这疼痛,我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可每一次呼吸都会无意扯开肚里的腐肉,疼痛把我从梦里扯回这比噩梦还要可怖的现实。”

      但是最疼的,却是这些人把他在这个世界上刚刚生出的一点点温情与暖意全部夺走了。

      范闲指指自己,上一辈子他是张庆,这一辈子他是范闲,不仅仅是叶轻眉的儿子,“若你们还想让我当你们的棋子……”他没说下去,只是歪着头笑了笑。

      陈萍萍却被这冷冰冰的笑意刺的心中一痛,他摇摇头:“没有人把你当棋子……”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说不下去了,他和庆帝这一步步筹谋,分明就是把范闲摆在这盘棋上,这句辩驳毫无可信度。

      “你吃么?这个挺甜的。”范闲无视他的解释,摇了摇手里的糖葫芦,他莫名问出这话,陈萍萍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虽爱吃甜,却从没吃过如此孩子气的东西,但既是范闲要给他的,他便点头接受。

      对方递了过来,他伸手,还未接到,那人便松了手,红彤彤的果子滚落在地,粘上了尘土……

      陈萍萍只盯着那地上的糖葫芦呆了片刻,便抬起头看向范闲,对方往后退了两步,笑眯眯的看着他,未再说话,转身进了屋。

      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言冰云捡起了地上的糖葫芦,他摘掉黏着的几颗小石子,但细小的尘土却依然粘的紧。

      “给我。”陈萍萍伸出手来要。

      言冰云虽然惊讶,却还是递给了他。见到对方也不顾那上面的尘土,拿着便咬了一口。

      “院长!”言冰云阻止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陈院长连着糖衣上的尘土一起嚼了嚼咽下了肚。

      对方眯着眼似是细细品了品,然后又笑着摇了摇头“范闲心有怨恨……”

      “是我的错。”言冰云躬身,若不是他未分辨出真假密令,范闲不至于如此怨恨陈院长。

      “不,与你无关,”陈萍萍抬起手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他想起范闲离开京都时,趴在他轮椅上歪着头对他说‘我觉得你人不错’时候的样子,那时候这孩子一片赤子之心,对他的信任和好感如同这一支甜滋滋的糖葫芦,可他当时不仅没有接,还亲手把这片心扔在了地上,让他蒙了尘。“我想护他,可到底伤了他……”陈萍萍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他只觉得若范闲只怨他一人,本也是他活该,可如今,范闲怨恨的,是所有人……

      这样的范闲只会一次次伤他自己……

      12.

      京都里权贵圈里都秘传着一个消息,原本要娶郡主的诗仙小范大人,从北齐重伤归来便拒了婚事,还与言若海家的公子不清不楚,这内库财权依旧空置。不是没有人在打这位置的主意,只是想想是一会儿事儿,明面上去争抢,那是另外一会事儿。有几个不太聪明的,求亲到林相府上,没隔几日,就被送出了京都。

      林婉儿年纪至此,今年不嫁范闲,来年总要找个人嫁了。可惜如今京城里合适的才俊并不多,不长眼的小门小户,脑子不聪明想攀附郡主的人别说皇帝看不上,连林相这一关都尚且过不去。

      唯一个言冰云算是合适,如今也被范闲要了去。其他适龄的不是皇亲也是国戚,和婉儿同属一宗,内库这个人人觊觎的大馅饼,如今居然空置无人可用,也是奇了!

      范闲被召进宫的时候,庆帝正在射箭。那箭威力极大,力透玄甲。不是人人都如同燕小乙那般,有过人臂力!能射出如此效果,若不是弓好,就是箭好。范闲摸了摸那箭尖,果然锋利非常,纵然他小心,也被刺破了手指。

      庆帝看他把手放在嘴里含了一下,笑了笑,指指已经准备好的软塌让他坐下。

      “林婉儿,你真的不准备再娶?”

