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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顾将军便去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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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正茂的华娆公主殇于泾国庆历三年冬,终了一生也不过是花朵般娇艳的桃李年华。
那个冬天,该是银装素裹,簌雪纷飞,亦是前所未有的冷冽入骨。
温千娆骑着踏雪往皇宫方向奔驰,回想起自己的死与重生整个人还有些茫然,实在荒唐。
街道上不知从哪家店铺里冒出两个人,她立刻紧攥缰绳往回拉,这才没有冲撞到人。
“小姐!”身着锦衣华服的女子身子一软当即就晕了过去,被自家丫鬟扶住。
温千娆本想下马赔礼致歉,虽说她的马并未撞到人,但总归是惊吓到了旁人。
可一细看清了那女人的面容,温千娆的眉眼顷刻冷漠了几分。
言语颇为倨傲:“在下有要事在身,这一百两便当做医药费。”说着,便从袖间取出一百两银票,从马上轻飘飘地甩下。
“放肆!”奈何那丫鬟也是个有心气的,觉得温千娆直接甩钱辱人,娇呵道:“你可知你冲撞的是何人?教我家大人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了你!”
说罢,她扶住苏绾芸,抬头想瞪着马上的无礼之徒,迎上的却是温千娆漠然含笑的眼神。
“华、华娆公主?!”
温千娆秀眉轻挑,勾唇笑着:“本公主奉皇命入宫,有何不满自可去我公主府讨要。”
不顾四下敬畏诧异的目光,温千娆轻衣纵马穿过了街市。
宫门前下马去兵刃乃是文武百官必须遵守的规矩,但华娆手持皇帝御令可直接驾马入宫。这也是她为何懒得乘马车的原因,马车易藏兵刃刺客,恐威胁到宫内主子们的安危。
“世子,王爷怎得没有与您一同入京啊?”皇帝身边的大内官笑呵呵地为身边的男子引路,亲切的唠家常般。
男子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一看就是个身子孱弱的病秧子。言语恭敬,姿态却是不卑不亢。
“父王辖内有暴民作乱,得皇上如此信任,自当亲力亲为肃清流毒,方不负圣上隆恩,故而无暇分身,令我赴京谢罪。”
大内官笑意更深,“王爷实乃大泾的股肱之臣,皇上的左膀右臂啊!何罪之有?”
男子低首,但笑不语。
“眼下皇上还有事要处理,世子可先去景仪宫瞧瞧琼妃娘娘。多年不见,琼妃娘娘也很是惦念您啊。”大内官将他引出御书房,正好温千娆打马而来,火急火燎。
温千娆翻身下马,急急逮着大内官问道:“内官,可知皇上宣本公主所为何事啊?”
“顾将军在里头呢。”大内官使了个眼色,低声说了句,复又介绍着一旁的病秧子,“公主啊,这位是濬王世子。”
濬王世子,殷珩?
为了这句濬王世子,温千娆也不得不打量了他一眼。这位柔弱病态的男子怎会是那嗜杀魔头?他砍了他父王多少剑来着,二十一剑!更遑论其他惨死在他手上的人命。
“见过公主。”殷珩拱手作了一揖,眉宇清隽,姿态翩然,微微笑着时眼神格外迷人。
细看眼尾末梢处有颗朱砂痣,脉脉风情,可温千娆瞧着只觉心里发怵,他杀红了眼的模样也应是如此吧?
许是捕捉到了她眼中的疏离厌恶,殷珩笑意微不可查的一滞,旋即礼数周全地向大内官颔首,声如朗玉:“在下告辞,内官不必相送。”
他转身时,脊背笔直,挺拔如松,格外出尘。
“公主,你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大内官是看着温千娆长大的,不得不出言提醒她的不妥。
温千娆也跟着蹙眉,她方才喜怒并未形于色,竟还是开罪了他。
“行了,惹便惹了吧,濬王与咱宫中也就差没撕破脸了。”大内官宽慰着她,“顾将军宁死不从呢,公主未免也太吓人了,整日舞刀弄剑,早就让您女儿家一些。眼下若是被顾家退了婚约,往后还有谁敢娶您啊?”
“得,别念叨我了,我过去瞧瞧。”温千娆实在头疼,并非是因为未婚夫要退亲,而是她得罪了殷珩那个疯子,那个疯子可是笑到最后的赢家啊。
“让你娶华娆,便让你为难至此?”
“臣德行有亏,配不上公主金枝玉叶。实在是因为绾芸已有了身孕,臣不能负了她,求皇上开恩!”
“你倒是个情种,只是不知你能为了那宋绾芸做到什么地步?华娆可是朕的亲外甥女,你要退婚折辱她,总该付出些代价。你忤逆朕意,莫不是宁死?”
面对景元帝的威严怒视,年纪尚轻的顾长嬴自然心生动摇。真的要拿自己的官运前程去搏?不,华娆公主对他可是痴心一片,他也不是真想退婚,只是正妻之位要给绾芸。
“臣宁死。”顾长嬴咬牙道。
搁外头听墙角的温千娆笑出了声,推门,音色凉薄讥讽,“那顾将军便去死吧!”
