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夙愿之与君归》苏清婉

10、第9章 难题

　　第九章 难题
　　“现在知道做一些正事，很好。”他瞥了一眼我手上的书，丝毫不提方才之事，声音依旧浅淡，然而原以为他会沉默的离开不会搭话的我心头一喜咬了咬唇。

　　“谢谢上司夸奖，我会再接再励！”我骤然像个积极向上的阳光大好青年般志气昂扬道，他神色虽然并无变化，然而却反倒突然失语。我笑嘻嘻的抬眸看着他，就像当初那个曾在他面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那般。

　　我刚想趁此良机询问他关于瓷釉的事情，然而，他却向一个魏晋时期的陶罐走去，仔细观察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乌黑深邃的眼眸里透着专注之色。他应当不是特意来看展览的，因为这期的展出本就由他的团队经手。

　　“对啦，我可以向您请教一下吗？”我抱着书便小碎步的跑了过去，站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中似乎并无反感之意，我便自顾自道“书上说宋代磁州窑枕的质地多呈现胎体疏松，而釉面却融化很好，釉熟而胎不熟的状态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一是由于泥料加工的手法，二是烧制程度不同。 ”他的目光虽依然在陶罐上，未曾挪动半分，然而却应答了我。

　　未料到他当真会答复我，我暗暗偷笑一阵欣喜涌上心头，深刻发觉对他不能用意图明显的法子，相反，说其它事情他并不会那样冰冷。

　　“谢谢！” 我乐滋滋的说，转而又装作闲谈般问道“我听小陈说这期展览是出自您的团队，您今天还来这儿看展吗？”

　　“……遇到了一些瓶颈，寻找灵感。”当我以为他这次不会再搭理我，然而他却缓缓道。

　　我轻咬唇角，喜不自胜，竟第一次感受到粉丝追星的感觉，小心翼翼却又每得到他的一次答复都能挑起我心中的百般欢喜，如涌泉之水。

　　“诶，你还在这呀！”一个惊喜的女生传来，听到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我一扭头见到又是方才那位纠缠他的娇俏女孩。她一双杏眼，秀丽中透着几分俏皮之色。

　　我再回头，却发觉不知何时他竟又没了影，许是为了避开这个女孩子，我不免暗笑。这女孩兀自嘟着小嘴站在原地恼怒道“刚刚不还在这儿的嘛！”

　　她的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反倒多了几分诧异之色，杏目圆睁“你怎么比我还像？”

　　我不解的问“像什么？”

　　“我一直觉得我是珍妃的转世，但你竟然比我还像几分。”她灵动的眉眼中却透着几丝任性。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转而逼迫自己神色如常道“所以你追他，是因为觉得自个儿像珍妃？”

　　“不能这么说，我是先喜欢他，再觉得自己像。”她自信满满道“看来你也觉得他长得像光绪帝，所以我们其实是命中注定。”

　　“如果你们是命中注定，那我更像的话应该怎么办呢？”我脱口而出，她反倒一愣，我忽觉这个有些任性还透着稚气的小女孩倒当真和初入宫的我有几分相似。

　　我笑道“逗你的。”

　　“那你不会和我抢吧？”她杏眼中透出几分担心来，我轻声一笑半调侃半真道“那可不一定。”

　　“诶！”听到她担忧的声音，我并未回头，抱着书本忍不住偷笑，看来，到了现代，珍妃还是个热门的角色。可是，她若也陪他经历过生死两茫茫和历史的愁云惨淡，是否还会笃定的希望自己是珍妃呢。

　　正午阳光正不受遮挡的落了一大半屋子，从雕花木门洒落，细碎而灼烫。屋外紫禁红墙，屋内却是属于现代的另一番天地。

　　我第一次发觉信息部门还有另一间研究所，这间是制作打印复原3D版文物的主要地点，还未来得及午休，工作任务便已到了眼前。

　　一只通体透亮如玉的瓷碗底座和碗口都有残损，进行文物修复的专家刚刚将它的灰土清理干净，陈斯理接过来看了两眼。

　　“这是……宋代磁州窑的吧？”我努力回想起来书本上的文字记载，那日恰问于湉胎体疏松，而釉面融化很好是何故，而这恰是宋代磁州窑的特征。

　　“磁州窑的瓷器种类可有十多种。”陈斯理瞥了我一眼，不以为然道“这是哪一种？”

