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谁与归》晏知欢

5、殷家有子颜如玉

　　莫名其妙多了个干爹，还附赠一个干娘和一个便宜哥哥，这感觉真是有些奇妙。
　　晏祈，哦不，现在应该叫奉玉，正跟着他的便宜哥哥殷烛阳在殷府仙阁里瞎转悠。
　　殷烛阳虽然只稍长奉玉三、四岁，但作为殷府仙阁的少阁主，他自小受到爹娘及几位长老的严格教养，本就比同龄人成熟的多，行为举止已经像个大人。此刻他莫名其妙多了个弟弟，虽然对爹爹的决定不太理解，但他自小乖顺，也不会有何异议。其实他也一直盼望着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呢，更何况他这个弟弟一番梳洗之后活脱脱就是个仙童，唇红齿白琼鼻妙目，竟比莫家那个小丫头还要娇俏几分。
　　烛阳一边走一边向奉玉道：“我们殷府仙阁虽然是太华山第三十六洞，但府宅并不是真的在山洞内，而是比较有规律的环山排列在山洞四周，大体上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北斗七星阵的样式，每一处宅子都各有特色，你日后可以慢慢熟悉。对了，这些院子也都以对应的北斗星象为名，分别叫作天枢阁、天璇阁、天玑阁、天权阁、玉衡阁、开阳阁、摇光阁。”
　　他说了一段，突然觉得自己的步子有些大了，怕奉玉跟不上，于是放满了脚步。
　　奉玉抱着小梨花走在一旁，一人一兽均好奇地睁圆了眼睛四处张望。
　　烛阳继续讲道：“天枢阁议事，天璇阁炼丹，天玑阁藏书，天权阁祭祖，玉衡阁陈器，开阳阁和摇光阁虽然叫作‘阁’，但实际是两处很大的寝院，尤其是摇光阁，我们殷府仙阁的弟子们都住在那里。”
　　奉玉道：“我昨夜睡的是哪处？”
　　“你那屋子在摇光阁里……若你愿意，也可以搬来我的院子。”
　　“你住哪里？”
　　“我和爹娘的院子都在开阳阁里。”
　　奉玉哈哈笑道：“你都多大了还和爹娘一起睡，我六岁就自己睡了。”
　　烛阳道：“只是在一个大院子里而已，那院子环着山呢，我们屋子又不挨着……”
　　奉玉给了他一个“我都懂”的笑容，道：“长老们呢，也住在开阳阁吗？”
　　烛阳道：“那倒不是。一旦成为长老就要搬去天权阁，和祖宗们待在一起。你昨日可见到长老们了？”
　　奉玉撇了撇嘴道：“见到了，不过不确定是否见全了。好凶哦，尤其是那个方脸白须的，说我来历不明必有诈，要干爹赶我出去呢。”
　　烛阳一愣：“方脸白须？哦，你说的是殷成长老。嗯……他为人是有些严厉，但人不坏的，就是嘴巴直了些。对了，他为何说你来历不明？”
　　奉玉：“还不是因为他们问我爹娘是谁师从何人，我说我爹娘都去世了，没有师父。”
　　烛阳：“没有师父……听说你昨日险些将门口那石狮子唤醒，是真的吗……”
　　奉玉想了想，道：“如果石狮子全变蓝就能把它唤醒，那我应该是差点把他们弄活了……其实别说你们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爹娘就不让我学习术法，更没教过我修习的诀窍……可能……”
　　烛阳：“可能什么？”
　　奉玉两眼忽而眯成一条缝，抬脸向烛阳嬉笑道：“可能我真的天赋异禀！”
　　阳光猝不及防地洒在他的眼角眉梢，好像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凝成了糖霜，光是看着就觉得里外甜了个透。烛阳便也跟着笑起来，他突然想，如果什么时候奉玉愿意叫他一声哥哥，那就真的再好不过了。不过作为一个君子，他可能永远也不会主动要求，因为不知道会不会强人所难。就唯愿水到渠成的那一天早日到来吧。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天枢阁外，里面隐约传来人声。大人们议事的地方对奉玉来说尤为稀奇，他正打算撺掇烛阳一同溜进去偷听，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声：“烛阳哥哥——”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红衣白裙的女娃娃笑容满面的朝他们跑来。离得近了才发现她满头编着精细的麻花辫，每条辫子上都系着细细的红绳，一双灵动的杏眼生得很是招人喜爱。
　　烛阳朝她笑道：“昭璃，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跟着莫叔叔过来的？”
