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在恐怖游戏里降低死亡率》九九的城

2、无头者

　　4月20日到了，白衣年坐在床上有点恍惚，但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他还是认命地换上了专门为游戏准备的运动装。家里的其他人已经知道今天他有事了，不会有人来打扰。与这个相比白衣年更在意自己的临时合作伙伴。那天汤祈安走了后，他调动了一些常规和不常规的渠道来查女孩的背景。本以为会查出什么惊人的东西，但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的简单。汤祈安，女，22岁，父母健在就读于本市B大，成绩中等偏上，无任何不良记录，家中没有过任何大变故，父母收入稳定，属于中产阶级偏高。就连那些不常规手段也只调查出她和她前男友的一些恩恩怨怨，非常典型的青春恋爱剧情，前男友3年前就已经离开本市了。简直...完美简单的有些奇怪，就连老师评语和同学评价都像复制粘贴的一样，“性格活泼”“待人友善”“像个小太阳一样”blablabla......从小到大身边都有一群朋友围着。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进入游戏？而且她在第一个世界的表现，也跟成长环境完全不符。白衣年站在落地镜前猜测着，如此简单的背景反而让他对汤祈安的怀疑更大了，这个女孩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检查着自己的衣着，有洁癖和一点强迫症的白衣年不允许自己的衣着有任何差错。说实话，白衣年生的非常好看，笑起来往往能俘获女孩的芳心，但出于某种原因对他的合作伙伴来说并不如此。
　　正思考着，白衣年面前的镜子突然变得如同一汪湖水一般，表面泛起了波澜，然后镜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向外流出包裹住白衣年，缓缓将他拖入镜子中，最终再也看不见这个人。镜子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汤祈安支直起了腰，有些晕眩之后她发现自己刚刚趴在一张课桌上，这张课桌已经破旧到可以直接送到博物馆当成文物保护起来，几乎支离破碎，上面被不知道几代学生写满了稀奇古怪的话，但大体上还算正常，没有什么特别恶毒或引起注意的话。环顾四周，汤祈安正在一间摇摇欲坠的教室，墙壁上晕开了因漏水而形成的水纹。在汤祈安的左后方还趴着一男一女，正在这时候那个男人抬起了头，正好撞见汤祈安的视线。后者有些意外地发现这是个外国人，一头较长的金发绑在头后，蓝色的眼睛有着钢铁般的色泽，此刻正冰冷地盯着她。男人身边的女孩也转醒了，是个才16岁左右的学生，甚至还穿着校服，女孩惊慌失措地四处看着，最后也盯上了汤祈安。
　　看着两个人，汤祈安突然想起昨天跟白衣年开的玩笑，说这个游戏“老少皆宜”，看起来还是不准确，岂止是老少皆宜，连国际友人都来了。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汤祈安温柔地笑着说“Welcome to the new world.”
　　“我听得懂中文。”男人开口打断了她，声音很低沉，还是标准的普通话，“不用再解释规则了，我知道。”
　　“规则？什么规则，这是哪里，你们是谁？”女学生颤抖着声音发问。“这里是地狱，我们是魔鬼，规则是活下去。”金发男人已经站起来检查桌子了，同时头也没回地说了一段堪称安慰人反面典型的话。看着女孩越来越苍白的脸，汤祈安走到她身边，尽量简洁地解释了一下情况，女孩执意要拿手机报警，汤祈安便让她试一试，不出意料，没信号。如果鬼怪世界还有警察的话，汤祈安估计报警电话也不会是110。在交谈中了解到女孩叫李逢轩，是弛帆高中高二的学生。
　　在两人说话的空挡，另一个人已经把教室检查了一遍，一无所获，此刻他正靠在一面墙上，临近着门口。
　　“先生，请问怎么称呼？”汤祈安仰起头问道。
　　“伍就行了。”显然不是真名，但除了纯新人之外也不会有人报真名。虽然游戏改变了人的样貌，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通过名字查到你，如果是有心人那就很糟糕。
