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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27.

      触手可及甜蜜就在嘴边,只要范闲肯张开嘴。

      范闲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只有陈萍萍一人。

      “你醒了。”陈萍萍推着轮椅过来,想扶起他,却被范闲躲开,他自己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陈萍萍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少年,心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心疼,他现在已经不敢再去揣摩范闲的心思。五竹要杀他,他不用细想,都知道此事对他的打击极大,他和范建、费介等人轮流守在范闲身旁,国事、家事仇恨权谋都可以放一放,范闲的安危却不能再不顾了。不说五竹还会不会再来杀他,单单范闲自己,是否就能放过自己?

      陈萍萍叫了声影子,对方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先把药喝了。你师父熬了几个时辰,怕你觉得苦,还给你准备了蜜饯。”他晃了晃手里的红木漆盒,陈家铺的杏仁果铺,是范闲喜欢吃的东西。

      范闲稍稍愣了片刻,还是接过药一口气喝完。他怕苦,皱着眉喝完了药后,嘴边就被塞了一块杏仁果铺。范闲没有张嘴,陈萍萍很坚持,目光温柔的看着他,“不要怕,甜的。”

      触手可及甜蜜就在嘴边,只要范闲肯张开嘴。

      莫名的,范闲就想起来两个人在鉴查院的第一次相见。那会儿范闲对陈萍萍此人戒备虽深,心里却又有着掩饰不住的好奇,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那人也是目光柔和的看着他,那眼神充满了怀恋和喜爱,让范闲生出了这人很温柔的错觉。能活捉肖恩,让北齐闻风丧胆的陈萍萍,即便有温柔,也不会是给他的。

      影子看他吃完了药,端着空碗默默走了出去,只留下这两人僵持着。陈萍萍手里的色泽澄黄的果铺就递在范闲嘴边,只要他张一张嘴,就可以吃到,果肉的甘甜即便没有入嘴,都能通过嗅觉闻到。范闲眼看着陈萍萍,许是嘴里太苦了,他慢慢张开了嘴,果肉被塞进嘴里,满满的甜味盖住了药的苦涩。

      陈萍萍笑了,笑的十分开心。甚至笑到眼睛里都有了亮闪闪的水光,他捧着盒子递到范闲跟前“还要吃么,这里还有其他口味的。”

      范闲摇摇头,甜的吃的太多,就怕不再记得苦的滋味了。

      看他拒绝,陈萍萍把盒子放到了一边,范闲失血过多,伤上加伤,然而最难愈合的,却是心里的伤,连五竹都不在他身边护他了,陈萍萍张了张嘴,突然说道“我本来要去做一件事,这件事,我费尽心机算计了许久。”他心里的事情,从不会张嘴告诉任何人,更不会主动去告知范闲,陈萍萍总是算无遗策,做完之后,不论成败,都由着别人去猜测去揣摩,他觉得自己不需要理解,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但范闲如今无人可信,他深知重铸一个人的信任何其困难,王启年、高达、言冰云同他不一样,陈萍萍也曾抉择过很久,时至今日,他终是做好了选择。“我确是因为你的母亲,来照顾你,我想助你得到所有该属于你的东西。”

      “属于我的东西?是内库财权?还是鉴查院的权利?呵,我从不觉得这些东西属于我。”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范闲,他听到陈萍萍的话,竟然忍不住反驳道。

      陈萍萍勾着嘴角,忍不住点了点头“对,这些是属于你娘的。我和范建都曾想过这些东西本应属于你。不曾想过你是否需要。”这些东西象征着财富、权利,还有危险!这本是无主之物,被叶轻眉创立出来,引的无数人从旁觊觎,他们要把这些权利财富交到范闲手上的时候,就已明白,交过去的还有无尽的麻烦和危机。所以他们都想给范闲磨炼,让他成长,直至他可以担负起这些沉重的枷锁。

      即便成长的过程满是刀山火海,即便拿到这些权利和财富后,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他陈萍萍毅然决然的和庆帝一起设计了这些事情,他甚至为了自己的仇恨,还拔出了范闲对他的信任。让范闲在未来的道路上,只能踽踽独行。

      只有范建提前退出了,他不再把范闲当成叶轻眉的儿子,他开始去关注范闲的想法,心疼他受过的伤,他甚至想着只靠自己能让对方安安稳稳平平顺顺的过一辈子。陈萍萍也犹豫过,但他的确太自私了,他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对范闲好,以为只有成长才能让一个人强大,成长总是要付出很多的,只有范闲真正强大起来,成为庆国第一权臣甚至登上帝位,就再也没有人敢动他。