　　这女娃娃正是莫家的嫡女莫昭璃。话说这莫家也是太华山七十二洞之一，立宗门也有百年之久，可以说是太华山第二大修道世家了。莫家家主莫云生与殷府仙阁的阁主殷旋是莫逆之交，因此殷烛阳和莫昭璃也是从小相熟。
　　莫昭璃道：“阿爹在里头和殷伯伯聊着呢，我正无聊，方才去开阳阁找你，小厮说你不在屋中，没想到还是让我逮到了。”说着拿下巴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奉玉，道：“这就是殷伯伯新认的干儿子？”
　　她说话不向着奉玉，显然是没把他当一回事。
　　烛阳还未答话，奉玉却笑眯眯地答道：“是呀，我就是那个颇有仙缘的神童。”
　　莫昭璃被他狂妄自大的话语惊到，不得不正视他，这一瞧才发现他容貌竟然极佳，堪堪要将自己比下去了，不由得心中微恼，连带着口气也不太友善：“你叫什么名字？”
　　奉玉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卡住了，犹豫了片刻方道：“……奉玉，殷奉玉。”说来也奇怪，每当有人问他名字，他总是答不上来，不免觉得有些蹊跷，仿佛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莫昭璃见他怔怔的，只道是他反应迟钝，并未太放在心上。转过头刚要向烛阳说话，余光瞟到奉玉怀中的小梨花，顿时惊诧道：“咦，这不是……那个……”
　　奉玉低头顺了顺它的绒毛，道：“这是小梨花。”
　　莫昭璃自小对小动物情有独钟，尤其爱这种毛茸茸水灵灵的，一双杏眼盯着小梨花简直要放光，道：“我见过它！我见过它！”
　　烛阳奇怪道：“咦，你在哪里见过它？这狸猫长得这般有特色的，我都从未见过。”
　　莫昭璃道：“我在书上见过它，而且它才不是什么狸猫，它是灵兽！”
　　此话一出，奉玉和烛阳都是一愣。
　　奉玉疑惑道：“灵兽？”低头望了望这毛茸茸的一团，怎么看也不像啊。小梨花倒是双眼放光地摇了摇尾巴，一脸嘚瑟的模样。
　　烛阳见奉玉似是对灵兽不甚了解，便解释道：“听闻百年之前我们所处的这片土地上还未分出灵洲和荒洲二境，整片青洲大陆上稀薄的灵气根本无法供给灵兽生存，传言当时只有藐姑射神山上才能觅得灵兽踪迹。然而自从百年前有位仙人以结界之术划分出灵洲、荒洲二境后，灵洲境的灵气逐渐浓郁起来，尤其是太华山……”说到此，烛阳顿了顿，又道：“但即便如此，灵兽也是极为稀罕的。”
　　奉玉道：“为何太华山灵气比其他地方浓郁？”
　　烛阳还未答话，莫昭璃便抢着说道：“你不知道吗，灵洲境的灵气之源就在你们殷家”，又向烛阳道：“听说有口灵井是不是？”
　　那灵井是殷府仙阁的禁地，烛阳也不好多说，便只点了点头当做应答。
　　奉玉又道：“那么灵兽有什么特别之处？我瞧着小梨花只是和普通狸猫长得不太一样，其余并没有什么特别呀。”
　　莫昭璃颇有些显摆地说道：“灵兽集天地灵气孕育而生，自是与普通的兽类不一样。而且每种灵兽的能力也不一样，有的能让人百毒不侵，有的能让人不做噩梦，有的可以治目盲、耳聋之症。”
　　奉玉道：“那小梨花呢？”
　　小梨花“嗷～”地叫了一声，一双暗紫的眼瞳挂满了得意。
　　莫昭璃道：“小梨花……我一时记不得了……”
　　奉玉面无表情：“……”
　　烛阳道：“昭璃，你是在哪本书上见过小梨花，再寻那书来翻翻不就知道了吗？”
　　莫昭璃闻言面露难色，道：“烛阳哥哥，那书也是别人借给我读的。年前我娘生病，爹爹请了丹熏山的白叔叔过来给我娘看诊，白叔叔见我养了许多小兽，知我喜欢，便拿了本《灵兽图鉴》给我看……可你也知道，我认识的字也不多，只能看看图片，认得个眼熟罢了……后来白叔叔离开的时候我爹便叫我将书还给他了。”
　　太华山距丹熏山甚远，若是懂得御剑之术半日便可到达，但如今对于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来说，想去丹熏山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烛阳见奉玉面有不甘，便道：“不怕，我加紧修习，也许要不了五年八年的我就能学会御剑之术，到时带你去丹熏山求书便是。”
　　莫昭璃忽道：“奉玉，你初来太华山定还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而且殷家规矩多，你修习课业负担也重，不然你把小梨花送给我吧，我一定好好待它！”
