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在恐怖游戏里降低死亡率》九九的城

3、有个头队友

　　汤祈安想过很多次自己会怎么死，甚至娱乐性地把每一种死法按舒适度大小排了顺序。其中不乏一些奇思妙想和恶趣味。但在一个恶魔游戏里和一个缩在阴暗墙角的无头尸体来一个法式断头热吻，顺便和尸体里套着的另一张脸进行脸贴脸式亲密接触，这种死法过于前卫，较为保守的汤祈安目前还未能理解其中的魅力。
　　眼看着两排巨齿离自己只有一线之差，汤祈安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向后挣去，牙齿与她的下巴险险错过，但尸体的手仍如钢钳一般攥着汤祈安的手腕。眼看无头尸的另一只手要过来抓住汤祈安，她抬腿狠狠踢向那只手，想提到了一块花岗岩一样硬，但好歹争取到一两秒时间。趁这个空档汤祈安奋力向外拉扯被抓住的那只胳膊，可尸体就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无论如何也不放手。火光电石之间，汤祈安拼命一甩，将外套甩下了没被抓住的一只胳膊，然后再往外一扯，终于把手拽了出来，但自己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肩膀着地。汤祈安不禁痛呼了一声，她感觉肩胛骨发出了很不妙的破碎声，无暇关注自己的疼痛，她用另一只胳膊撑地跳了起来，脚一直着地就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李逢轩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边跑，汤祈安心里飞速盘算着。伍自己活下来的几率明显比李逢轩要大很多，所以必须先去找李逢轩，等自己一找到她，就赶紧让李逢轩回教室避难，然后自己再去找伍，如果伍已经进了教室当然是最好的。
　　女人的笑声此刻已经停止，汤祈安发挥出自己的最快速度向李逢轩应该呆着的拐角奔去，她只剩下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了。再过几秒钟铃声再次响起，她就又会被抛入黑暗当中，进入什么也看不到的状态，在那种情况下还带着胆子小的李逢轩，想要安全到达教室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
　　可当她到达了那个拐角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李逢轩，只有另一句无头尸体，与刚刚抓住自己的那个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这一次不等尸体来伸手抓她，汤祈安已经撞了上去。然后一脚蹬在尸体身上，借力向右冲去。没跑几步，汤祈安就被脚底下突然出现的一个圆形东西绊倒在地，这一次，她感觉肺里的所有空气都被摔飞了出去。
　　哎呀，这下可糟糕了，要挂了。汤祈安躺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想着。
　　但是预想中尸体扑上来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尸体站在原地大张这脖子上的嘴，一步也没有挪动。汤祈安不解地看着它，她并不认为是自己的求生意志感天动地以至于感动了它，且不说这些年它见过多少求生意志顽强的玩家，单说它本身都没有一个用来感动的脑子！可时间不等人，昏暗的楼道也不是想问题的好地方，见好就收比较好，将疑惑抛在脑后，汤祈安再次爬了起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把自己绊倒的东西，然后被震惊定在了原地。
　　是伍的头，没有身子，只有一个头。
　　刚才在生死一刻也没有慌张，无论什么时候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的汤祈安此刻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瞬间。刚刚…不到二十分钟前还在吐槽自己说话不像人话的人……就这么死了？死无全尸，只剩下一个头，现在眼睛紧闭，脸色灰青。怎么会呢，汤祈安想，没有听到任何呼救和声响啊？看起来很强悍的伍……怎么会就这么死了？楼道里好像又发生了什么异变，奇怪的声音再次传来，可汤祈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头。
　　似乎有很久过去，可其实只有一瞬间，看着那颗头的汤祈安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那个念头荒唐无比，甚至天真的可笑，任何正常人类都应该果断将这种念头抛在脑后。但汤祈安很不巧，是个荒唐的人，所以她抓住了这个念头，相信了它。如果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试一试总是可以的，如此想着的汤祈安在自己意识过来之前，身体已经行动起来。她一把抓住了伍的头发把那个头抱在怀里，继续向前跑去，汤祈安跑着，一边有些惊叹于自己的做法，一边真诚的希望伍不要因为自己的粗暴做法而秃顶。