      殊不知,命运不可捉摸,再强大的人,都会被它像蝼蚁一般玩弄,轻易碾碎,不复翻身。而他确是把范闲一步步推到崩溃边缘的凶手之一,他不该眼睁睁的看着范闲如此痛苦,还会瞎了眼一般的安慰自己,这些都是为了他好,范闲本不需要这些权利和财富,更不需要单纯的生活里充满了算计和阴谋,这些枷锁捆住他们这些老东西还不够么?他居然还想把范闲也拉下水……

      陈萍萍如今才是真的明白,若他自己真的去做了那件事,未来的结局只有一个,成败都是一死而已。他陈萍萍只是皇权下的一条狗,他所有的付出,都是作为一个奴仆应该做的。这世上能将他的付出看在眼里的,一个是叶轻眉,一个就是范闲。叶轻眉已经不在了,范闲却应该好好活着。他始终记得他影子设计的围杀之下,范闲舍命护他。

      报仇,都是活着的人的想法,终究是为了自己可以心安。他在决意报仇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守护范闲。

      “我本想为你的母亲报仇,要杀一个不能想,也不能杀的人。所以我不能有亲近之人,王启年他已经追随你了,影子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只有你,我以为你恨我,就是对你最好的保护。”他终是说出了这句话,不等范闲问他,他低头道歉“对不起,是我自私了。”

      陈萍萍把自己的秘密娓娓说来,他并没有说的十分明显,但是他知道范闲明白,果然范闲只想了片刻,就突然问道“你曾经为了我母亲的死,要杀陛下?但如今,你是不是又查到了什么?否则你不会这么告诉我。”告诉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陈萍萍没那么残忍。

      “你真的很聪明,还记得要杀你的院长密令,我查过来自北齐,准确来说,是皇宫之内。”

      “这密令的样子,有几个人见过?”

      “见过的人不算多,我,陛下,言冰云去北齐之前,我也给看看过。”

      范闲却摇摇头,“怕是还有一个人吧,我母亲——叶轻眉。”

      陈萍萍点了点头,他对于一些事情一直都无法想明白,也不敢去想,如今他准备把这些秘密都告诉范闲,在某些方面,他永远都比不上叶轻眉和范闲两个人,能想出来他想不到不敢想的事情。“密令是你母亲送我的,写的是我的名字,五常,萍萍这个名字也是你母亲给我改的。所以你母亲知道密令的样子。”他似乎想起了以前的岁月,脸上的细纹都舒展了不少。“我很想查清楚我的密令如何会从北齐皇宫里出来,但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上京城内查询消息本属不易,况且是想从北齐皇宫里拿到消息,范闲想到了自己在北齐的所作所为,看起来是双赢的局面,实际上呢?北齐只是失去了一个沈重,上杉虎的兵权也被削弱,小皇帝和北齐太后看似不合,实际上呢?连太子殿下和二皇子都知道演戏,他们俩又何尝不是演戏?若他们只是做的样子的话,那真的是借他一个外臣之手,杀了权臣沈重,削弱了独揽兵权的上杉虎,收拢了兵权和决策权于他们二人之手,他得知了李承泽囤银想要谋反一事,若他死了,此时就会被遮掩住,任何一个有野心的皇帝都知道,沈重说的是对的,若是南庆会大乱对北齐百利而无一害。但是为了诛杀沈重,这个消息便被他知晓了,或者,这才是后手,即便他知道了又如何,一个密令也会让他无命活着回南庆京都!

      所以要杀他,不管是小皇帝还是太后都有充分的理由,但密令的样子他们不可能知道,知道的人里面,人不在南庆的只有可能是叶轻眉,但对方已经在十几年前死了……可若她真的死了,为何会知道范闲的名字!

      未卜先知?这可能么?

      “陈萍萍,范建还有其他儿子么?”

      “本应该还有一个,不过已经不在了,他当年为了救你,用这个孩子的命换了你一命。”

      那个孩子才是若若的大哥,真正的范闲。叶轻眉写信的时候,就知道他会被范建收养,甚至猜到他会顶了这个人的位置和名字。

      范闲闭着眼睛想了很久,他转头看向陈萍萍“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这么一个人把这些往事和自己图谋的事情说出来,当真是十分困难,他知道陈萍萍说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想博取自己的信任,他更想知道真相。

      陈萍萍见识过叶轻眉的不凡,所以他心理很清楚有些东西他想不到,不代表范闲想不到。

      “我没有证据,也不知道真相,但我知道一点,死亡不一定是终点。”可能只是另一个开始,就像他从张庆成为范闲。叶轻眉说不定,也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他根本想不到的人。

      28.