　　是个有经验的玩家，做出判断的汤祈安笑着回答：“伍先生好，我叫九十九。”随后她和一脸莫名其妙的李逢轩起身走到门口。“屋里什么都没有，门并没有锁。”汤祈安向李逢轩解释着，同时看向伍，见对方并没有开门的想法，她在确认教室里确实什么都没有后对二人说：“请稍微站远一点，有可能会有开门杀。”李逢轩瞬间跑到了教室的另一边，伍却仍站在原地没动。汤祈安靠在临门的墙上将门向外猛地推开，然后快速将手缩回。
　　几秒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伍和汤祈安向外看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股股阴风吹过，带来一阵腐朽的味道。一片寂静中，好像有几声笑声传来。
　　“外面应该是个走廊吧。”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的声音突然响起李逢轩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门口，见另外两人都看向自己，她往后缩了缩脖子。“这个教学楼和我们学校差不多，好像都是很旧的教学楼拆了重装修，所以结构应该差不多。”
　　“哪个教室外面不是走廊？”伍又出声质疑，汤祈安真心希望他在外面不要是一个老师，学生的自信心还是很重要的。笑容未变的汤祈安看了伍一眼，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随后鼓励李逢轩还知道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就说出来，可女孩抱歉地说自己也不知道什么了。
　　一直靠在墙上的伍终于起身站在了门口，冰冷的眼睛盯着门外，“你们到底走不走。”
　　汤祈安止住了话头，她一直没有提出要出门的建议除了因为谨慎外还有一个原因，白衣年一直没有出现。她原以为过一会他就会找过来，如今看来这次的世界是要双线行动了。本来身为任务接收者的自己是要公布任务的，可确定为同盟的人类白衣年不在，与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陌生玩家在一起随便公开身份......这简直如同狼人杀第一个平安夜过后一个狼都没有验到就跳预言家一样刺激。可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汤祈安便尽量简洁地向另外两人说明了任务的情况，但将白衣年的部分跳了过去。
　　“四角游戏是么......看起来要分头行动了。可我们只有三个人啊，第四个人要去外面找了。”伍听完后并没有显得很意外，也没有问汤祈安为什么不早说，不知是不是汤祈安的错觉，伍甚至有点赞赏。
　　“九十九姐姐，咱们是要在这个教室里玩这个......游戏吗？”另一位倒是毫不纠结汤祈安说的是否及时这个问题。“四角游戏是要求在黑暗环境下进行的，这间教室的灯好像关不上，所以非常遗憾，”汤祈安指了指外面，“我们需要出去进行一些不利于身心健康的运动了。”李逢轩一把抓住了汤祈安的胳膊，指甲紧紧抠住，即使汤祈安隔着外套也不禁吃痛。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拍了拍对方的手以示安抚，然后询问地看向不耐烦的伍。
　　“伍先生，我们两个谁打头？如果是我打头的话就劳烦您在后面稍微看着一点可以吗？”
　　伍翻了个白眼：“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一个快矮我一头的女人在前面挡刀吧，再说你打头也干不了什么。还有，不要‘先生’‘先生’的叫了，听着很诡异，不像是人说话。”
　　汤祈安点了点头，说：“非常感谢，伍。”伍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任由汤祈安抓住了他的外套后面，令她有点意外的是李逢轩自愿走在后面，此刻正一言不发地抓着汤祈安的手。

　　伍迈开腿，走进了黑暗中，在三人都没入黑暗中的一瞬间，教室门被重重地甩上了，一声巨响回荡在紧张的空气中。李逢轩尖叫了一声，紧紧握住汤祈安的手，后者感觉手要碎了，女孩的力气大得惊人。
　　“李逢轩！”黑暗中无法看到伍的脸。但能从语气中感受到他的咬牙切齿，“如果你不想在第一轮就成为恐怖电影里的炮灰就给我闭嘴！你再叫一嗓子整个场景的鬼东西全被叫起来就真的太好玩了。”汤祈安感觉后面的女孩一瞬间没了声音。她好像......很怕伍？感到一丝违和的汤祈安温声安慰道：“好了，逢轩你可以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不会突然出现什么鬼怪的，所以尽量不要叫得那么大声，想一些好的事情，不要自己吓自己。好么？”许久后，李逢轩闷闷地回了一句“嗯”