　　几秒钟后，汤祈安终于来到了日思夜想的教室门口，令她惊喜的是，门是开着的，她跑到门前发现有一个男人正站在门口向外看着，看到汤祈安的时候，男人挑了挑眉毛。桃花眼，与众不同染成灰蓝色的头发和即使在恐怖游戏里也要坚持的白色衬衫，是白衣年。

　　汤祈安喘着气，看着白衣年，并没有向前接近。白衣年想了一下，说：“头发的味道既不是粉丝味也不是海带味，是很恶心的血液味。”是汤祈安第一次去白衣年家说的那个笑话，汤祈安由衷的笑了一下，正当白衣年以为她要迫不及待地冲进教室，都已经准备好拉她一把的时候，汤祈安只是把手里的头塞给了白衣年，说了一句“劳烦白先生好好看管。”然后又冲进了黑暗，头也没有回，留白衣年一个人抱着一个头欲言又止。
　　把伍的头塞给白衣年后汤祈安喊道：“李逢轩！你在哪，快回教室！”正喊着，一个身影猛地和她撞在一起，汤祈安险些又摔在地上，还好她已经身经百战，非常有经验了。
　　“九十九？”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让汤祈安停止了一把把她推出去的动作，仔细一看，是李逢轩，脸上沾满了尘土，混合着泪水在脸上形成一条一条污迹。抓住她的手腕，汤祈安看着李逢轩的眼睛，头一次严肃地说：“奇变偶不变？”李逢轩本来要哭的哭声卡在半路，愣在原地，下意识接到：“图像看象限…？”
　　“两只黄鹂鸣翠柳？”
　　“………你还没有男朋友。”
　　“嗯，没问题了。”汤祈安转身拉着她一路狂奔终于跑进了教室，白衣年顺手关上了门，在门关上的一瞬间，铃声响起。三人在教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汤祈安靠在墙上努力使呼吸平静下来，李逢轩坐在椅子上似乎陷入恐惧中。汤祈安终于有功夫抬起头，发现伍的头被摆在一张桌子的正中央，好像在进行什么神秘的宗教献祭仪式。白衣年正用不知道哪里来的湿纸巾拼命擦手，本来白皙的手被擦出块块红色。注意到汤祈安的视线，白衣年笑了笑：“这位小姐，虽然很高兴为您效劳，但您能否告诉我一下，这个……这位先生是什么情况？”
　　唔，虽然说着什么“乐意效劳”但是被毫无准备的塞了一个头的嫌弃和不爽还是能感觉到啊。汤祈安暗想道，走到桌前，捧起伍的头，对着白衣年郑重其事地说：“认识一下，这是我们的队友伍。”然后对着伍介绍道：“伍，认识一下，这是我们的新队友公子小白。”
　　汤祈安如愿看到白衣年的惯用微笑一点一点变为了“请告诉我这是一个玩笑”的真挚期盼，可惜现实总是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一点点，汤祈安用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不，这就是你的队友”。
　　白衣年，白家的长子，坐拥几十亿资产的人，从小见过多少东西，他什么场面没有见识过？但就在刚刚，25岁的白衣年第一次有了“这场面我真没见识过”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就要折在这里了，队友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真的是有个“头”队友。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把表面的表情管理的很好，而且他注意到汤祈安刚才叫他“公子小白”，这是他前两个世界都在用的名字，汤祈安这么说就等于是告诉旁边的女孩他们两个认识了，她肯定能想到这一点，是这个女孩不重要吗？白衣年用余光打量着旁边的女孩，普普通通，一看就是起早贪黑的奋斗学生，家境并不贫困但也不富裕，性格好像有点唯唯诺诺。不过既然汤祈安不介意透露这一点，白衣年出于对自己合作伙伴的智商的信任便也接下了这戏。
　　“很荣幸见面，伍先生。”白衣年向那个头欠了欠身子，礼貌的说，对方并没有回应，不过他想这也不能怪对方。刚想问汤祈安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话。
　　“啊！！！！”李逢轩突然尖叫起来，同时将自己缩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不断用眼角瞄着桌子上的那个头，似乎很恐惧那个头。
　　汤祈安和白衣年对视了一眼，前者快步走到女孩身边，把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温声说：“没事了，没事了，现在是安全的，不会有什么人伤害你。”李逢轩颤抖的肩膀慢慢停了下来，白衣年适时插入了谈话：“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如果有能够帮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一双眼睛中满是真诚和善良。在一边看着的汤祈安忽然觉得白衣年是一个被亿万家产耽误的奥斯卡影帝，这台词，这眼神，这微表情，令人赞叹。
