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鸿》宽夜

42、刺

　　“沈老师，到了”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打开车门，弯下腰，一手引路。
　　沈洺坐在车里看了一眼昏暗的车库，车库里空荡荡的，只有这一辆车。他抬腿下车，在黑色西装男的引领下，不徐不疾的进入电梯，电梯上升的瞬间，他隐约闻到了清凉的海盐味儿。
　　味道不重，清清淡淡的，像是元深的海边别墅里的味道，却又带着股迷迷蒙蒙的香气，闻着有些腻，沈洺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鼻子，这一动不要紧，大脑随着抬手的动作突然一重，眼前一阵模糊，沈洺用力眨眼，电梯里忽然自下而上涌上一层厚厚的雾气，沈洺身体一轻，往后倒去，意识消失前，他隐约感觉背后有人拖住自己，后背热热的，呼吸间却凉凉的，沈洺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迷药的分量不重，后劲儿却很大，沈洺的眼睛先于意识睁开，浅蓝色的瞳孔定定的盯着头顶的玻璃懵懂了很久，意识才慢慢回笼。痛觉最先，头疼的快要炸开了，小臂上隐约刺痛，沈洺抬手摸了摸头顶，是透明的玻璃，自己被关起来了。
　　袖子顺着滑落，露出洁白的手腕，手腕上青青点点，全是针孔。

　　元深下了高速，车速不减，在暮色里穿行于这座熟悉的城市里，纵使夕阳渐落，微光也比的下霓虹灯的亮光，整个空气都是红色的。

　　路上元深接了电话，宁酌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的像是老了十岁，下个路口一路风尘的巴博斯急速掉头，快速向北。

　　天黑的快，元深拐上山路时，夜色已经铺开，道路两旁刚生新叶的银杏，张牙舞爪把影子铺在路间。元深在熟悉的院门前停了车，脚踩在路中间，影子融在张牙舞爪里，他冷着脸，倒像是地府来的阎王。
　　宁酌一席白衣立在门前，一点也不准备把人接入院内，他远远抛给元深一样东西，元深伸手接了。
　　“知道是什么么？”
　　元深把玩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块有些生锈的三角箭头，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箭头很长很重，尾巴上留着一个很大的圆孔，是用来拴挂绳的，元深指下一顿，发现了箭头上的logo，MR两个字母镶嵌在箭头一侧，元深想起来沈洺胸前的疤痕。
　　“什么意思”元深皱眉，春夜的风把他的外套刮的呼呼作响。
　　“别装，我知道你在查我”宁酌捂嘴咳了两声，先前气势汹汹的人此时竟疲态尽显，元深眸色厌恶更甚。“沈洺取了我的体检报告”宁酌顾左右而言他，继续拐着弯的说话。
　　元深嫌恶的一撇嘴：“够了，我不想知道你得了什么病，是不是明天就要死了，我只想知道沈洺现在在哪里”，元深疾步走进，似乎想要抓住宁酌的领结，手凑上去又嫌恶的放下，他说：“告诉我，沈洺现在，在哪里？！”
　　宁酌黑着脸咳了一声，哑声道：“我不知道”
　　“放屁”元深啐了一口，“马汀可是你的老相好，你十几年养着沈洺什么心思鬼不知道？你说你不知道沈洺在哪里？你一回江城沈洺便不见了，宁酌，我忍着你病重不揍你，你别不知好歹，沈洺人在哪里？”
　　“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宁酌说话间灌了口风，突然咳了起来，脸憋的通红，半晌才压下去，继续说着：“马汀是个疯子，我已经掣肘不了他，我想问问你，你还记得当初说的话么？你说你要值得沈洺信任，我养了他那么多年，他没信过几个人，就连我，还是伤了他的心”
　　元深听着宁酌语无伦次的话，耐心的从里面挑着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母亲是他心里的刺，马汀要拿他，根本不需要偷着摸着，沈洺甚至会主动找上去，这么多年了，沈洺从来没忘记过，他日日想着回海里，又每每绕着那片海域不肯离去，就想着再找到那首船跟船上的人”宁酌晕红的脸慢慢冷下去，苍白了起来。他继续说着，眼神缥缈：“他心思单纯，又不受律条约束，我怕他出事，便瞒着他，瞒了这么多年，连马汀当年的新闻都偷天换日，把跟虎鲸有关的字眼全部删了个干净”
　　元深眉眼微滞，不禁想起那别墅那夜，沈洺盛着月光泪水莹莹的说：“母亲浑身是血，拼命要我上岸，我长出了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马汀动作太快了，我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形成了优势”宁酌从口袋中摸出一个U盘，伸手递出去。“这里面的资料，是我这四年盯着他暗中查到的，他回江城后的动作我来不及查，不过我知道你暗中也查到了不少东西——”
　　“我会找到马汀的位置”元深打断宁酌，冷冰冰的说：“资料我拿着，沈洺以后就跟你没关系了”，他伸手接过U盘，看也不看丢进口袋。
　　“你今天这些话不是想说给我听，是说给你自己的”元深转身的利落，开门上车，车子发动的时候滑下车窗，直视前方，不去看怔住的宁酌：“你想说你不欠他的，可是你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起了”，说完脚踩油门，车头像是蓄势待发的箭头，直直冲了出去。
　　车子绕着山路转下山，驶上环海路，口袋里的U盘像是刚从炭火里扒出来的石头，炽热的火星烧的人指间钝痛，元深过了弯道，在路边停了车。
　　他走到栏杆下，夜里的海裹着怒吼在弱势的风中偃旗息鼓，不甘心的拍打着已经没了棱角的石头，激起一片泡沫，元深把玩着手里的U盘，漆黑的夜里突然划过一个闪着光的物件，在空中流畅的旋转，然后噗通一声落入海水中。
　　元深转身，抄着口袋走回车前，没着急开车门，先掏出手机，在电量不足的提示中拨了电话，“听着，把人都撤回来”
　　“是老板，孟哥人跟得紧，要是把人撤回来，难免——”
　　“我哥的人，不用白不用”
　　说完转身上了车，来不及扣断的手机滴滴两声关了机。

　　“沈老师早啊”马汀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按了下控制台上的按钮。

　　困住沈洺的玻璃罩子带着里面的人立了起来，随着玻璃罩慢慢升起，原本躺着的沈洺脚跟落地，站了起来，他双手垂着，不像被囚禁的人，反而像是看戏的观众。
　　马汀走进，手掌贴在沈洺脸前的玻璃上，贪婪的光透过玻璃直直射进沈洺的眼底，“你长大了”马汀说。
　　沈洺不言语，只沉默着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疯狂的中年人，中年人的眉眼中还透露着一股熟悉的神色。
　　“你恨我吧？”马汀问，语气笃定。“你当初要是听话一点，你妈何至于会死呢？”

　　“为什么？”沈洺清冷的声音透过玻璃，传出来的时候带着闷闷的感觉，听着不真切。
　　马汀朝后一摆手，示意人把玻璃门打开。
　　立于身后的人一愣：“老板”
　　“打开”马汀戾声道。
　　“是”西转男没有立即打开困住沈洺的玻璃门，先按了下红色的按钮，按钮按下后沈洺头顶落下一股淡红色的烟，烟气钻进沈洺的鼻腔，慢慢淡了颜色。
　　待烟气颜色完全消失后，西装男才打开玻璃门，沈洺手脚无力，门一开，人就跌了出去。马汀笑着把人扶起来，拖着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头也不回道：“都说了他没什么攻击力，你也太谨慎了”

　　西装男略低头：“谨慎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