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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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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幢单层的小房子,因为她的到来仅有的两个房间不够用,她便住到了阁楼——所谓的阁楼也只是两个房间上方与屋顶之间的空隙罢了,但裸露的木质房梁和德鲁先生一拳开出来的天窗都充满粗糙的原生感,这点新鲜又独特。
这一周她都跟着德鲁先生巡查林区,背着那个背包,从包里掏出她的记事本,在熟悉环境的同时,德鲁先生还会教她一些林区植物和动物的知识。
形容了一圈艾斯特才想起生活中的另一个人,第一天见到爆库儿她真的没想起他的存在,甚至现在写信她都不记得谈及有关他的事。
临走前小杰要求她记得写信,但因为一开始的工作太累,她时常写到一半就睡着了,纸面沾着她的口水变得皱巴巴的,很多信就这么作罢。
她的思绪在大雾中转了一圈,想不到写什么,便在纸上写道:我正好和考试时的考生一个师傅,他叫爆库儿。
随即她收起笔记本安心往枕头上一倒,毫无烦恼地沉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艾斯特准点从梦中醒来,这时候德鲁先生已经在门外砍柴了,艾斯特洗漱完毕便去帮忙准备早饭,虽然她毫无厨艺技能,只会烧水泡茶。
德鲁先生不反对也不鼓励艾斯特的多手多脚,他每天都会砍当天所需的柴禾,在砍柴时呼吸早晨的空气,观望日出的光或轻盈或熹微地从树林远方传来,这时候他身上会有种与森林融为一体的感觉,仿佛他就是森林的一员。等太阳从地平线跃至树林之上,德鲁先生一手抱起柴禾一手推门进来,阳光便穿过大门长长地躺在大厅地板上照亮整个天花板。
爆库儿这时从房间出来,一边打招呼一边走进厨房负责制作每天的早饭,虽然做出来的味道普普通通,但竟然是三人里最会做饭的。
上午是教授念能力的时间,爆库儿还不熟悉念,目前还停留在学习发的阶段,艾斯特之前几乎都是自学,在听完各大技能的概念后很快就能对号入座。
她索性一个人去林区勘探,但没有师傅引导只觉得自己是走马观花,不能从这些鲜活的生命密码上看出什么,反而有时像被过多的植物群恫吓住了,在森森的树林前举步不前。
等她从林区回来,爆库儿似乎还是没有进展,德鲁先生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态度,见艾斯特回来转头看了看她。艾斯特与他的目光对上视线,莫名理解了他的意思,立即也施展了发,德鲁先生看了一会儿,然后什么也没说转回头了。
艾斯特忍不住问:“师傅?你觉得如何?”
他点了点头,“唔……还差点。”
“那我该怎么做?”为什么动作却与答复相反,艾斯特有点茫然。
“练习吧。”
艾斯特乖乖站到爆库儿旁边一同练习发的基础方法,这时候德鲁先生补了一句,“你们就这样等中饭再进屋吧。”然后他悠哉悠哉地拿起锄头到房子后面的小菜园去了。
德鲁先生的菜园艾斯特还没来得及去过,只知道他每天都会去照料一下,这是每个塔斯尼亚居民的爱好。
这里没有时钟,就像这幢房子拥有的烟囱一样,这块小小的乐园仿佛还停留在古代,估计时间的方法全靠天空的变化或是肚子饿的程度,如果烟囱里冒出了长长的烟,便可以视作该回家了。
艾斯特保持着发,一边感受到旁边爆库儿的念时强时弱,并不是像西索那样强力的神经质般的念,而是气息奄奄充满不确定的念。
“你在保持念的时候心一定要坚定,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相信,怎么能让你的念变持久呢?”艾斯特说完便感觉爆库儿的念更紊乱了,她不禁在心底摇了摇头。
“就是这样,”她干脆到爆库儿面前演示发的过程,“像长了很多手,然后一口气痛揍一百个人的感觉。”
“一百个人?”爆库儿不知是无法理解还是无法接受,他皱着眉头模仿她伸出手的动作,但进行得不太顺利。
“你难道没有想一口气打倒的敌人吗?”
“没有……”
“那如果你在森林里遇到了一群野猪,你该怎么办?”
“躲到树上。”
“什么?当然是……”
“一个人碰上一群野猪还是躲开比较好,而且野猪属于二级保护动物,你想一拳把自己送进监狱吗?”
“你遇到危险就躲到树上,干嘛还学当什么幻兽猎人,传说中的怪兽比野猪可危险多了吧?”