　　“这是……”我不觉咬着上唇，他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摇了摇头刚欲开口，我便道“白釉划花！”

　　于我来说能从茫茫记忆中纠出来进行判定已是不易，然而他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一分对我的认可，而是开始拿起笔来画图纸；一进入工作状态他似乎便和之前那个看似很好说话的男生很不相同，对我多了几分傲慢。似乎原本他就没指望我能够帮上什么忙，有商榷之处他也和那名修复专家沟通。

　　他打完草图便开始用电脑建造模型，我发觉他也有一定的美术功底，因此补充残损花纹的草图像模像样，能在这里当正式工的果然都非寻常人，自是综合素质很强；我默默将要点用笔记了下来，仔细的按鉴定步骤再检查了一遍瓷器的构造刻画和底座。

　　而另一个青瓷残破程度很大，以至于上头的图案已然完全无法甄别，但是看起来胎质较粗，釉色淡青，釉层稍簿。若我没有记错这正是婺州窑的特征。

　　“我想……这个是唐代婺州窑的。”我想了想说道，询问的看着他，陈斯理并没有提相反意见，而是翻来覆去的看，似乎存在着些许犹疑。

　　“婺州窑特征确实如此，但这个瓷釉上头的刻花全都没了，如果武断的判定错了，按照错误的朝代修复，那就是重大失误。”陈斯理烦恼道。

　　“特征花色都符合，那么还有其它窑的可能吗？”我问，他却一副无语的神情道“相似的特征多了去了，这个图案完全破损了你就不能给出绝对的判断理由。”

　　我一想倒也是这个理，那么，连经验丰富的他都难以判断，我们还能指望谁呢，那名实体修复专家此刻并不在。

　　转过身，我却惊觉于湉竟然也在，不知何时来的，他此刻正在研究所的窗边忙碌着，旁边的两名助理似乎正拿着瓷器在和他说着什么。

　　“喂，陈斯理，你们……你们处长这么亲民，这会儿不呆办公室啦？”我诧异的拍了拍陈斯理问道，他不耐的扭头“处长本来就经常和我们一起做3D建模复原，这个进行的难题很多，没他不行，疑难杂症都交给他才能处理。”

　　“哎？我说我们这难题都没解出来，你还惦记我们处长，跟你一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他不满的嘟囔着。

　　“他既然是解难题的，而你我现在恰好遇到了，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呢。”我巧笑道，抱起瓷釉便向他走过去，这次我不单是为了找借口刻意接近他，而是真切的想要请教。

　　“诶！你不能……”陈斯理的话语湮没在工作室嘈杂的人声中，我并未听清楚，不管不顾的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细碎如墨玉般的黑发之下的眸光中透着让人不忍打扰的专注之色，明明比女子还要秀美几分，然而棱角分明的轮廓却透出几分刚毅。

　　他此刻正在熟练的敲击着键盘，众多我看不懂的符号蹦出来，串联着便合成了瓷器的一角，熟稔而迅速，三下五除二的瓷器的3D模型便不断的在荧屏中完整，是一个雕花琐碎而精致的青瓷，我错愕的看着，一时竟快忘了自己此番目的。

　　“您找处长吗？”他的小助理看了我好几眼，终是忍不住问我道；他恰好初步完成了这个模型，侧头便对上我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诧异神色，于是我那傻傻的模样便尽入他眼底。心头仿佛被人牵拉，我慌忙一笑。

　　“我是……来请教您的。”我不好意思道“这个瓷器上的图案全都损毁了，实在不好判断它的年份朝代，只能推测是唐代婺州窑烧制的。您看对不对？”

　　他接过去看了一眼便毫不犹疑道“南宋龙泉窑。”

　　竟如此之快就甄别出来，我再次目瞪口呆，而且他还是游刃有余的肯定模样，而非存疑的猜测，我不免问道“没有图案，这……这怎么甄别出来的？”

　　他目色清浅的看了我一眼，轻轻用修长的指尖抵住瓶口不慌不忙道“自己观察。”

　　他将瓶子递还给我，却并不说透，便看了一眼桌上的实物继续丰富模型，我这才发觉他面对的实物更是残损得厉害，除了没有花色图案，底座还被磨了一层，连胎质厚薄都难以判断，然而他却已经在电脑上做出了复原后的3D模型。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不可能啊！”我一边小声念叨着一边抱着瓶釉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