　　李逢轩看着陌生的男人，虽然白衣年的容貌被改了，但仍然是个帅哥，不自觉地李逢轩就相信了他。她低下头，咬着下嘴唇，然后终于说道：“我…刚才我在九十九姐姐让我呆着的地方呆着，一片漆黑里我正在害怕，突然听到伍他在叫我，让我过去。我就……就过去了，可我刚刚摸索过去，伍他就死死抓着我，把我往深处拖。我觉得不对就拼命挣扎，终于挣脱了他，把他往旁边一推我就跑了。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死了！我害死了他……我…我，呜呜呜…”说这李逢轩把脸埋进手里，崩溃的破碎哭声从指缝中流出，汤祈安蹲下，细声安慰着她。
　　白衣年在李逢轩看不见的角度冷眼看着这一切，刚才李逢轩说的话看似是在说伍被鬼附身或是图谋不轨，但那句“九十九姐姐叫我呆着”又分明在暗示汤祈安和伍联合想要害她。一箭双雕，可惜太拙劣了，而且白衣年刚才看着汤祈安为了找李逢轩又跑进黑暗里，如果真的想害她，只要一关门，谁都不会知道了。有点小聪明，但画蛇添足，白衣年在心里评价道，虽然谎言被识破，但她这么说的目的就很值得玩味了。正好这时，汤祈安安慰完了李逢轩，让她自己平复一下心情，两个合作伙伴在教室的另一边交流了起来。

　　汤祈安把从她醒来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尤其说了一下那几具无头尸和无头尸站在原地不动的奇怪现象。“话说，公子小白你在那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我们在哪里都没有看到你。”汤祈安看着陷入沉思的白衣年问道。
　　“这就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白衣年皱着眉头说，“我一直就在这间教室里，一步也没有离开。”
　　什么？汤祈安睁大了眼睛以示疑惑，她敢保证自己和伍把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都搜过了，不可能还藏着一个人。
　　“嗯，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一醒来就在这间教室里，我把所有的地方都搜了一个遍，不像你们那边毫无收获，我搜出了一些证件和信纸。可我这边的门是紧锁着的，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我找不到钥匙，而且只要我一靠近门，墙壁的另一边就会传来疯狂的敲打声，好像下一秒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墙而出一样，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这里呆着。这里的桌椅一开始还会莫名其妙的动起来，后来就不动了。然后在你来几秒钟前门自己开了，所以我才会站在门口。”白衣年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所以你还没有玩过四角游戏是么？”汤祈安问。
　　“是的，我连屋子都没出。”
　　“嗯……”汤祈安微笑的表情没有变，但明显在思考。
　　“还有，九十九，”白衣年压低声音，“那个女学生，你知道多少？”汤祈安抬头有些意外地说：“怎么了？”
　　白衣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知道有一个老人和狼的找人咨询家庭问题的缠缠绵绵爱情故事吗？”
　　汤祈安笑容中透露着嫌弃：“哦，东郭先生啊。”
　　“小狼也是狼啊。”白衣年看向汤祈安，意有所指地说，却意外的发现女孩眼神很平静。
　　“但小狼也会有母亲狼，也会有父亲狼，还会有喜欢的心上狼。如果死了的话，那他们会很伤心的。小狼本来会有很长的人生，会有儿女，会变老，最后自然死亡。如果我不去帮的话，那些就都没有了，所以不是我想去做，而是必须有人要做。而且我选择去救别人，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白衣年看着女孩的眼睛，里面是一片海，那片海很大很大，没有任何风有力量在里面掀起哪怕一点波澜，海有它自己的想法，有它自己的方向。他当然不认同汤祈安所说的东西，但他足够聪明，聪明到不会和别人争论这种东西。“无所谓了。”白衣年歪了歪头。
　　“李逢轩的话，我就知道她是A市，驰帆高中高二的学生。我也是第一次跟她见面。”刚说完，汤祈安就发现白衣年变了脸色，男人看了一眼后面低着头的女学生，然后看回汤祈安。
　　“公子小白，怎么了？”汤祈安不解道。
　　“我虽然对教育没什么了解，但我可以保证一下事情…”白衣年脸色有点差，“整个A市，绝对没有一所高中叫驰帆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