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谁与归》晏知欢

13、和事方觉相见晚

　　白泽向着奉玉说完这一句便径自走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奉玉和林小小。
　　等到白泽走得看不见人影了，林小小才激动地说道：“白宗主和你说话了耶！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奉玉道：“切……故作高深……再说了他是跟箫野他哥说话，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小小道：“高人就是高人，说话都这么有风度。”
　　奉玉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台上箫野他哥抱着弟弟，望着白泽离开的防线，一动也不动。箫野的毒已经基本逼出来了，但脸色仍旧苍白，且浑身还插满了银针。箫野他哥为其将银针逐一拔出，过程中箫野似乎极为难受，一直在微微颤抖，冷汗将额角的头发都浸湿了。
　　台下有人道：“箫野他哥，带箫野下去呗，论道还要继续啊。”
　　然而箫野他哥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细心而温柔地替弟弟擦干汗水，道：“小野不要怕，哥哥帮你把针拔出来，你就不疼了。”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怕弄疼了弟弟，自己流的汗比箫野还多。
　　姜淮也道：“箫野他哥，人都已经没事了，不要耽误大家论道啊。”
　　箫野他哥仍旧置若罔闻。
　　姜淮被箫野他哥漠视的态度激怒，正待说话，却听斜里有人插话道：“没看见人家在为弟弟除针吗，等一等很难吗？”
　　姜家在羽山堪比殷府仙阁在太华山的地位，姜淮从未被人如此冲撞过，顺着那声音看去却是个没见过的小子，当即就暴跳如雷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又不是你弟弟，在这儿撒什么野！”
　　奉玉闻言笑道：“哟哟，你又是哪里来的山霸王，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丹熏山要易主了呢。”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这是丹熏山，又不是你们羽山，你猖狂给谁看？
　　姜淮气鼓鼓地指着奉玉道：“你等着，等会儿我要跟你打！”
　　奉玉摊手道：“不好意思，我不是羽山的人，你还是先打赢你们羽山这些人再说吧。”
　　姜淮道：“你不是羽山的人？林小小，他是谁？”
　　林小小有些窘迫地笑道：“姜小公子，这位是太华山殷府仙阁的二公子，殷奉玉。”
　　姜淮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喃喃道：“殷府仙阁？”
　　奉玉美滋滋地点点头，拽出自己黑底金字的腰牌，翻过来覆过去地显摆。这殷府仙阁的名声还真是好用啊，到哪儿都有人礼让三分。
　　姜淮看不下去，道：“行了行了，有什么了不起，谁还没个腰牌。”
　　林小小捂了嘴朝奉玉小声道：“你何必为了箫野跟姜小公子争执啊？”
　　其实奉玉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箫野他哥那般爱护弟弟，就觉得心里热腾腾的。他不认识箫野，但那一刻仿佛他就成了箫野的哥哥，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奉玉有些尴尬地笑道：“不知道啊，一时冲动，欠考虑了……”
　　林小小：“……”
　　待箫野他哥除完针将弟弟抱下台去，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羽山又陆陆续续有人上台去比试，但羽山许多散修都是修毒，毒这个东西就比较玄妙了，奉玉看了几场，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有的上台之后一人撒一把毒粉，红的粉的，青的蓝的，然后就各自站着，谁后倒下谁就赢了；有的上台之后一边放蛇，一边放蜘蛛，跟动物大战似的，咬的一团乱糟糟的，也不知怎么分出胜负的；还有的上台之后嘴巴里叨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就见到对面的人双眼无神开始跳舞，败的毫无逻辑，林小小说这就是幻术……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羽山这边的论道真的是一言难尽……
　　观了近两个时辰，奉玉实在有些无趣，眼见着道台下面的人越来越少，便和林小小相约去万鹤楼一起用晚膳，顺便继续八卦四山之事。林小小自然是欣然应允。这论道场距离暮朝城左右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在奉玉的提议下，两人便打算顺着山路步行下山回城。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林小小“包打听”的名号也不是吹出来的，说起谁家都是头头是道，而奉玉也是太华山的老油条，哪家哪户有什么趣事皆可信手拈来，两个人简直是一丘之貉相见恨晚，只差拜把子认兄弟了。
