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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十载春秋笑谈中 ...

  •   殷府有训,阁中弟子自踏入殷府之日起十年之内不得出太华山。一方面是勉励其刻苦修行,一方面也是为了磨炼其心性,防止弟子与外面的花花世界滚滚红尘纠缠不清。
      自律如烛阳,这训诫有与没有都无太大差别,反正他自幼在太华长大,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作息,每日晨光熹微之时便准时起身,辰时舞剑,巳时读书,午时休憩,未时习术,申时药理,酉时进食,戌时自省,亥时就寝。
      但这不得出山的训条放在奉玉身上,就着实如同一把巨大的枷锁,束得他透不过气。前两年图新鲜还能随着烛阳每日按时课业,但渐渐就没了趣味,感慨这殷府实在是太死板了:
      明明玉衡阁那么多神兵利器,偏偏只让你修剑!害得奉玉两把匕首每天躺在枕下镇宅。
      明明天玑阁藏书万千,却只收藏了诸如《灵洲志》、《天道论》、《六合论》等正儿八经的书籍,一本野史或奇闻异志也无。
      说修习术法,长老们却只传授基础的五行术法,奉玉提出想学个结界术,却被长老以不务正业为由训斥的狗血淋头,用殷成长老的话说:“你这辈子能把五行研究透就不错了。”
      至于药理……奉玉听到这两个字就头大……千百种草药,他能记住十种的名字和疗效就不错了。
      不过奉玉也看得开:殷家没有不代表别人家没有,殷家不教他他可以跟别人家学,实在不行还可以自己领悟,不就是不出太华山嘛,这太华山七十二洞宗门,还能找不到他想看的书,想学的东西?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太华山出了个人尽皆知、人尽皆熟的殷家二公子,经常造访各洞宅邸的书阁。有的宗门大度,见他好学便敞开房门任他取观;有的不愿自家书籍外泄,便在房门上加了锁。不过有什么用呢,奉玉那两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可不是拿来把玩的。白天看得牢,那他就晚上去呗……然而可能是殷府仙阁的名声太响,奉玉这般没羞没臊地闯别人家书阁,一年、三年、五年过去了,硬是没有人为此事闹到殷府来。甚至时间一长,原先对他围追堵截的宗门也懒得再同他计较了,干脆锁也不落了,任由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殷府这边,虽然长老们对奉玉习惯性旷课的行径颇为不满,但奉玉是骂不还口,罚不还手,罚完照样旷课,照样白天黑夜不见人影,直把长老们气的吹胡子瞪眼,感叹孺子不可教也。然而告到殷旋那边,殷旋也只是笑笑,安抚长老道:“幼子顽劣,不堪教养,且随他去罢。”
      唯独烛阳成日里愁苦着一张脸。他拿这个弟弟毫无办法,还要每日换着花样帮他编理由欺瞒于长老,心力憔悴。
      这日,殷成长老竖起眉毛又在发难:“奉玉呢,今天是害了寒症还是热症,昨日是闹肚子还是扭了脚,被蜜蜂遮了还是被蛇咬了啊?”
      烛阳苦兮兮地想了半天,还是没能答出来。
      一旁殷守长老闻言笑了笑,叹一口气,拍了拍烛阳的肩。那意思是,爱莫能助啊……
      殷成“哼”了一声,道:“我看下个月丹熏山的四山论道他也不用去了,平白丢人现眼。”
      烛阳奇道:“怎么,这次竟然选在丹熏山吗?”
      所谓四山论道,是灵洲境十年一次的盛典。届时四山修士共聚一堂,以武论道。之所以是以武论道,并不是因为灵洲尚武,只是因为武是可以以输赢论造诣的。灵洲境修士万千,所修之道各不相同。就说太华山,以殷家为首,大多是以剑入道,也有修刀道、鞭道的;羽山地处南疆,多虫蛇,因此以姜家为首,许多世家都会选择以毒入道;东边空桑山诸家就略为奇妙了,琴棋茶画皆可入道,甚至还有以诗词歌赋入道的,用殷家长老的话就是:“玩物丧志。”
      灵洲境以四山为尊,其中太华、羽山、空桑都各有许多修道世家形成仙盟,唯独这丹熏山,里里外外也就一个白家,且这白家百年来就只有一个家主,据传闻是个早已得道之人。
      不过,这白家在灵洲境的地位却始终无法动摇,原因有二:
      其一,白家以医入道,医术已臻化境,百年来白氏之人走遍灵洲各地,妙手仁心,在灵洲百姓中有极高的声望;
      其二,一般人不会轻易与医者为敌——谁还没个头痛脑热的时候呢,指不定哪天还有求于人。
      然而据说丹熏山上那位是个喜欢清静的,因此百年来这四山论道由太华山、羽山和空桑山之轮流操办,却从未涉足过丹熏山。
      此次真不知是什么原因,白家竟然同意在丹熏山上操办盛典。
      ……
      当晚,烛阳将这事转告奉玉的时候,他却一点也不惊讶。
      奉玉靠在院子里的老树下,啃着从庖屋里顺来的苞米答道:“哦,我上个月就听容家老头说了。”
      烛阳有些挫败,道:“那你要去吗?”
