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海棠结木瓜

20、轮滑

　　略微刺耳的铃声响起，坐在教室前面的监考老师站了起来：“都停笔了！不要再写了，继续作答的同学作违规处理......”
　　程远把手中的签字笔放下，端端正正地坐着，等着监考老师下来收卷，心思却早已神游太空，教室里的风扇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旋转着，窗户开着，温热的阳光悄悄溜了进来，铺展在桌面上，晒得手肘温温的。
　　这是初一年级的期末考试。
　　初一结束了，等这个暑假过去，又会有新的一批刚从小学升上来的学弟学妹们坐在他们曾经坐过的教室里。
　　时间过得真快。程远不禁这么想到。
　　出了考场，程远准备回教室，等班主任杨千山宣布通知完毕之后，这个学期就彻底落下了帷幕。路上正好碰见语文老师舒酿，她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舒老师好！”舒酿一向很喜欢程远，脸上便带了三分笑意，热情回应道：“哎，程远，语文考得怎么样？”她笑了笑：“还行，就是感觉这次阅读题有几个小问有点拿不定主意，感觉可能没答在点子上。”“你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这会儿还没有卷子，等卷子拿到了我专门给你讲讲。”
　　程远道了谢：“那舒老师我先回教室了。”正准备转身，舒酿又喊住了她：“哎程远，你等等，我这儿有本作文书，你拿去班上给林遥，我就不专门去你们班上了，这孩子写作文老是偏题，我记得你们是邻居吧，你假期帮老师督促着他好好琢磨下作文的事，作文分那么重，他每次得分都不高，一下子就把总分拉下来了，这怎么行？”
　　突然听到林遥的名字，像是有一块石子坠入了心湖，但程远很快上前去接过书爽快答应道：“行，舒老师您放心。”
　　回家的路上四人照旧同行，钱杨兴奋极了，一路上兴致勃勃地拉着林遥讨论着暑假露营计划，这是考试前他们就说定的事情，钱杨这个学期有所进步，作为奖励，钱杨爸爸妈妈准备带儿子去露营，钱杨高兴之余也不忘拉上小伙伴，几家大人都知道几个孩子关系好，再加上有钱杨父母监护照看，叮嘱几句之后便也爽快地答应了。
　　钱杨正说着，便把目光投向了单琦琦和程远：“班长，琦琦，我们下周六去行吗？”程远答应了一声，正好对上也往她们这边看来的林遥的眼睛，她怔了怔，突然想起包里的那本作文书：“对了林遥，舒老师给了我一本作文书让我转交给你，让你暑假好好练练作文。你......我回去把书给你，你先自己看着，等期末考试的卷子下来了，我给你看看......”
　　还没说完，钱杨便在旁边怪叫一声：“班长，不是吧，刚考完还聊学习啊，也太没劲了吧。”
　　程远能感觉到林遥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明明只是片刻，她却觉得仿佛过去了很久，林遥轻若无物的声音才淡淡地传来：“嗯，知道了，到时候你监督我吧。”程远垂下眼睑，轻轻答应了一声。
　　一切都和从前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单琦琦却打量着她，自从上次她和程远在奶茶店撞见林遥和江满约会之后，除了第二天见到程远时发现她眼睛有些红肿之外，程远什么都没跟她提，她当然能料想到程远哭了，大概是因为林遥又交了新女朋友的缘故，和程远相处这么久，她自然知道程远对林遥的感情，甚至她一直觉得林遥同样也知道。她说不准这两个人为什么一直假装没有这回事是为什么，在她心里，喜欢当然应该说出来，一个人闷在心里发苦算是怎么回事。她很多时候觉得林遥很坏，揣着明白装糊涂，和女孩子走得也近，可是作为两个人的好朋友，她总是盼着他们都好的，她也更不好去说什么。所以看着那天程远情绪不好，她也没具体问什么，一周多的时间，程远和林遥之间关系很僵，程远不想看见林遥，林遥似乎也有些躲着程远的意思，她忧心忡忡地和钱杨提起这件事，可是钱杨一向心大，满不在乎地说什么“不用担心，最后都会和好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之类的话，让她不要瞎着急。
　　是的，这并不是程远和林遥第一次闹别扭，可是单琦琦却有种直觉，这一次是不一样的，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了。
　　果不其然，虽然一周过后林遥和程远又一起回家了，平常也会说话，看起来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迄今为止，她还是不知道那天晚上林遥和程远说了什么，偶尔她提起来，程远都会故意把话题带偏，更何况，程远和林遥之间的感觉更奇怪了，她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改变着。