　　眼见暮朝城尽在眼前，林小小却突然停住脚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朝不远处指了指。奉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竟然是两个熟人。
　　一人头戴斗笠，脚踏草鞋，眉目阴鸷，不是箫野他哥又是谁。
　　另一人嚣张跋扈，正是姜淮，此刻他正指着箫野他哥道：“喂，好狗不挡道，你给我让开。”
　　箫野他哥冷冷说道：“交出‘忘虚’解药，否则我就让你永远成为一条死狗。”
　　姜淮道：“都说了‘忘虚’没有解药，你是聋还是怎样？再说了，那个姓白的不是已经救了你弟弟吗，还找我做什么？”
　　箫野他哥道：“小野醒是醒了，但他不记得我，这怎么算得上医好了？”
　　姜淮嗤笑一声，道：“你没胆子再去找姓白的，却不忘在这儿堵我，真是好不要脸。再说了，你那个宝贝弟弟中毒如此之深是为什么，恐怕没人比你更清楚吧，那毒要是用在我身上，可是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箫野他哥神色不郁，手握成拳，杀机毕露，以最后的耐心咬字问道：“你交还是不交？”
　　姜淮哼了一声道：“要解药没有！没有！没有！变态！”
　　奉玉惊诧：想不到这姜淮虽然跋扈，却还是个硬骨头，也不知是真有两下子，还是仅仅逞口舌之快。他正兴致勃勃地打算观战，却听林小小高声道：“哎，别打架呀二位——”
　　箫野他哥和姜淮同时转头往来，见到奉玉和林小小二人，都是一愣。
　　奉玉在羽山道台两次为箫野他哥说话，箫野他哥都承情记下，此时见到奉玉，浑身的杀气顿时卸去大半，朝他礼道：“殷二公子。”
　　奉玉朝他点点头，却听一旁姜淮哼了一声。
　　林小小一路小跑过去，道：“二位且听在下一言。这箫野中毒事有蹊跷。一方面，前来四山论道的姜家之人唯有姜老宗主和姜小公子二人，箫野小兄弟在此时中了姜家的毒，以箫野他哥的性子必要向姜家讨说法，然而姜老宗主与其他宗主均在一处闭关，只有姜小公子会被你问责，针对性也太强了。若这毒非姜小公子所下，箫野他哥真的伤了或者杀了姜小公子，岂不是中了贼人的计？”
　　奉玉点头道：“言之有理。”
　　林小小又道：“再者，箫野中毒之深可见他愁苦之大。箫野他哥，恕在下直言，你兄弟二人之事在下也略有耳闻，此次箫野失忆也未必是件坏事，正是你们重新开始的好机缘啊。白宗主想必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有为箫野完全解毒。你若曲解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可真是不应该啊。”
　　箫野他哥有些迷茫地重复道：“重新开始？”
　　林小小点头道：“是啊，既然过去让箫野那么不快乐，忘掉不是正好吗？你以后控制欲不要那么强，他已经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间和生活，你不能一直干预他啊。爱能养人，也能伤人啊……”
　　林小小这一番话说的极为诚恳，箫野他哥不禁动容——其实姜淮说的没错，箫野中毒那么深，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将箫野视作他活着的全部意义，不放过任何一个伤害箫野的人，可他自己却正是那个伤害箫野最深的人。他该如何是好，杀了自己吗？不，他若不在了，箫野怎么办？也许正如林小小所说，箫野失忆未必是件坏事，这正是他们从头再来的机缘……
　　想到这里，箫野他哥豁然开朗，朝林小小礼道：“多谢提点。”言罢又朝奉玉一揖，转身走了。
　　姜淮嘟囔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要打也是他，不打也是他，还真把我当空气啊？”
　　林小小朝姜淮道：“姜小公子，你这脾气也真是，是谁下的毒你当真不清楚吗？”
　　奉玉听林小小如此问，心道：难道姜淮早已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但不愿告诉箫野他哥，宁愿为其背黑锅吗？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公子竟然如此仗义？而林小小这么急着上前劝架，明面上是为箫野他哥着想，实则是为了维护姜淮？这可真是有意思。
　　姜淮略带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道：“林小小，你知道的太多了，打就打呗，我又不怕他这个渔夫。”
　　奉玉看得有趣，上前一手搭在林小小肩上，道：“小林林，架也劝完了，戏也没得看了，咱们走吧。”
　　林小小轻笑一声，道：“走吧，反正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本来还想请姜小公子赏脸一同小酌一杯，但姜小公子想必是约了人，我二人就先告辞了？”
　　姜淮望着两人勾肩搭背的样子，酸溜溜地说道：“殷二公子可真是风流倜傥公子无双啊，来羽山道台晃一圈就能呼朋引伴了。算了，正巧本公子今晚也没有约人，就跟你们一起用晚膳吧，能请到本公子也是你们的荣幸。”言罢就朝城门走去。
　　奉玉和林小小相视一笑，一同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