　　孰料竟遭奉玉断然拒绝：“休想。”
　　奉玉心道：开什么玩笑，小梨花救过他命，与他在风烟里相依为命，而且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它从那个鬼山林里面骗出来，你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娃，竟然想把小梨花从他身边夺走？
　　莫昭璃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作为莫家独女，从小被人捧着长大，谁对她不是有求必应？这殷奉玉不过是殷家养子，要不是看在殷伯伯的面子上她早就直接动手抢了，还能轮到他在这里毫不留情面地拒绝她？
　　思及此，她便伸手拽了殷烛阳的衣袖，向他撒娇道：“烛阳哥哥……”
　　莫昭璃本就生的白白净净，粉嘟嘟的面颊堪比春日桃花，此时一双杏眼中委屈的蓄满了泪，任谁看都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莫昭璃想：殷烛阳好歹也是殷府仙阁的少阁主，又一向对她百依百顺，若是他肯开口，就不信殷奉玉不言听计从将小梨花双手奉上。若是这小子初来乍到就敢违抗殷家少主的命令，那他日后在殷家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好过。
　　奉玉见莫昭璃如此做派，心中翻了个白眼，酝酿了一下情绪——
　　不就是装可怜嘛，谁还没有两下子呢？
　　只听“哇——”的一声，奉玉嘴巴一扁，仰面嚎啕大哭起来，动静大的甚至把怀里的小梨花吓了一个哆嗦。豆大的泪珠稀里哗啦的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到小梨花的雪白的鬃毛上，不消片刻就打湿了一小片。
　　小梨花有些难受的甩了甩毛，心里叹一口气——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烛阳刚得了个弟弟，本就不打算迁就昭璃欺负他，此时一见奉玉落泪，心里更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立刻朝他道：“阿玉，你别哭……别哭啊。”
　　莫昭璃目瞪口呆地望着奉玉哭得梨花带雨的，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到烛阳朝她道：“昭璃，小梨花是阿玉的，他既不愿赠予你，你还是不要强人所难吧……”
　　奉玉被烛阳挡在身后，一边哭，一边从他肩膀一侧见缝插针地朝她使了个鬼脸。
　　莫昭璃：“不是……他……我……”
　　话未出口，又听见身后传来威严的问询：“怎么回事？”
　　众人侧头望去，只见殷旋和莫云生自天枢阁内一同走了出来，问话之人正是殷旋。
　　莫昭璃和奉玉都未说话，奉玉见到来人，便挥洒自如的止住了哭声，改为极为压抑的抽泣，活脱脱一副受气包模样。
　　殷烛阳向二人作了一礼，道：“爹，没什么事情，打扰爹和莫叔叔议事了。”
　　莫云生一见此状，心里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女儿什么性子他是一清二楚，准是又欺负别人了。当下便道：“昭璃，让你去天玑阁做学问，你怎的还不去？”
　　莫昭璃心下委屈，却也知莫云生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只得道：“是，女儿这就去。”
　　殷旋道：“烛阳，奉玉，你二人也一同去。”想了想，又单独嘱咐奉玉道：“玉儿，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来问我，但须知尽信书不如无书。”
　　他单独嘱咐奉玉，可见对其颇为重视。莫昭璃本来还想着找个空子再来找奉玉麻烦，听他这般说辞只得堪堪打消了念头。
　　奉玉也心领神会，恭敬地朝殷旋道：“是，玉儿谨记干爹教诲。”
　　待几人走远了，莫云生才抚着胡须朝殷旋道：“此子便是你昨日新收的干儿子？”
　　殷旋道：“怎么，羡慕了？”
　　莫云生抿唇笑道：“此子观之不俗，日后必有大造化。”
　　殷旋叹了口气道：“唯愿他平安长大，一生无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