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海棠结木瓜

12、生日

　　因着即将跨年再加上第二天就是林遥十四岁生日的缘故，林家邀了程家去家中吃火锅，闻素斐和文致蕖在厨房里备菜，小池帮着剥蒜。
　　文致蕖正准备弄锅底时却发现忘记买火锅底料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头：“瞧我这脑子，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忘了。”说着便向客厅里的林昀喊道：“老林，你去超市一趟买包火锅底料，我把这给忘了。”
　　林昀正和程铮聊得兴头，想着超市也不算远，便转头对林遥开口：“儿子，去买一下。”林遥爽快地答应了，正准备穿鞋出门，程铮道：“阿远，你和阿遥一起去吧，两个小孩也锻炼下自己。”程远正在看电视，懒洋洋地应了声“噢”，也起身向门口走去。
　　刚关上房门，林遥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林遥却没有立即接，而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程远。程远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些疑惑：“接电话啊，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打给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程远的错觉，还是暮色的暧昧光线作祟，让她觉得林遥此刻的目光像沉默的流云一样，他将头转向另一面，沉声接了电话：“喂，找我干什么？”那头的声音很小，模模糊糊只能听出好像是女孩子的声线，正想多听几句，林遥已经迅速挂了电话。
　　按照往常，程远本不会追问，可今天她却鬼使神差一般，开口：“谁啊？”
　　林遥眼中带上一丝犹豫，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交待了：“宋文涓在外面。”程远有些不敢置信：“什么外面，不会是院子外面吧？”“......”林遥沉默着没说话，短短几秒钟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程远突然感觉嗓子十分干涩，她咽了咽口水,语气很轻：“......真在外面啊？”
　　程远心里涌起一阵不舒服，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在学校里为了避嫌，她和林遥的交流已经尽可能地少了，虽说林遥一再跟她说他们之间的情谊是谁都比不上的，但有了女朋友和没有女朋友始终是不一样的，她不可能再在大家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只有在家里，在这个他们俩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一起长大的小院里，她才能够满足一下自己的私心，甚至不是为了那点喜欢，只是就像从前他们一直的那样相处。
　　但宋文涓来了，就像是闯进了程远最后一小块的领地，让她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她想说点什么。
　　但是她又能说什么呢。林遥告诉她他住哪里，不就是告诉宋文涓她可以来这里找他吗？宋文涓是林遥女朋友这一点，就足够让程远没有半点置喙的权力。
　　林遥本来以为程远会发火，会用冷淡的目光看他，会像一只刺猬一样竖起身上坚硬而锐利的刺。
　　他知道她一定不开心。
　　可是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嘴唇，看起来有点迷惘，异常的沉默和脆弱。这与一贯强势高傲的她相比，太不一样了。
　　林遥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恐慌，也对宋文涓不知道怎么知道他家地址甚至还突然拜访的事感到一丝恼意。
　　程远突然抬起了头：“你怎么还在这儿，宋文涓不是在外面等你吗？你先出去跟她说吧，我就先不出去了，给你俩空间。”光线在林遥脸上变幻浮动，眼神极是深浓，他没有说一个字，隔着衣服拽住程远的手腕便往门外走，显出几分莽撞。程远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干嘛？”挣扎间林遥已经打开了院子的大门，站在石阶上望着宋文涓，面无表情，微微皱着眉：“你怎么来了？”
　　宋文涓见林遥出来，脸上正要露出笑容，便看见林遥手里拽着的程远。她的笑容有些凝滞了，打量的目光停留在程远的手腕间。程远看见宋文涓的眼神，感觉被她目光注视着的薄薄肌肤都像是被灼烧一般发烫，她赶忙甩开林遥的手准备退回院中，却见林遥已经抵住了院子的门，显然是不许她回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氛，像是山雨欲来一般。程远又往旁边挪了几步试图划清与林遥之间的楚河汉界，努力减小存在感，恨不得自己立时变成一株树。