      夜里范闲睡觉的时候,他还是把影子赶了出去,燕小乙依旧守在屋顶,即便他们知道这不一定能防住五竹,也依然坚持守着。

      可惜他们与五竹实力差距太大,就算是他们守在床边,对方都有办法悄无声息的进来。

      夜色深沉,范闲床前又站着一个人,这人也不知站了多久了,范闲醒过来的时候,五竹就那么呆呆的低头看着他,即便知道对方视物并不靠眼睛,但看到一个蒙着双眼的人这么看着你,也是让人觉得很奇妙了。他准备起身,对方手里的铁钎竟然又刺了过来,只是这次,并没有刺进范闲身体里,只是凌空虚虚的悬在他的脖颈处,便再没有往前多进半分。甚至随着范闲起身的姿势,那跟铁钎竟然还在一点点后退。

      “叔。”范闲伸手握住铁钎,钎头并不如何锋利,五竹却没办法抽出自己的武器,他知道只要自己手一抖,就能伤了对方。

      五竹僵硬着身子不敢动,便眼睁睁的看着范闲从他手里夺过武器,从床上跳起来扑进他怀里。

      他记忆里没有范闲,却又觉得自己对对方熟悉无比,就比如范闲如此扑过来,他下意识的就护着对方的腹部,似乎那里有伤……

      没看到范闲的时候,他脑子里只知道按照命令杀了此人,但是他看到人后,他开始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夺命的一刺竟然歪了,而且在看到对方胸口流出的鲜血后,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叔,你与我的记忆,是不是都已经没了。”此时范闲在他怀里使劲扒着他的脖子,小声问道。五竹没有说话,他蒙着黑布的脸上鲜少有表情,但范闲莫名就知道对方此刻正在仔仔细细的看他,似乎也在想着为什么?

      “我知道,你此刻心里肯定十分好奇,好奇我范闲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何你的必杀一击会刺歪,你又为什么会无法再对我下手。”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五竹的脸,五竹的记忆有失,他一直都知道,但开始怀疑他的记忆为何会丢失,却是在最近受伤之后。五竹曾忘了他母亲,如今又轮到了他,能不能想起尚未可知,但真到事情发生这一刻,他却终于明白了,记忆的确会有假,会消失,但是感情不会。

      “叔,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他抬起头来,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他鼻尖上那颗小小的痣,像闪着光一样,带着诱惑和莫名的吸引,喜欢是什么?五竹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他低下头,看着对方柔软红润的嘴唇,忍不住凑上去舔了舔。

      甜甜的,这是喜欢,脑子里似乎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范闲笑了笑,“对,这是喜欢。”他没想到这人会记得。五竹自己怕是也没有想到,他甚至微微一愣,似乎很难理解自己如今的行为。

      “我不知道你还能记得多少,或者都不记得,但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感情依然还在。”他曾想到有朝一日,到了这一天,他会很难过,会痛的无以复加,生不如死。可看到五竹如今的反应,他竟然不再惧怕了,五竹真的忘了他,却又始终不曾忘了他。范闲解开自己的腰带,奶白色的亵衣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在地,他的腰腹和胸口处都缠上了绷带,胸口的绷带上还渗出了点鲜红的血迹,这个伤口来自五竹那一钎。

      五竹看到这个伤口似乎也难受起来,范闲能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叔,我还教过你,什么是爱,你还记得么?”

      五竹摇摇头,片刻后又点了点头,他抱着人上了床。

      屋外燕小乙想要冲进来,却被影子打了出去。两人都是九品的实力,影子却在他之上。屋里的动静一开始没发觉,后面不可能发觉不到了,影子只要知道此刻的五竹不会再对范闲不利就好。

      他拦住发了狂的燕小乙,“好好呆着,范闲若叫你了,再进去。”

      陈萍萍告诉过他,要治好范闲,一份两份关爱根本不够,他需要的是心中在意的人全心全意的爱护,这其中,而这最重要的,就是五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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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日记:

      10.我知道假的不会变成真的,但真的是否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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