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死生契阔 ...
-
“呜——”一声嘶鸣，火车到了。
我有些茫然地跟随着一涌而下的旅客们一同下车。
一脚踏出火车，我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火车站，它的月台已有些破旧，似乎很久没有翻新过，不似台北的火车站般高级。
看来，是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怎样都好，只要这里没有他，常湘怡就可以生存。
经过一天一夜的路程，现在天又黑了。
我走出站台，夜深了，眼前竟然连霓虹灯和斑马线都难以看见，我望着一片荒郊野岭的景象，孑然一身的自己不觉微凉。
——这是，什么地方？
——但愿，贴近原始的地方，治安也比发达的城市好。
我正抬起右脚要走，耳边又响起一阵火车的嘶鸣声。
“呜——”
火车往来时的方向回头驶去，它载着新的旅客，反方向回程。
我忍不住回头，一袭长发随之披落肩头。
目送火车离开，直到它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有的人，离乡背井出来闯荡，不管工作羁绊，多久不得回去原来的地方，却终是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会再搭上来时的火车，返回他们的归属地。
无论，他们已经离开多少年；无论，当年的小伙已到中年，发福了还是秃头了；无论，另外一头早已失去了很多牵挂……
只为着，对那份归属有所惦念。
唯独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肖想沿路返回。
因为，我的那一头，已经没有了爱，没有等待。
我深深吸一口气，往未知的前方走去。
夜，很深，很静。
这古朴的小镇路上，周围还有稻谷梯田。
我走在的路上，倾听着蛙声一片，还有不知名的虫儿在叫唤，附近的住屋全都熄灯了，沿路上我没有看到一个人，看来这里的作息都比城市要早。
我转身，想向着右边的田地咆哮一声，宣泄一番。
不料，在转身的一刹那，我看到距离我十米处，有个黑影随着我的转身迅速地往田里一闪。
分明，是个人；那样的躲闪，定是有歹意！
我被跟踪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油然而生，我吓得失了咆哮的心情，只强忍住害怕，假装对着田地伸伸懒腰，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边走，边紧张地察看周围是否有可求救的人家，或者我可以逃窜躲藏的地方。
可是，前面不见一丝灯光，也不见有屋子！
插满谷物的田地一览无余，空隙尽是，无处藏身！
更恐怖的是，我感觉到身后的黑影一路尾随，而且逐渐缩短和我的距离！
我慌了，前所未有的惊慌铺天盖地而来。
——奶奶，怎么办，奶奶，奶奶！
——奶奶，你要保佑我，我好害怕，怎么办，我害怕，救我，救我……
前方五米处，连微弱的路灯也没了，一片漆黑，依稀看到，那是个三叉路口。
我在心里，暗暗下定主意。
我故意地又再转身一次，向着稻田佯作摩拳擦掌之类的粗鲁动作。
余光，如愿地看到那个黑影闪进稻田里。
似乎，还踩到了一滩水，我听见，水花溅起的声音。
千钧一发，我咬牙，忍住腿脚不便，用我跳舞的身子尽可能无声地往“转角”飘去。
黑暗，是我唯一可藏匿之处。
闪进右边的拐角处，我蹲坐在比较茂密的谷物里。
心跳得很快，快得我生怕歹徒会听到。
眼里盈满泪珠，安全与否，就在此一举。
若是被发现了，我……该如何是好？
——奶奶，若是他要对我不轨，那么就是上天的旨意，要湘湘来陪伴你了。
我暗暗跩紧手中的钥匙扣——那是嘉铭送我的，瑞士军刀的迷你版钥匙扣。
一阵窸窣声。
随之是大步的脚步声。
“啧！”那歹徒不满地啐了声，我躲在暗处，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他似乎并没有死心，不断地来回于两个转角间。
“嘿嘿，出来吧，我看到你咯！”他就站在我藏身的暗处面前喊到。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眼里转着圈圈的眼泪一下子就滴出来。
握紧手里的刀，我强忍住哭泣，紧要牙关。
——不会的，奶奶，湘湘害怕，不会的，对不对？
那歹徒“切”了一声，转身走了，似乎……
我依旧不敢动弹，生怕有声响，又惊动了他。
等了很久，我想他大概已经走远，便准备伸伸僵硬到麻木的双脚。
同时，一只猫从我对面的田野跳出。
“嘿嘿！”那歹徒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
——原来他一直没走远！
我一惊，顿时不敢动弹。
——差一点，只差一点……
“喵～”那猫叫了一声。
“去！”只听见那歹徒又没好气地啐了一声。
