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海棠结木瓜

19、失望

　　春天很快过去了枝桠上新绿的叶子在时间的流逝中一层层涂抹上浓绿的颜色，逐渐升高的气温似乎也预示着夏天的到来。
　　程远和单琦琦在周末约着去书店买了辅导资料，还各自挑选了几本小说，出书店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三点过，虽然还没到盛夏，五月份的南城也只有二十度出头，但这几日日头却很大，笼在衬衫里的肌肤微微有些燥热，单琦琦摇了摇程远的手臂：“阿远，前面有家新开的奶茶店，听我同学说蛮好喝的，我们去试试呗，走这么久都走累了。”程远正好心里也有些闷，一路上手里的塑料袋一直勒着手指，虽然有换着手提，但还是在指尖留下了红痕，手腕也有些酸痛，便点点头：“行啊，正好我想把袋子放一下，也可以找个地方坐一下。”
　　单琦琦带着程远拐进另一条街，店的招牌很显眼，干净明亮的玻璃门，店里的装修很精致，靠着窗的一侧摆了几套乳白色的桌椅，用郁郁葱葱的半人高的绿植盆栽将桌子与桌子之间隔开，有两三个顾客坐在店里享受着周末下午的闲暇时光。
　　程远和单琦琦点了单之后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阳光散漫而温暖，坠落成地上的光影散落在脚边，程远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盯着地上的影子，不自觉地用脚去踩那影子，仿佛能踩出太阳的脆响，温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脸上，时间仿佛流逝地很慢，一切都舒服得令人困顿，也让程远和单琦琦安静了下来。
　　蓦地，店门被推开，店门口挂着的那串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店里的安静。程远依旧盯着窗外，没注意这声响，却听见单琦琦用带着迟疑语气的声音轻轻开口：“阿远，你看......”程远咬着吸管把头转回来，看着单琦琦微带惊恐的表情，心里有些疑惑，一边问道：“看什么？”一边顺着单琦琦微微放大的瞳孔望向的地方看去，见隔着植物的对面那张桌子旁边，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扎着丸子头的青春靓丽的少女坐在那里，脸正好对着她们的方向，是江满。
　　程远语气更加疑惑了：“那是江满吧？”单琦琦的表情依旧十分呆滞：“......嗯。阿远......”程远轻轻笑了起来：“看你的表情我还以为怪兽坐在那里了呢。你又不是没见过江满，你干嘛呢。”
　　江满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眉目都生动起来，程远看向让她这么开心的原因，却见一个个子高挑的少年端着奶茶走到她座位对面坐下。
　　程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瞬间她的表情又恢复了自然。她放低了声音，问旁边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单琦琦：“那是......阿......林遥吗？”单琦琦回答道：“应该......是的吧。”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程远没有上前去和林遥打招呼，甚至在那之后都没有再和单琦琦说话，途中单琦琦虽然配合着她没有开口，但却把有些担心的眼神频频投向她。
　　其实她本来觉得还好，之前在运动会上看到林遥和江满之间不仅认识，江满甚至为了看林遥比赛还中途翘班溜号的时候，就隐隐约约觉得事态不对，但她只是以为江满对林遥恐怕有不低的好感度，或者甚至可以说是喜欢，但没有想到林遥会在周末单独和江满出来约会，但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心里有点微妙的感觉之外，她似乎也莫名其妙地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她没有愤怒，没有恼恨，没有伤心欲绝，她的心情本来很平静，但单琦琦不断投过来的让她连假装忽视都做不到的眼神，尽管她知道那是出自因为了解她的心事而发自内心的关切，但此时此刻，这眼神似乎更像一把把利刃，剜出她心底最隐秘的心事，让她有种被剖开后无所遁形的羞耻感，仿佛每一个眼神都在告诉她：程远，你真可怜。
　　她的心事付诸流水，她的感情从来没得到过回馈。她就像一个胆小鬼，用朋友的名义陪伴在林遥身边，用友情做幌子，看着林遥像最明亮的星辰一般闪闪发光，看他像恒星一样吸引着无数行星围绕着他转动，可她却不敢越雷池半步，怕被拒绝、被厌恶、被拒绝。
　　她明明一向是一个甚至说得上有些傲慢的人，却只敢隔着岸远远望着，好像只要能这么望着，就一切值得。
　　可是单琦琦此刻的眼神却洞悉得让她惧怕，甚至让她想要逃避。
　　她不怕在自己编织的梦里沉沦，可是却怕旁人挑破这张纸，告诉她这只是梦，她做的一切并不值得。
　　林遥和江满起身离开了桌子，江满脸上带着笑意地牵住了林遥的手，两个人离开了店铺。单琦琦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阿远，你没事吧......他和宋文涓什么时候分的手？”