顾长嬴惊得回头,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
“愈发没规矩了。”景元帝责怪地望了她一眼,眼尾却眯起了笑纹。
“华娆见过皇舅。”温千娆行至殿前,俏皮乖巧地屈膝行礼。
景元帝叹了口气,朝她无奈地招了招手。
温千娆恭敬地走到龙椅旁,只听得景元帝问她,“皇舅再问你一次,真的非他不嫁了吗?”
她抬头冲景元帝狡黠一笑,“皇舅莫非以为华娆方才那句话是气话?”
“难道不是?”景元帝坐直了身子。
“当然不是,”温千娆冷眼望着跪在地上的顾长嬴,仿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只蝼蚁,笑意盈盈。
“顾将军既说宁死也不愿娶本公主,况且还说到了皇上跟前,这显然是一心求死啊。本公主自然乐于成全,只是不知顾将军若身死,宋小姐可还愿意与你结冥婚之喜呢?”
顾长嬴:“公主出言何必如此恶毒?”
温千娆:“何止恶毒,本公主还眼瞎呢,竟把鱼目当珍珠。可笑还要看你演这深情戏码,昨儿用的晚膳好像在肚子里不安分了呢。”
顾长嬴脸都绿了,“你这是何意?”
温千娆耸耸肩,天真无邪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看不出来吗,本公主在说你装啊。不像我,说让你死就是想让你死,心口如一。”
顾长嬴气极反笑,“皇上都未开口,公主便想要杀朝廷命官?”
景元帝适时插了一句嘴:“华娆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听见了?可以安心上路了吗,顾将军?”对于景元帝给她面子的行为,温千娆向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她当然知道皇舅不会为了她而要了顾长嬴的性命,但让她出出恶气还是可以的。
顾将军府
距顾长嬴入宫已有六个多时辰,从清晨到日暮,任谁都坐不住。
宋绾芸也因担心顾长嬴,一直留在顾府等消息。
顾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顾老将军只是坐着发愁,顾老太太也被下人搀扶着赶了过来。
“不好了,将军被扣在宫中了!”顾长嬴的小厮跑回府报信。
“宫里发生了什么,你细细说。”顾夫人脚底一软,险些没站稳。
“天色已晚,小的见将军还未出宫门便使了银子,这才知道将军被扣在了宫中。”
顾老将军素来不爱管这些小辈之间的事情,觉得事态不简单才皱眉问道:“长嬴一大早就入宫到底所为何事?”
“将军是去求皇上退了与华娆公主的婚约。”小厮也不敢再瞒。
“蠢货!”顾老将军闻言一怔,气得抬手砸了杯盏。
顾夫人和宋绾芸都被吓了一跳,顾夫人悻悻开口:“老爷,绾芸已经有了长嬴的骨肉,长嬴也是不想委屈了她。”
“不想委屈她,便敢委屈公主?妇人之仁,你们究竟有几个胆子!愚蠢至极。”
顾夫人含泪看了眼自己的婆婆,顾老太太不疾不徐地转了圈手中的紫檀佛珠手串,才幽幽出声:“好了,事已至此责怪谁都无用。还好只是扣在宫中,没有下到狱里头,想办法救出长嬴才是要紧事。”
“母亲,皇上与永宁长公主姐弟情深,长公主玉殒后便格外偏疼华娆公主,将长嬴扣下想来也是为了公主出气。公主心系长嬴,咱们不如去求公主帮忙说情?她定会答应的。”顾夫人小心翼翼地出主意。
“今日公主就在宫中,小的亲眼见到的,也没有出来。”小厮又道。
“这可就麻烦了。”顾老太太沉吟一声。
“都怪我,没有拦住长嬴,谁知他竟会为我入宫涉险。”宋绾芸用帕子拭着泪,哭得梨花带雨。
“的确怪你。若没有你,我顾家攀上公主金枝玉叶,何至于此?”顾老太太厌恶地看了一眼宋绾芸,果然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母亲,您先回去休息吧。儿子在这儿候着,若天亮长嬴还未回府,儿子就亲自进宫去求皇上。”顾老将军两朝元老,战时也曾是景元帝的同袍,如今上了年纪才退出庙堂,但皇上改用了顾长嬴,对顾家也算是隆恩深重。
“我与你一同去,长嬴是我孙儿,我也忧心他。”
天边破晓,顾长嬴一夜未归。
温千娆歇在了皇后的凤鸾宫,用完早膳后便等不及去看好戏了。
宫内有一处好地方,名叫庭狱司,那可是神仙进去了也得搭上半条命的地界。
不知昨晚顾长嬴玩得可还尽兴?温千娆不多时便到了庭狱司,司使见了她连忙行礼带路。
“可用刑了?”温千娆面无表情地走在前头。
庭狱司司使讨好地点头哈腰,小声说着:“用了,保管让公主出气。且依公主吩咐找的高手,全是内伤,外伤也都是些皮外伤。看上去不严重,五脏六腑可都挨个松了松,绝对酸爽。”
温千娆一身华丽宫服,步摇摇曳,衣袂翩舞。踏在青灰石路上的每一步都是潋滟生姿,恍若天边走来的一抹春色,照亮了这肮脏污秽布满血腥味的庭狱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