“幻兽猎人不是一定要把幻兽击倒在地,何况这和发有什么关系,我们学习方式不同,请你不要用你那一套来要求别人。”
“什么?我只是好心看你一直学不会……算了,那你自己学,我管自己。”
艾斯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跑去找德鲁先生了。
冲进简易的木篱笆,艾斯特找到像个大蘑菇蹲在菜地里的德鲁先生,一时间没忍住对德鲁先生抱怨,“那家伙太过分了,我好心还要被反咬一口。”
德鲁先生正在铲出一根青皮胡萝卜,将它与另外一小堆良莠不齐的作物一起放在竹编篮子里:这极大可能是他们中午的食材。
“不练习便帮我打理一下菜园吧。”德鲁先生递给她一把小铲子,艾斯特接过手中,却对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这块菜园看上去就像一堆乱草丛生的荒地,只有微弱的耕作痕迹穿行在植物之间,可以说是在杂草里找蔬菜。
“为什么不除草?”她勉强问了第一个问题。
“由于动物总会经过,所以草种很容易就长起来了。”德鲁先生似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你可以看到不同的种类在同一块土壤上的竞争与和谐。”他幽默地扯过一根长在胡萝卜藤上的牵牛花在脸前比划。
“确实到处是动物的痕迹……”艾斯特甚至看到林鼠的窝就在菜园子里,这是直接住在米缸了。
如果说世界上有农艺最差的人,眼前的德鲁先生大概排得上名号。
“很久以前胡萝卜就长这样,所有兔子都爱吃。”德鲁先生拿起手中的青皮胡萝卜说道,“这没什么不好。”
艾斯特已经蹲下来铲除卷心菜旁边的杂草了。
“当然,卷心菜也没什么不好。”德鲁先生的声音总像似睡非睡。
“你们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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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爆库儿做了蔬菜汤和土豆馅饼,不知为何爆库儿做土豆馅饼倒是一绝,艾斯特因此消了气,但爆库儿看上去还不太想理她。
这是艾斯特第三十二次洗碗,此前她的生活中并不存在家务这种事,在爆库儿负责做饭后艾斯特觉得自己也应该承担一些事务,便揽下了洗碗的工作。
正是在一次次洗碗中艾斯特忽然产生了对“家”的概念。
他们三人毫无血缘关系,却为彼此共同分担着日常杂务,如果没有被德鲁先生那散漫悠闲的氛围所包容,她一定不会和爆库儿一起这样生活。
午饭后是午休时间,艾斯特不习惯午休,她从来没在大中午的时候睡过觉——三人躺在小屋后面的影子里,等太阳偏移晒到脸上就说明可以醒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悠闲的白云,艾斯特干瞪着眼睛看它们从眼前飘过,时不时偷瞄一眼旁边双手平放身前一副安睡模样的德鲁先生,爆库儿似乎察觉她的不安分,干脆背过身去。
躺着什么也不做。
仅仅看着天空中的云时而像羊,时而像牛。
她似乎从未如此看着天空,在这真实的世界里,她的目光所及从未如此遥远,仿佛天空中被阳光遮蔽的星辰,此时也仍在闪烁。
四周鸟叫虫鸣,翅膀扇动,风声穿过篱笆,树叶簌簌晃动,伴随着德鲁先生微弱的鼾声,在这一切的声响中,艾斯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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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库儿并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当天下午艾斯特从森林里采了些蘑菇回来,他便决定原谅她了,虽然两人都觉得是对方的问题,但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不过你采的蘑菇有三分之二都是有毒的,还是先看看书吧。”他从厨房旁边的架子上拿下了一本笔记放到她面前。笔记上写写画画着关于食用菇和有毒菇的区别,误食后的症状和急救措施,字迹虽然不够端正,但确实像是爆库儿本人的笔记。
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别人看了。
“谢谢,这很有用。”
“哦…是嘛。”爆库儿的表情有些怪怪的,仿佛从来不觉得艾斯特会道谢一样。
艾斯特独自看了一阵,爆库儿左右来回经过几次,还是停下来让她从笔记里抽离出来。
“走吧。”
“去哪儿?”
爆库儿指了指那一筐毒蘑菇。“你采了这么多毒蘑菇,晚饭怎么办?”
两人从小屋里出来往森林方向走去,正在制作风向标的德鲁先生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随后哼着调子继续锯木头。
“这个可以吃吗?”
“你吃了五天后会死。”
“这个呢?”
“你会因为肾功能衰竭而死。”
“这个呢?”
“如果你想精神错乱的话。”
“……这个林子里还有没有能吃的食物了?”
“我们还没到达目的地,这一带的蘑菇群大部分都是有毒的,谨慎起见你之后不要在这里采。”
忽然爆库儿停住了脚步。
“你听到了吗?”
背着箩筐的艾斯特也停了下来,静止的两人之间吹过森林湿润的风潮,从中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持久的,逐渐接近。
“发生什么?”
“是野犀牛,快躲起来。”
艾斯特跟着爆库儿匆忙上了树,只见远处的林木间窜过一个灰色的影子,和另几个影子持续相撞打斗。
“我们凑近看看吧。”艾斯特动身往前面的树干跃去,不多久便看见了这场森林斗争的全貌。
“是野犀牛闯入了野猪的领地,为了驱赶它一路从东南边过来。”后面赶上来的爆库儿说道。
“为什么这个季节野犀牛会闯到这里,春季不是物产丰富的好时候吗?”
“或许触犯了首领的地位,这头公犀牛被领地赶出来了。”爆库儿看了她一眼,“这时候不下去打它们了?”
“你知道我那时候只是在举例吧?”
两人看完热闹从树上离开了,采蘑菇时爆库儿细致地跟她讲解毒蘑菇的辨别方式,告诉她相似的有毒蘑菇和无毒之间的区别,艾斯特这才知道一座森林里光蘑菇就能有如此之多的种类。
“为什么你都知道,你之前是研究蘑菇的专家吗?”
爆库儿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珍惜吧艾斯特,你没来之前我可是被师傅丢在森林里求生了一个月的。”
那个和蔼可亲的德鲁先生吗……
两人收集了足够的蘑菇,森林的光线也逐渐变暗,回去的路上艾斯特嗅到了一股薪火的烟味,像被这气味指引,艾斯特越过最后一片森林看到了那座小房子。
夕阳中烟囱里冒出了温和的白烟,新做好的风见鸡在屋顶上静静伫立。
艾斯特再度有了回家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