      奉玉道:“当然要去呀,还有十三天我的禁足就解了,整整十年了!我好不容易啊!”
      “……你这十年也没闲着啊,我看你过得很是充实,这太华山谁不认识你?”
      奉玉瞧瞧烛阳神色,撞了下他的肩道:“哎,我每次都叫你的,是你不跟我一起啊。”
      烛阳也不理他,只担忧道:“你不会也要上台去论道吧?”
      奉玉道:“为什么不去啊,不是点到为止吗,又没有性命之忧。”
      烛阳道:“你每日里到处转悠,又不好好习剑,拿什么去论道,嘴皮子吗?”
      奉玉嘻嘻笑道:“倒是个好主意……哎呀我开玩笑的,我怎么没有习剑啊,咦我的剑呢?”他本想拔剑耍两招给烛阳看,但一低头却发现剑没了。奉玉道:“我明明记得前几日放在石案上了呀。”
      烛阳:“……”对于他这种时时刻刻剑不离身,剑在人在剑断人亡的剑修而言,剑不见了简直是奇耻大辱。然而奉玉……
      两人找了一圈仍未寻着剑,奉玉挥挥手放弃了:“别找了,有些东西就是随缘的。你想找的时候找不到,不想找的时候它就自然会出现了。”
      烛阳无奈道:“成何体统。”
      奉玉见他这样,于是拍拍他肩道:“好好好,继续找,不过换个人找——小梨花——”
      一个雪白的影子从他头上的老树上轻轻一跃,稳稳地站在奉玉搭在烛阳肩头的手臂上。十年时光在它身上似乎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它用一双暗紫的眼瞳软绵绵地注视着奉玉,雪白的尾巴在身后肆无忌惮地摇摆。
      奉玉哀求道:“小梨花乖啊,你帮我找找我的剑好不好?”
      小梨花“嗷——”地唤了一声,尾巴一甩就朝远处跃去,转眼不见了身影。
      烛阳叹了口气,忽然又道:“阿玉,你是不是还不会御剑?那你要怎么去丹熏山?”
      奉玉笑容突然僵在脸上,不过眨眼间就又嬉皮笑脸地说道:“没事,这不是还有一个月呢吗,我能学会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烛阳你吗,你带我去就好啦。”
      烛阳着实有些恼了,甩开他的手道:“学不会御剑就不要去了,去了也是丢人现眼,只有挨揍的份。”说罢就待拂袖而去,谁料却被奉玉抓住了衣袖。
      奉玉道:“等等啊,好不容易来一趟,这又要急着走吗?我看自从照雪来了殷府仙阁,你就对我越来越冷淡了。”
      奉玉所说的殷照雪是五年前来到殷府的,据说是殷旋在府外寻花问柳时不小心留下的儿子,也是烛阳名正言顺的弟弟。五年前殷照雪的娘领着儿子寻上门来,要照雪认祖归宗,孰料殷府无论如何也不肯收留他们母子俩,好说歹说才勉强让照雪留了下来,但是赶走了他娘。
      烛阳闻言回过头,就看见奉玉微微撅了嘴,眼眸里尽是委屈。
      十年过去了,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少年。烛阳三年前就已及冠,作为殷府少阁主,他无论何时看去都是一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的模样,行为处事均有章可循,可为弟子楷模。反观奉玉就自由懒散的多,似乎十年时间并未让他褪去幼儿稚气,做事情仍旧随心所欲,不问规矩只问喜恶。
      他们一同长大,却养成了截然不同的性格,似乎也注定要走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此刻烛阳听奉玉说自己冷落了他,当即皱了眉头,道:“我没有。你为何做此感想?”
      奉玉道:“难道不是吗?你每次跟照雪说话都是笑着的,对我总是皱着眉头,要么叹气要么摇头。你看看,就像你现在这样。”
      烛阳立刻松了眉头,回道:“你不要多想,我对你始终如一……”
      话还没说完,就被奉玉的笑声打断:“哈哈哈哈,烛阳你听听,你刚才说的话像不像在安慰你娘子,哈哈哈哈——”
      烛阳有些尴尬,还未及答话,就听到奉玉神神秘秘地说道:“对了我听说啊,莫叔叔要趁着这次四山论道为昭璃择婿,你猜候选人是谁?”
      烛阳与他对视,只见他笑弯的眼眸里一片亮晶晶的,像是蓄着星海。
      鬼使神差的,烛阳问道:“你那么执着要去参加四山论道,可是为了作莫家的乘龙快婿?”
      奉玉一愣,忙摇头道:“河山大好,花团锦簇,我才不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再说你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我可是为你着想,你也到年纪娶娘子了。”
      烛阳内心翻了个白眼,甩开奉玉拽着他衣袖的手,扭头就走。
      身后又传来奉玉有些悲戚的声音:“长幼有序啊,你不娶我怎么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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