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凌晨 ...
-
是一个高大的男生,草屋的门比他矮,他弯着腰站在门口,从衣着来看应该是城里来求医的人。长寿村的年轻人大都出去城里工作生活了,留下的都是百岁老人和七老八十的妇孺,剩下的少年少女我都认识的。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我走过去,问道。
阿离婆这时已经像老鼠一样窜进去房间里了,她有时是这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呵呵,真可爱。
那男生没有想象中的错愕,回答我说:“嗯!你好!我叫凌晨,是从台北来的,我的奶奶生病了,我听说这里有个医术高明的阿离婆,所以特意来求医。”
“嗯……婆婆,你听到了吗?出不出诊?”我扭过头向屋里喊。
“照例!”阿离婆应道。
“是这样的,婆婆她现在不出诊了,一般是由我帮她出去替病人把脉,然后转告她一切资料,她会相应地开药方给病人,你觉得可以吗?”
“那如果我带我奶奶过来呢?”
“呃……婆婆?”
“不在!”耳边传来婆婆略带不爽的声音。
我们面面相觑,凌晨对我笑笑:“也许是我的诚意不够,那么我明天再来拜访好了!”
“嗯,或者你可以考虑其他的医师,我们这里与婆婆并驾齐驱的还有金金陆医师,你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天!少爷,你自己怎么跑过来了!”只见金大妈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跑了过来,一把扶住凌晨的手臂,然后有些警惕得看向我。
凌晨笑笑:“陈叔,我没事,今天天很亮,我看得很清晰,所以亲自过来了。”
我这才发现,凌晨的眼神有些奇怪,视线仿佛不是很正常?
“陈叔,这里就是阿离婆的家,我自己找过来了,厉害吧!这位是……”凌晨似乎这才发现到自己不知道我的称呼,我赶紧道:“我叫常湘怡,算是婆婆的助理。”
“嗯!”凌晨笑笑:“很高兴认识你!”
陈叔扶着凌晨进屋坐下,对我说道:“常小姐,我是凌家的管家,请问阿离婆在吗?”
“呃……她……”我为难,余光却发现凌晨在偷笑,而且笑的很是开心。
“咳……有什么事吗?”阿离婆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我无奈,她又在玩行动不便的游戏了。
据陈叔所说,凌晨的奶奶一直受气喘病的困扰,专程来长寿村治病,希望可以减缓症状,老人家去年来的时候就有听闻阿离婆的医术高明,想起自己的宝贝孙子——凌晨17岁时在一次交通意外后,眼睛莫名地看不清楚东西,便把孙子一起带了过来。
昨天老人家嚷着要来找阿离婆,凌晨听了误会了,竟然自行找了来。
听到这,我不由望向这个仍笑得灿烂的男生,花样年华,那么一双明亮的眼睛竟然无法看清楚这个世界的色彩,命运好残忍啊!
如果说我失去舞台是自作自受,那么他呢?他做错了什么?
这时凌晨的视线也移过来我这边,我感觉他像在看着我,便努力撑了个最大最自然的笑容给他,他却低下了头,不再看我。
婆婆意外地答应了亲自给凌晨医治,但她表明自己也只有4成把握,她要求凌晨每天亲自过来给她把脉诊治。
陈叔对于凌晨每天要“跋山涉水”来看病这点感到不满,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在门外一直四处打量,还问我附近有没有民宿之类的。
临走时,陈叔问道:“这里这么偏远,你们几户人家不会不安全麽?”
我想了想,道:“我刚来的时候,夜晚一个人也很害怕,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动物的风的声音,可是其实有什么可怕的呢?婆婆说过,其实有些人类,才是最可怕的!”
陈叔不置可否,只点点头。
凌晨笑笑,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打在他身上,略显忧伤,我把两片方状的草分别放在他和陈叔的手心:“这个是夜光草,越黑它会发出越亮的光,山里的人喜欢带着它赶路,送给你们啊!一路走好!”
“加油!”凌晨笑着说道。
我笑了,他听懂了,真好。“嗯!加油!”
当我欣慰地走回屋里时,冷不防婆婆又窜了出来,吓我一跳,我大叫:“婆婆!”
“耶!”婆婆自顾自欢呼一声,又斜眼看我,走到桌边拿起刚刚的茶喝了一口,叹道:“用心良苦啊!真是!呔!”
“婆婆,冷茶不可以喝的!”我磨着牙说道。
“唉!”婆婆怪里怪气道。
“婆婆!”我哭着脸道:“我只是很想帮他,而已!你不要这样子!”
“我怎样子了?”婆婆正色道:“妹妹,难道你真的要像我老婆子一样在这山里等到白头?老婆子我不是要羞羞你,只是你为什么还留着那个人的简报?每天看一遍,每天掉一次眼泪?你要哀悼到什么时候?婆婆不喜欢今天这个男生做你的阿娜答,但是喜欢你再像今天一样说很多的话,试着去关心除我以外的人!”
