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从前我们见过吗? ...
-
反观顾长嬴,堂堂骁骑将军,宽去了外袍只剩一层脏兮兮的中衣,发丝凌乱,面白如纸地靠坐在牢房一角的稻草上。
这么瞧着,连他这副仅存的英俊皮囊也大打折扣,倒是一无是处。
温千娆摇了摇头,愈发感叹自己前世的眼瞎。
顾长嬴是习武之人,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看到来人是她,神情忿恨。
庭狱司的司使很会来事,不知从哪给温千娆搬了把椅子出来,她施施坐下,漫不经心地抚平着衣裙上并不明显的褶皱,连正眼都没给他。
“顾将军,可还安好?”
“托公主洪福,公主这不是亲眼目睹了吗,可还解恨?”顾长嬴声如蚊鸣,说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每开口说一个字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痛若火焚,连呼吸都会令身上痛苦加剧。
他想了一夜,明白皇帝不会真的纵容华娆公主要自己的命,倒也无惧了。
温千娆闻言粲然一笑,那笑容刺痛了顾长嬴,她此刻越是高高在上,便越是衬得他卑微如泥。
“顾将军说笑了,本公主对你半分爱意也无,何况恨呢?”恨也是一种执念,她为何立刻与他撕破脸,不过是觉得他不配她花心思,想速战速决罢了。
顾长嬴不明白,明明之前还跟着他嚷嚷着非他不嫁的女人怎么说不爱就不爱了,如今他在她的眼里再看不到半分爱意,唯余讥讽和嘲弄。
这样想着,顾长嬴只觉气血上涌,平白呕出一口血来。枯黄的稻草染上血红,倒是有了别的颜色。
“瞧着你吐血,本公主才觉痛快了些。很痛吧?可你绝不会有我痛。”忆起自己的死,温千娆只觉自己如坠冰窖,又冷又痛。
也就这一刻,顾长嬴才在温千娆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恨意。
温千娆仰了仰头,漂亮的眼眸泛着红,留下愣神的顾长嬴起身走了。
“哪位高手?打得不错。”庭狱司司使局促不安地跟着她,温千娆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
“是御前侍卫段翼大人。”
“让他回头去公主府领赏。”说罢,温千娆便转道去了御书房。
庭狱司司使去了段翼住处传话,说华娆公主有赏。
段翼挠了挠脑袋,“昨晚我没去庭狱司啊,一觉睡到了天亮。”
司使沉吟了片刻,那是谁将顾将军打成重伤的呢?“不管了,公主让你去领赏你去就是了。”
温千娆还没进御书房,就看到了跪在殿外的顾老将军与顾老太太。
“公主,参见公主!”一见到温千娆,顾老将军便像是拽到了根救命稻草,与顾老太太连忙跪拜。
“二位这是做什么,不必行此大礼。”对顾老将军,温千娆倒是没那么厌恶,毕竟是位忠臣良将。
“逆子言行无状,忤逆圣上,折辱公主,都是老臣教子无方。要打要罚都是应当,老臣绝无怨言,还请公主饶他一条性命!”顾老将军老泪纵横,让人看了不免有些心酸。
“是我们顾家对不起公主,老妪愿意以己命换孙儿一命,求公主开恩啊。若公主愿意饶了他,老妪愿以死谢恩!”顾老太太也匍匐在地上,声声哽咽。
温千娆冷了脸色,这老婆子果然老成精了,仗着自己年纪大便以死威胁她吗?好让她背负骂名,让百姓戳着脊梁骨唾弃她因为一己之欲逼死七旬老妪?
“本公主要你们的命做什么?顾将军出言顶撞皇上,皇上龙颜大怒要罚他,本公主又如何能多说一个字?是他自己要寻死,与我无尤。”
温千娆抬腿往御书房去,却被顾老太太拽住了裙摆,“公主,老妪就长嬴一个孙子,求求您向皇上说说情,顾家上下必会对公主感恩戴德啊!”
瞧,这还开始用顾家上下威胁她呢。可惜她是个公主,即便是得罪了顾家上下又如何,她又不需要仰仗他族势力。
“顾老太太,本公主知道了,你的话本公主会一字不漏地转告皇上,也会替顾将军求情。”温千娆停驻脚步。
顾老太太却变了脸色,得罪公主她不怕,她只担忧威胁华娆公主的话若是教皇上知道了,皇上会不会以为是顾家自大威胁在皇上放人呢?
“顾老太太,顾将军若放出来了,可别忘了你们顾家上下欠本公主一个人情。”左右顾长嬴都是要放的,还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况且若是外人都道是她为顾长嬴求情,顾家日后就算要打击报复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7
“这是自然,自然,多谢公主。”顾老将军心思耿直,连忙应下。
听说将顾长嬴从庭狱司抬出来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
“华娆啊,你能放下顾长嬴朕很高兴,他不是你的良人。”景元帝微笑着望着她,让她隐隐有些不安,每次她这个皇舅露出这样的神情,都不会是好事。
“皇舅,有事直说吧,您这笑里藏刀的看着华娆心里发怵啊。”景元帝坐在龙椅上,温千娆则坐在景元帝的脚边,也算是承欢膝下。
景元帝又气又无奈地抬手指了指她,“你呐,也是个不给朕省心的。听说昨日,你把濬王世子给得罪了?”