　　程远语气有些淡淡的：“我也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说罢便岔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其他的事，虽然转换地十分生硬，但作为好友，单琦琦敏锐地察觉到了程远不想再提这件事的意图，也没再继续追问什么，配合着程远聊了下去。
　　程远吃过晚饭后便上了楼，林遥还没回来，程远玩着电脑上的单机游戏，耳朵却听着窗外楼下院子里的动静，心不在焉的结果是游戏又一次没有通关，程池正搬着板凳坐在电脑旁边看着程远通关，见“FAIL”的字体和表情沮丧的动画主人公形象又一次出现在显示屏上，有些心急地开口：“阿远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这一关都打了四遍了，我看着都要上火了......”不等程池说完，楼下传来了院门被打开的声音，程远“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程池以为她被自己说得生气了，低眉顺眼地住了嘴，程远想起自己有些突兀的动作，飞快解释道：“那个，小池你先玩着，我有点事。”说完就快步往楼下走去，把程池“你要去哪儿呀......”的声音关在房间内。
　　程远推开家门，正好在玉兰树下堵住了少年。林遥眉眼间带着几丝疲倦，却又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笑了起来：“阿远，你站在这里干什么？”程远的指尖不自觉地揉着衣服下摆：“......我有事情要问你。”
　　林遥语气里还带着没有消散的笑意和兴味：“什么事这么重要，要让我们程大小姐晚上堵在院子里问我？”
　　“你和宋文涓分手了？”
　　“没有啊，不是吧阿远，虽然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她，但也不必莫名其妙问这个吧。这么想我跟她分手？行，赶明儿我就跟她一刀两断，江湖不见。”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别嬉皮笑脸的。”顿了顿，程远用狐疑的眼神扫了林遥一圈：“真没分？”
　　“真没分。”
　　程远表情更加凝重了：“......那......你和......江满又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你们就是朋友。”
　　林遥眉毛拧了起来，程远听见他低声骂了句脏话。过了半晌，林遥有些不情愿地开口：“就......你想的那样呗。”
　　程远翻了个白眼，眉眼间浮现出几分失望，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在夜里听起来十分清晰，她嘴角微微挑起一个讽刺的弧度，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刻薄的恶意：“那林遥，你告诉我，现在的情况是，你在脚踏两条船吗？”
　　林遥沉默地看着她，夜里的风像薄薄的纱，拢住花叶的香气。
　　她平静地看着他：“江满知道你有女朋友吗？”林遥语气很生硬：“她知道......宋文涓......也知道。”
　　“呵，林遥，你不觉得荒唐吗？林遥，要不你回古代去吧，我觉得那个环境应该挺适合你的。”
　　林遥却突然抬起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林遥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阿远......别这么看我......我......”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无措，她甚至可以想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她有些恶意地想着，眼眶中却不受控制地涌出了泪水，这眼泪仿佛是出自生理性的，因为她其实在此刻并不算难过，她只是失望，她只是突然觉得身边这个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看着他笑，看着他闹，看着他一点点成为人群中的焦点的少年非常陌生，仿佛她从来没有看清楚过他真实的样子。
　　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好多爱慕他的女生，她从前只认为是无法改变的客观因素，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她为他找好了理由和借口，而藏在她编织的谎言下面的真相是，他也不曾拒绝。
　　感觉到湿润的眼泪浸润了掌心，林遥有些慌乱地把手拿开，从兜里掏出纸巾，想要给程远擦眼泪：“阿远，对不起，我等会就和她们都分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你别哭了......”
　　程远挡开了他的手，就着手背抹去了脸上的眼泪，脸上的泪痕在夏夜的风里很快就干了，脸上黏糊糊的感觉却挥之不去，眼泪流过的地方紧绷绷的，有些发痒，她盯着林遥，又仿佛看的不是林遥：“你觉得，你对不起的人，是我吗？可能我以前都错了吧，你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当然应该由你自己做主，我不必管着你。林遥，你自己想清楚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