　　过了几天，程远探望了外公外婆，外婆家出来不远处便是南城公园，有卖各色冰糖葫芦的小贩在公园门口叫卖，想起山楂酸酸甜甜的味道，程远不禁有些馋，买了串拈在手心里，顺道往公园里逛，正好走到溜冰场，今天是阴天，天气不算很热，但毕竟还是夏天，但即便如此也阻断不了人们对轮滑的热情，不少小孩子牵着大人的手磕磕绊绊地滑着，有年轻的小情侣们甜甜蜜蜜，你侬我侬地手拉着手并肩滑着，还不时相视一笑，也有技术高超的独行者，潇洒帅气地在人群中来去如风，吸引了不少惊叹和赞赏的目光。
　　当初还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林遥迷上了轮滑，央着程远陪他去，程远自小平衡力不好，哪怕有对轮滑已经十分熟练的林遥领着，她还是摔了不少跟头，摔疼了又怕热，便是林遥再怎么央求，她也不答应同去，但也因此，她对擅长轮滑的人颇为敬佩，也不由自主地站在旁边看着场内。
　　正看着，一道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轮滑挺好玩的吧？”她吓了一跳，没咬住正准备往嘴里叼的糖葫芦，反而咬到了嘴皮，她有些吃痛，她转过头去看，却发现是薛茜，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站在她身后，头发柔柔地披在肩膀上，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淑女又温和。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薛茜，她有些诧异：“茜茜，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
　　薛茜温软地笑着，却似乎跟轮滑的话题杠上了似的：“你喜欢轮滑吗？”程远隐隐觉得薛茜有点不对劲，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不喜欢啊，当初有人教我学过轮滑，但是我平衡不好，老是摔，后来我就不来了。”
　　“是林遥吧？”
　　“啊？”忽然反应过来薛茜问她提到的有人是不是指的林遥，她又“嗯”了一声，但却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同样倚在栏杆旁的薛茜，有风吹过，薛茜没有看她，目光停留在溜冰场内，鬓角的碎发轻轻扬起，她的嘴角也微微往上翘着，看起来温柔又悲伤。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薛茜继续开口说道：“程远，我要转学了。”她转过头来笑着看程远，看起来很漂亮，却仿佛琉璃一般，精致又脆弱。
　　程远有些吃惊：“啊，你要转去哪里，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过，太突然了吧。”
　　“嗯，转去闰城念书，家里也是突然决定的，班上只有几个人知道。”没等程远开口，薛茜接着说道：“程远，其实我骗你了，我的确很早就认识你，但是因为林遥的缘故......”见程远有些惊讶的样子，她轻笑一声：”我猜，林遥肯定没跟你说过，我和他之前就认识吧。我很喜欢轮滑，所以那时候在这里遇到林遥，但我当时是新手，也老是摔，林遥主动教我，所以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认出了你就是他口中的那个‘阿远’。其实我一直喜欢他，前年夏令营，我知道他要去便也报了，我以为我们当时相处得还不错，也跟他说了，但他告诉我说他不喜欢我，希望我不要多想，从那之后，他就一直躲着我，我也再也没有在这里见过他。没想到这么巧，初一能和他还有你一个班，也没想到今天难得来这里走一趟又遇见你。想起来，这就是缘分吧。”她顿了顿：“如果当时你不是决定不再来玩轮滑的话，也许我和林遥根本就不会认识吧。我前几天跟林遥说我还喜欢他，但是我又被拒绝了。程远，我有时候，还挺嫉妒你的，因为我伸手都触摸不到的人，却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程远有些结结巴巴地说：“你......他不喜欢我的，我们只是朋友而已。”薛茜看着她，目光温柔至极，她摇了摇头，轻轻抿唇，声音很轻很轻，眼中晃过水光与树影，口吻笃定：“不，你对他来说，太特别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程远脑海中还是薛茜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薛茜藏得太深还是怎么，她虽然偶尔会觉得有些奇怪，但却从来没想到薛茜居然真的喜欢林遥。
　　她叹了口气，时至傍晚，天色暗了些，玫瑰色的云絮散落，黄昏熟悉得像她某天路过的一般，一切都可以在昏暗的光线中吐露，一切都可以在明亮的天光中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