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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减清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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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让我们都再回到那个夏日的午后,再让我选择一次,我绝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英国伦敦郊外的一所高级疗养院里。
银白色的月光洒落一地,在偌大的厅室内,一个英俊的男子伫立落地窗边,一双时常带着清冷的笑意的眸子此刻幽深无比。
厅室内没有开灯,从日出到日落,到夜幕降临,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安静地注视着窗外供病人疗养散步的花园,那蜿蜒的草丛铺就的道路并无不妥,但他莫名地看了它一个下午,想了一个下午,同时,也等了一个下午。
明亮的月光亮堂堂地照入厅室内,他忽然把目光死死地盯向异乡难得如此圆满的月亮,漆黑的眸子闪过难以抑制的一抹哀伤,带着七分急切,三分无措。
夜逐渐深了,清辉也减弱了些,没有防备地,他整个人仿若被黑暗慢慢席卷包围起来。
英气的眉头纠结着,他微微抿紧唇瓣。
记忆中的她,这时总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轻轻踮起脚尖,娇小的她总爱伸出一双暖暖而柔软的手,抚过他的头,轻解他皱起的眉间。
她汪汪的眼里像宁静的夜空,没有璀璨的星星,却明亮剔透无比。
那一汪柔情似水,为他忧,替他愁……
那次看到平时活蹦乱跳的她,被抽去灵魂似的,整个人瘦了一圈,像个破败的洋娃娃般蜷缩在病床上,他内心一恸。
继航冰冷的言语宣判着一切,而他无能为力。
他可以救回一件件商场上腐朽的策划案,却无法保护眼前的人儿……
继航说着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医生该有的言语,他却分明听出了其中的责备和气恼。
待闲杂人等退下后,他握住她苍白的手,忍不住趴在床头后悔地哭出声响。
那是他二十三年来,第一次哭泣。
而病若游丝,全身无力的她,麻醉药的药效该是没有褪去的她,却醒了过来,吃力地微微撑开眼帘,伸出小小的手,抚上他的头。
他错愕地抬头,迎上她无神却又带着柔情的眼眸。
“扣扣!”大力的敲门声响起,打断男子的思绪。
一个还戴着医用口罩的外籍医护人员走入,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十分兴奋地向男子贺喜道:“颜先生!我们成功了!宝儿小姐的手术很成功!”
“那么,观察期已经过去了?”男子不敢怠慢地咨询道。
“是的!根据这三天的观察,几乎没有出现我们担忧的症状,宝儿小姐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男子展开笑颜,道:“谢谢你,Doctor Wilson。”
玻璃窗外,月儿光光,虫子不眠地叫唤着。
男子在加护病房外,看着床上的少女安然入睡的容颜,感到一阵欣慰。
“蹬蹬蹬……”穿着薄毛衣,留着过耳的卷发的林宇踏着整齐却有些凌乱的步伐走了过来。
“颜嘉铭!”他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一个拳头就要朝男子打来。
男子一手握住他的拳头,挡下,怒视他,眼里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林宇,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男子警告道。
林宇的眼中闪过歉意,心虚地放下手,他深情地望向玻璃窗里熟睡的少女,问道:“都好了?”
“是。没有后遗症。”
“太好了!”林宇仍旧凝视病房中的人儿,释然道:“宝宝,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男子紧握的拳头已不住地颤抖,指关节泛白。
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端,天色已经泛着鱼肚白。
一个偏僻的山野间的砖瓦屋里,简陋的床上平躺着一个少女,刷白的脸毫无血色,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不时摇摇头,在深深的梦靥里挣扎着。
大千世界,变幻无常。
那边,一个生命被救回;这里,一个生命正垂危。
一个瘦骨嶙峋但精神矍铄的老婆婆端着一碗中药走到床前,捏着少女的下巴,给少女灌下药。
棕色的液体沿着少女的脸滑下,咽下了的药哽在少女喉咙中,呛得少女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婆婆一派泰然地拍拍少女的背,张开无牙的口,一张一合嘴唇自言自语地说道:“很好,还死不得。”
过了一会儿,老婆婆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药,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药,转动眼珠,生气地对着碗中的药命令道:“给我快点凉了!”
这时,山腰的一户人家养着的一只走地老母鸡恰好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们散步到老婆婆的屋前,听了老婆婆的怒吼,吓得一个激灵,全身的毛竖了起来。
老婆婆走到少女的脚边,一双鼠目般小而机灵的眼睛扫视她的双脚,用手捏了捏淤青的一块,看着没有反应的少女,不由摇头叹息。
把研磨的草药泥浆像抹墙壁般给少女的小腿“刷”上,老婆婆觉得很是有趣,“嘿嘿。”
兴致一起,老婆婆便又挽起少女的衣袖,给她洁白的双手也“刷”上。
在屋外觅食的老母鸡觉得寒气愈发浓重,疑神疑鬼地一个回头,但不见任何可疑的动物。
山野间,早晨的雾气浓重,也较平地要凉爽。
过了一会儿,药便凉了。
老婆婆一派磨刀霍霍的姿态,鼠目警戒地望向昏睡的少女,道:“再敢喷出来,我把竹筒直接插到你喉咙里喂药!”
屋外的老母鸡一个得瑟,提起一对爪子,领着一双儿女,奋力地逃离屋子。
——隔壁的黄毛鸭子说的原来是真的,这地方邪气,生“鸭”勿近,生“鸡”也勿近啊!
屋内,所幸,即使是昏睡中的少女,也知道要识趣的,乖乖地喝下了苦涩的药剂。
天,渐渐亮堂了起来。
金灿灿的阳光照入室内,打在死气沉沉的少女的脸上,给她带来一些生气。
无边的梦靥中,她挣扎徘徊着……
游离在将睡将醒的状态,可怜心已死的她,却还没有用尽生命的额度。
苟延残喘,其实才是最可怕的。
冥冥之中,不知是上天的怜惜,给她生存的机会;还是命运又一次不怀好意的捉弄,要她有余生来承受双腿的疼痛。
这一生,那么长,
却原来,早在我遇见你的那个夏日的午后,
它就已经结束了。
有些事情我可以努力去忘记,
有些事情我细心珍藏来铭记,
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
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
我爱你,
这是我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