      这婚事本就是庆帝乐见其成的,却没想到弄成如今这样子。范闲摇摇头,“臣的心意那日已同陛下说的清楚。”

      “当真为了一个言冰云?朕看你也没怎么喜欢他。”庆帝将手支在面前的案几上,瞧着眯着眼窝在软塌里的范闲。

      范闲以往进宫,看着虽然不惧怕他,却拿捏作态心眼多的很,装的是一副直臣纯臣的假姿态。从未有像如今这样,瞧着病弱可欺,却又纯粹自然毫无畏惧和作态。他侧了侧脸,冲着庆帝眨了眨眼睛,“看来臣的动向都在陛下眼里了,言冰云虽然不错,可是性格闷了点,的确容易腻味,刚才瞧到陛下的箭,臣想到一个有趣的人,陛下,燕小乙呢?”

      这人被皇帝调到了北大营,算是和北齐做了个邻居,堂堂大内侍卫统领,在边关当个土皇帝估计心里正爽呢,想着这么一个家伙,几次拿箭射他都射不死,此时在边关逍遥快活他就不爽了。

      “怎么?你这是又看上他了?”庆帝大概也是没有跟上范闲这跳脱的思路,心里甚至有点疑虑,燕小乙这人是他放在边关的一枚棋子,总不至于给范闲调回来。

      范闲抿嘴笑了笑,却没有否认。他如今回头想了想,在宫内的燕小乙看着似乎正常,到了北大营边关的燕统领却仿佛失了九品箭手的实力,射中上杉虎对方竟然还能在北齐继续活蹦乱跳,九品上的实力虽然是个箭手,也不至于被海棠朵朵一斧砍的重伤,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他在边界处射他那一箭,司理理这一弱女子都能反映过来挡下,如今也是恢复的没事儿人一样。

      这能说是当世唯一的九品箭手的真正实力?燕小乙被贬出京都,本就是不降反升,宫内的大内侍卫统领看着光鲜,于皇权之下,不过也是和常人一般的蝼蚁一个,到了边关北大营就不同了,一条猎狗装上了利爪,也能成狼了,况且燕小乙也不是一只狗……

      范闲很想知道,燕小乙的忠心,能不能被外物牵绊或折断。

      庆帝看他默认的态度却忍不住皱起了眉,“你心底可有真正想要的人?”

      范闲拒绝林婉儿的婚事,因为他纵然觉得对方也是一枚弱小的棋子,也不愿意伤对方至深,拒绝也是保护。至于其他人,其他人真的有感情么?不过是一场棋局,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站位,他想要的又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儿,“想要的人没有,想睡的人却有几个。”

      “范闲!”庆帝听到他这句话,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对方笑了笑,转了个话题,“陛下,臣能问您个事儿么?”

      “说。”

      “陛下和臣,在宫里是君臣,在太平别院有何不同?”

      庆帝听到范闲这个问题,手里拈着的茶杯盖子哐啷一声扔在了茶碗上,金黄色的茶水渐了出来,“你胆子倒是大,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若是以前这小子怕也是吓得闭嘴了,天下里不怵庆帝的人怕只有当年的叶轻眉,可叶轻眉也防着他。范闲如今却不同,大抵是死了两次,如今全都由着性子来了,瞧着帝王一怒,他不仅不怕,还凑过去,把那茶碗捞了过来,就着抿了一口。

      皇家的亲情淡薄如纸,兄弟姐妹甚至妻妾子女,不一定比一个奴才值得信任。多少人日日夜夜揣测天子的一言一语,还要装着一副不敢不知的模样。

      范闲将茶碗放在桌上,重新窝进软塌上。庆帝是他亲爹,他心里清楚的很,刚至京都那会儿,不跪天子不跪皇亲,不跪权臣,屁事儿没有,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事儿范建知道,陈萍萍知道,肖恩知道,甚至连五竹……他在儋州的奶奶,都是知情者。这场筹谋里有多少地方是皇帝的设计他不清楚,不过,接受赐婚,出使北齐,走上李云睿对立面,一定有庆帝的推波助澜。

      他心里的老父亲总归只有范建一人,虽不清楚当年的秘辛,叶轻眉为何独独选择了这个人,为他生子。但他心里对庆帝的畏惧,从这次死里逃生后就没了,应该说,不是独独对庆帝的畏惧……

      “陛下既然纵容我,不如臣再求个事儿,郭宝坤的父亲郭攸之,能不能放了?他如今在北齐做明线,也算是于国有功。父过子抵,也算公平。”

      庆帝看他歪着头一脸乖巧的样子,被这孩子的胆大气笑了“当初送他进牢狱的也是你,如今求朕放过的也是你。朕若是不答应呢?”