“婆婆…如果这么轻易就可以忘记的话,我就不用逃得那么狼狈了!我想他,好想好想,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想,婆婆……”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婆婆走过来,轻轻地摸摸我的头。
凌晨每天都在陈叔的陪伴下来到草屋诊治,一个月后,他的眼疾在阿离婆的悉心治疗下慢慢有了起色,陈叔欢天喜地地,凌晨还说他奶奶嚷着要亲自来拜访感谢阿离婆,但阿离婆的脸色却日渐不对。
而且这9日,阿离婆都要我去采摘解毒去火的药物。其中有一种药物是山间独有的,需要在下午时分采摘才能发挥最大功效的草药,那么我中午就得出发采药,也就不会遇到凌晨了。我一直疑心阿离婆是要调开我,也许凌晨对我笑得太多了,阿离婆想太多了,才支使我出去吧.可是这两天阿离婆开的药方都是解毒的,细想之下,我不寒而栗。
“阿离婆,这些药不都是?”我试探地问道。
“有钱的人家,什么事不稀奇?”阿离婆哼着山歌,鼠蹿入她的房间,然后又补了句:“医院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些人哪!”
凌晨这个星期要回城里开股东大会,所以都不能来看病。由于眼疾,他们家的生意没有交给他管理,而他的专业也与家族生意无关——他热爱室内设计,已经取得美国大学的学位证书,并且得了不少奖项。也好,与世无争,那些纷扰才不会向你施加毒手。你的眼睛,还依然可以澄澈。
年终了,大部分来村里养病的老人们也都回城里过年或者结算业务了,没有人来求诊,我和阿离婆乐得清闲。
阿离婆坐在篱笆旁的秋千上摇来晃去,好不悠哉,据说那秋千是年少时阿离叔做给她的。
我给刚种下的草药松土后,张牙舞爪地把布满泥巴的手伸向阿离婆,本来闭目养神的阿离婆猛地睁开她鼠般小而精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我,我反而被吓了一跳。
没能得逞,我转个弯到山泉水流经的小小溪边洗净双手。
潺潺流动的溪水好不温柔,冰凉的触感让人忘却烦忧疲倦。
我脱了鞋子,卷起裤脚,就着石块坐下,让溪水没过脚跟,一上一下跟着水流的旋律拍动着双脚,闭上双眼,扬着脸感受斜阳柔柔地打在脸上的一丝丝暖意,灵魂好像得到涤荡,自己好像和山川融合,一切的悲喜都可以不再去计较,只是感受到自己和大自然都存在着,那么和谐而宁静。
这是我来到这村庄后最钟意的休闲活动,每每总不禁想对山泉水说感激涕零,谢谢它的不经意的经过,给了我一个忘忧谷般的圣地。
透明鱼,你们现在好吗?好想带你们来这里,你们一定很喜欢这里,你们也可以安然地在溪水里嬉戏……
思及此,不由黯然,我低下头,没有焦点地看着脚下,透明鱼,对不起,一开始,就不该带你们走入那个世界的,我们,都无法在那里呼吸,不是吗?
愣了愣,我合上眼帘,在右眼眶里打滚了很久的一滴泪便顺着我长长卷卷的睫毛滴落。
感觉眼前一大片漆黑罩来,我刚睁开眼睛,一个人吻住了我滑在脸颊上的泪。
是凌晨!
他澄澈的眸子直直地看进我的心里。
我一把推开他:“你干什么!”
凌晨被我一推,踩在水里的他被脚下的青苔暗算一番,滑倒了,直直地往后,坐进了水里。
斜阳从后打在他的身上,在溪水里映出一段长长的影子。
“啊!”他惨叫一声,用手捂着一边的膝盖。
“怎么了?还好吗?”见他曲着右脚膝盖,一脸痛苦,我害怕地过去询问。
“好痛!”凌晨叫道。
我蹲下身子,推开他的手,察看他的膝盖:“伤到哪里了?扭伤了吗?”
“这里!”他叫道。
“哪里?”我慌张地瞧着,刚想伸手去探看,却被一双手抱住。
“是这里。”凌晨把我的头按在他的心口边,“好痛……”
他紧了紧他的手臂:“看到你伤心,我会心疼……”
他的怀抱很暖,也很有力,即使他的衣服都湿透了,他委屈地道:“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不他结实的怀抱不同于嘉铭温柔的怀抱,现在想起来,嘉铭或许并不情愿抱我,所以他的动作才会那么轻,轻得抓不紧我。
回过神来,我使劲全力推开了凌晨,站起来,慌张地往回跑。
天渐渐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