　　林遥感受到程远的退缩和远离之意，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表情却更加不虞了。宋文涓看着站在石阶上不动的林遥，见他不肯下来，她只好微微上前几步：“你要过生日了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我今天下午才知道你明天过生日，刚刚去给你挑了生日礼物，准备得匆忙，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林遥，生日快乐！”
　　林遥接过纸袋，说了句“谢谢”，语气极其冷淡。
　　林遥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先回去吧，有事打电话，下次不要到我家来找我了。”没想到林遥会说出这句话，宋文涓的笑容带了一丝悲伤的味道，像是所有的骄傲和张扬都在这一瞬间被击溃了。程远也没想到林遥反应这么奇怪，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林遥，昏黄的路灯映照着他脸上冷淡的轮廓，明明灭灭，眼眸深浓得像是冷冽的黑夜，没有惊喜，没有欣悦，只有一种无机质般的情绪，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耐烦。那是程远从未见到过的林遥，在她面前，林遥好像永远灿烂得像是六月的阳光，赤诚得近乎傻气，漫不经心，却是温暖而无害的，而他此刻却彰显着他的另一面，让程远感到有些陌生的另一面。
　　走去超市的一路上，程远和林遥的兴致都不算高，都有些心不在焉，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程远甚至感到了几分低落和压抑，明明是开心明朗的一天，却因为一点小插曲而乱了套。
　　结完账走出超市，已经习惯温暖空气的程远在冷风中打了一个寒颤，林遥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抬起手把本来拎着的东西放到她手边：“拿着！”程远有些莫名其妙，但想着自己什么都没拿又有点心虚，接过了袋子：“走吧。”林遥却把她的肩膀按住，把脖子上围着的灰色围巾接下来套在她的脖子上，细心地打了个结，没等程远反应过来便又把她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
　　程远心里暖乎乎的，乖乖跟在林遥后面。过了一会儿突然喊住了林遥：“阿遥，”林遥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她犹豫片刻，咬了咬下嘴唇：“你喜欢宋文涓吗？”林遥安静了下来，像是卸下了散漫的面具，眉眼间突然有了认真，有了某种更沉静的情绪，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一片沉寂中程远都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有顾客从超市门口出来，掀开门帘带起一股热风，唤醒了安静的两个人。
　　林遥忽然笑了，表情又恢复了惯常的散漫，像是什么都没走心，他伸出手揉了揉程远的头，眼中像有一道虚掩的门，语气很平淡，却又有些奇怪，像是在克制某种情绪：“可能吧。”
　　虽是不满意林遥敷衍的回答，但程远也没有开口再询问。
　　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黑完全了，家里的灯却散发着温暖的光，渲染出温馨的氛围，餐桌上铺上一次性桌布，电磁炉上桌，布碗、布筷。洗好切好的菜摆得漂漂亮亮的，盛在盘子里，肉菜分离摆上桌，各式蘸料一碟一碟地摆放整齐，熬好的老汤进锅，汤汁翻滚，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香气逐渐弥漫，热气蒸腾，两家人围坐在一起，蕖姨穿着围裙对着客厅怕了拍巴掌，对着林叔喊道：“开饭啦！”这种温馨和睦的氛围仿佛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令程远浑身发暖发软，满足的同时又有点慌张。
　　吃完饭后蕖姨煮了香甜软糯的赤豆元宵，两家的家长在客厅里聊天，林遥、程远带着程池溜到院子里，程池手里攥着名叫“仙女棒”的烟火，细细小小的一支，点燃时会冒出一团小小的、柔和的花火，让人心里涌起满满的幸福感。
　　程远的闹钟响了起来，宣告着2006年第一秒钟的到来，色彩缤纷的烟花“砰砰砰——”地冲上云霄，在夜幕中次第绽放，一朵接着一朵，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
　　程远看着此刻陪伴在她身边的少年，不由得笑弯了眼：“阿遥，生日快乐！”
　　林遥揉了揉她的头：“阿远，新年快乐，谢谢你又陪我度过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