我咬住手背，惊颤不已。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天，我做错了什么？
——如果说嘉铭是我命中该有的劫，如果说那是因为我那有着血缘关系却从未谋面的母亲，我自认倒霉。
——可是为什么就连一个素不相识的歹徒也要死死纠缠，不肯放过我？
山野间的天气说变就变，一阵大雨忽然倾盆而至。
大滴大滴的雨拍打在身上，我单薄的一身须臾就湿透了。
那歹徒用带着乡音的口气碎碎念了什么，似乎放弃似的离开了。
我却是不敢再动弹了，只默默地蹲在田间流着眼泪。
雨一直下，我被冻得全身发抖，仍是不敢轻易动弹。
混混沌沌地，等着天亮。
——天亮了，就好了，就有人了，就不怕了。
从来不知道，天亮可以给人这么大的安全感。
从来没有等过，所以不知道，天亮，要那么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天空泛鱼肚白，晕晕沉沉的我开始听到一大早劳作的人们的声音。
有男子，有妇女，三三两两地愉快地交谈。
我有了些安全感，欲要起身，不料双脚一抖，我直直地往后摔去。
“噗通”一声。
“咦？”耳边响起一个大叔的声音，接着是拨开谷物朝我走来的脚步声。
不知是昨夜受惊过度，还是蹲坐了一晚脑筋不清醒，当时的我，如惊弓之鸟般，害怕不已。
我强忍麻木痛楚，狼狈地挣扎站起，然后头也不敢回的迅速冲出稻田，一路没有目标地向越深的林子里冲去。
一路不顾一切地狂奔，即使觉得安全了也不敢停下，陌生的城镇让我不安，不知道自己像疯子一样跑了多久。
只感觉，太阳的光线愈发强烈，暖暖地烘干我的湿透的身子。
浑浑噩噩间，我已经不觉跑入了山里。
高大参天的树密布，杂草丛生，还有不知名的很是可爱的野花。
会不会，天堂也是这样的？
一直晕乎乎的头沉重不堪，双脚开始剧烈地刺痛，我感觉筋骨开始抽搐，浑身冷得发抖，四肢无力，虚软无比。
再没有走动的力气了，我直直往地上摔去，像是那失去支撑力，倒在路边的稻草人般。
太阳金灿灿的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星星点点地照射过来，身上能接收到阳光的地方有很微弱的暖意。
我莞尔。
眼前是放大的一棵小草，我看到它还背着一颗豆大的露珠，可爱得很。
——小草，你要好好地活着啊，要吃饱，穿好，好好地晒太阳啊！
眼皮沉重地叫嚣着要阖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扑闪扑闪如扇的睫毛，感觉它在我脸上投下的阴影。
——最后一次，让我再感受一下，我的存在罢。
上眼皮和下眼皮难舍难分之际，我听到地上的树叶被踩得沙沙作响的声音。
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有人向我走来。
用了很长时间，那人才站在我面前。
我看到一双古朴的绣花布鞋。
艰难地抬头，模糊的眼里倒映着我日思夜想的慈祥的面孔，是奶奶，她对着我笑着。
我用掉最后一分力气，爬上前，一手拽住奶奶的裤管子，像小娃娃巴住大人般。
抬眸，晶莹的泪花却瞬间盈满眼眶，阻挡我的视线。
我眨巴着眼睛，望着奶奶，哽咽着，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满腔的委屈，满腔的思念，奶奶，怎么告诉你。
身体却是不容许我再继续清醒，意识不受控制地开始昏迷。
终究是吃力而深情地从喉咙处发出声音来，只叫唤了一声：“奶奶……”
——你终于来接我了。
我的手便再无力气，慢慢松开，我的头也随之倒下。
阖上眼帘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将死，却再没有一丝恐惧和不舍。
因为有奶奶来接我，我是笑着，阖上眼的。
常湘怡在知晓嘉铭背后的一切阴谋的那时，早已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存着一口气，只为着奶奶临终的寄望——“湘湘，我的宝，你要好好地过，奶奶走了，不要哭，你要笑着，我的湘湘，奶奶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你要笑，要勇敢。”
可是，在我爱上嘉铭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死了。
但即使活着，我却已如行尸走肉。
此生那么长，却已是结束了。
现在，奶奶，你终于来接湘湘走了，湘湘可以解脱了。
就让时间带走一切罢。
我终究是选择了这样的结束，终究是飞不过那片沧海……
嘉铭，若有来世，莫要相见了，我不要你的亏欠。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死生契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