      “那臣明天跑到太平别院再求您一次。”他抻了抻腰,那腰身缠着厚厚的腰封,里面还缠了不知道多少层绷带,看着却也比寻常人细些,大概是这段时间身体的确稍稍恢复了些,比之上次庆帝看到病弱至极的范闲,此时瞧着有了些精神。

      上次对方宿在宫里一夜,汤水咽不下,身上被这伤熬得不剩几两肉,逼出了庆帝那点微薄的怜惜。这次明明看着精神好了些,也不知为何这种安静卖乖的样子,让他心里那点莫名的软又多了些。

      郭攸之终是与大局无关紧要的一个人,放了便放了吧。庆帝挥挥手算是同意了。

      13.

      范闲每次进宫,都会遇上些熟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都是巧合。他这边刚说服了庆帝,那边太子和二皇子便来求见。

      两人通传进来后,看到窝在庆帝软塌上的范闲都是一惊。

      已经被叫过“二哥哥”的李承泽,此时却突然想起范闲出使前的那场“家宴”,庆帝对范闲态度算是宽宥了,当时天子说的那句都是自家人,如今看来,真的不是口误,也不是指范闲即将成为与皇室联姻的身份。他们几个,真的是血脉里的一家人。

      太子来的理由,为的是信阳大旱,赈灾拨款一事,二皇子来见的理由倒是干脆“儿臣听闻协律郎来了,特来看看。”这话一出,太子殿下都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对外一向克己守礼,断然是说不出来这样的话来。

      躺着的协律郎笑了笑,歪着头看了看二皇子,他这表情被一直暗暗观察他的太子殿下看了,眉头皱的更紧了。

      殿里气氛莫名黏糊起来,候公公倒是又进来,说是林相求见。

      庆帝先是瞧了一眼范闲,点点头召了林若甫进来。

      毕竟是差点成为岳丈的人,他儿子林珙也算是死在范闲手里了,这么多人里面,范闲唯一没有多少恨意的就是这位位高权重的林大人,对方瞧着和李云睿极为不和,做官做到他这地步,心机手段都是非常,但这人为了家族传承,为了林婉儿和林大宝这两个亲人,纵然再多怀疑,却依然是选择了支持范闲。

      可惜全盘布局,皆被范闲一招退婚毁了。

      当初信誓旦旦说以后会照顾林婉儿和大宝的人,如今就在眼前。林若甫进来的时候,却没看范闲一眼,先是给庆帝和两位皇子行了礼,然后便递上来一份名单,是他为女儿婉儿精挑细选的几个夫婿人选。

      都是些普通的官宦子弟。

      庆帝显然不怎么满意。这种事情本是林相家事,奈何林婉儿身份特别,这人也要过皇帝的眼,他们谈了许久最后也没有定论,林相便准备告退,临走前,眼神莫名就在范闲身上绕了一圈。

      庆帝留了两位皇子一同吃晚饭,中间,几个人倒是把伤患范闲照顾的妥帖,夹菜的夹菜,递水的递水。可惜小范大人不怎么领情,吃了没多少,想要回家,却被庆帝拦着,又是留宿了一晚。

      次日范闲刚出了宫,五竹就跟了上来。如今已是入了冬,早晨起来寒气袭人,范闲伸手摸了摸五竹的衣服,冷冰冰的毫无温度。“叔,你一直在外面等着?”

      五竹点点头,“我说过,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他似乎还记得上次范闲莫名的询问和怀疑,的确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范闲身侧,唯这皇宫里,守卫森严,高手众多,他跟的不算近,有点远。

      范闲伸手握住五竹的手,也是冰冷入骨,他心中还有疑虑,不能简单来说是对五竹的,他说不出来,这人将他从小带到大,若说世间唯剩一人他可信,便就是五竹了。

      可他最怕的是,五竹的记忆,又都是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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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日记:

      你的记忆,如果也是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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