“内官这嘴忒大了,什么都兜不住。”温千娆嘟囔着,试探着问他:“皇舅不会是要让我去给濬王世子赔礼道歉吧?可我什么也没骂他没打他啊,道歉都师出无名,咱们还是不要这么小题大做了吧?”
“他可不是一般人,濬王这两年愈发放肆,朕隐隐觉得已经快压不住他了。”
“濬王要反?”温千娆并不意外,前世濬王也是反了的,而且成功了。
景元帝点了点头,无力地摩挲着头顶有些斑白的头发,“朕以前过于器重他,竟让他生出了异心,怪朕养虎为患。”
“活到现在朕不怕死,不怕亡国,不怕百姓受难,只怕你不得善终。当年若不是你母亲为朕挡刀,朕没命活到现在,十年前便该死了。你母亲只愿你安好,这是她的遗愿,也是朕的心愿。你可不能得罪濬王世子,相反你必须要与他交好。朕也不知还能护你到何时,若你能得他庇护,余生无虞。”
听完景元帝一席话,温千娆早已红了眼眶,笑着问他:“皇舅,您这是说什么啊,怎么搞得跟托孤一样?”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藏不住那哭腔。
等温千娆出御书房时已是巳时,走在宽阔平坦的宫道,望着那黄瓦红墙,迎着飘摇雨丝,自嘲而笑。
不远处,一袭蓝色锦袍的殷珩撑着把油纸伞由另一道宫门朝她走来,身姿华贵,隽雅无双,如伫立于仙凡交界的独一抹清冷绝色,周身萦绕着刻入眉骨的冷意。
他脚上的黑靴用金丝银线织就,因为沾染了雨水颜色愈发黝黑,如墨荷下的一笔阴影,纯粹深沉。
撑着伞的手指修长白皙,他在距她一丈之处停住脚步,将伞沿从头顶缓缓移开,与她相视而立,仿佛隔着一丈红尘。
温千娆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许是被他这副皮相所惑吧,竟没出息地迈不开腿。
“我们见过吗?”昨日将他想当然的当成了那个弑父的杀人磨头,今日细看才惊觉他给她的感受竟是如此熟悉。
殷珩浅笑出声,“公主搭讪的话术实在不算高明,昨日我们不是才见过吗?”他可没有忘了她眼中对他的畏惧与厌恶。
“不是昨日,从前,从前我们见过吗?”温千娆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冷嘲热讽。
殷珩噤了声,收起阴阳怪气的语气,良久才道:“这一世,没有。”
“公主接下来要不要问问我们前世是否相识?”他的眼中仿佛藏了星辰,踊跃着隐隐的期待。
温千娆抬手捂了捂心口的位置,这里竟有些密密麻麻的疼。
以为他在出言戏弄她,温千娆自然不会再问,摇了摇头,“告辞。”
既然没见过就不必纠结,她勾唇释然一笑。
同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她恍惚听到了一声“千千”被风吹至耳畔,那声音太过温柔缱绻,一定不是这个傲慢无礼的濬王世子。
温千娆头也没回地出了宫门,自然也没有看到殷珩转过身望着她背影的一幕,果然她不记得了。
淋了雨,她意料之中的染了风寒。
太医开的药对她并不管用,入了夜她仍然觉得寒冷入骨,难以入眠。
夜深人静时分,她的闺房中凭空出现了一道蓝色光芒,有人不请自来,没有惊动公主府中任何一个护卫。
他走近她,抬手掀开繁复精美的轻纱幔帐,入目还是那个没良心的女人,正皱着眉冻得哆哆嗦嗦,可爱又可笑。
男子翻手覆手间指尖出现了一注灵光,顷刻间铺满了她的整个床榻,将她包裹在温暖其中。
没过多久,温千娆便舒展了眉目,沉沉睡去。
殷珩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低声骂了句:“小没良心。”
昨晚睡得特别香,醒来风寒也已好得差不多,温千娆食指大动用了好些早膳。
“公主,早前宫里来人了,皇上记挂您玉体呢。一面说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一面又巴巴地送了好些御药来。”茉心是一等宫女,也是公主府的女管事,将那些琐事交给她打理温千娆很是放心。
见温千娆心情还不错,茉心又添了句:“侯爷和如意夫人也派人送了些补药过来。”
“扔了烧了,随你。”
“公主,侯爷是亲自来的,在您房门口站了好久,不忍心吵您,奴婢瞧着也是真心担忧您的。”
“呵,他对谁不真心?我、我母亲、萧如意和萧如意为他生的一双儿女,他简直博爱,他的真心未免显得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