　　三人开始向前移动，汤祈安在心中默默数着步子，一步，两步......数到十五的时伍突然停下了，“前面是面墙”他沉声说。然后像左转，走了十五步后又碰到了墙，在向左转十五步同样如此，最后向左转十五步，再有一个拐角后汤祈安出声道：“我们又回到原处了。”刚才她的左手在狭窄的走廊里摸到了刚才的教师门。三人沉默着停下了，汤祈安感到了一份不自然，这个场景太简陋了！只有一间教室，教室外一圈窄的可怜的走廊，没有楼梯，没有窗户，什么都没有，简单的奇怪。汤祈安回忆起自己和白衣年认识的那个世界是在一个医院里，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都布满了各种诊室，稍不留神就只能等死，杀人狂魔和死去的病人在每一个黑暗的地方注视着你，等待着将你撕成碎片。以她目前对这个游戏的了解，不可能越往后越简单，这个场景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汤祈安的思路，似乎有几十年未曾有人打响这个铃，声音尖厉无比。这铃声并没有响一阵就停下，而是越来越大声，使人耳膜作疼。“这应该是让我们赶紧到位的！李逢轩你就呆在这里，一会铃声一停就往前走！”伍大声叫喊着勉强盖过了铃声，然后和汤祈安一起跑向下一个拐角。汤祈安站定后伍跑向左边。铃声戛然而止，汤祈安估计伍也就位了。在一片被刚才的声音衬托得格外安静的黑暗中，汤祈安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适应了黑暗，从完全看不见到勉强看得清走廊的轮廓。跟她的判断一样，走廊上空无一物，但身边的墙壁上有很多涂鸦，密密麻麻整墙都是，几乎看不到空隙。汤祈安把脸凑到墙前辨认才发现那些涂鸦都是一个东西。
　　眼睛。
　　笔触拙劣如同三岁小孩的涂鸦，但放眼望去那些眼睛中都包含绝望和怨毒，整墙的眼睛好似无数亡灵窥视着活人，还未等她再好好看一眼，尖锐的铃声再一次响起，距离上一次铃声只过去了二三十秒的时间。汤祈安的眼前再一次一片漆黑，她这才明白不是眼睛适应了黑暗，而是游戏给的反应时间，正在这时，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应该是李逢轩，汤祈安心想着，没想到她的胆子还可以，没有像汤祈安的最坏打算一样吓到不敢动。这样想着，汤祈安轻轻捏了捏肩膀上的手以示鼓励。放在肩膀上的手滑下紧紧抓住了汤祈安的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开了。
　　汤祈安开始向前走，脚步声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心上。但她没有害怕或是胡思乱想，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问题：李逢轩的指甲是不是...变长了？刚在她使劲抓住自己的胳膊的时候感觉和教室里那一次不一样，指甲至少变长了一倍，而且她的手冰凉的像死人。手凉可以解释是紧张，指甲怎么解释？还是说......那个正在自己背后盯着自己的，已经不是李逢轩了。十五步的距离很短，汤祈安已经走到了伍的身边，她轻轻怕了一下男人的肩膀，正当伍要迈开步子的时候，汤祈安又拉住了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注意李逢轩。”黑暗中看不见伍的表情，但他肯定听见了。伍再一次向前走去，汤祈安站在墙角，见过了一会什么也没发生，于是向后靠去，然后停在了一半，就在她的身后，有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依靠在墙上。

　　汤祈安没有转身，也没有任何动作，但神经紧绷，一直保持的笑容也变为了面无表情。她很确定刚才三人一起走了一圈走过这里的时候没有这个东西。深呼吸了一下，汤祈安的手向后伸去碰到了这个东西，它没有任何反应。再更用力推一下，还是没有反应，于是汤祈安转过身，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从下到上勾勒着它的轮廓，直到她摸到了它的手。
　　这是个人！
　　得出这个结论的汤祈安并没有停下动作，手，胳膊，肩膀，脖子，当她再往上摸的时候却摸了个空。没有头...这具人形的东西没有头，汤祈安往脖子断了的地方摸了一下，沾了一手滑腻的液体，她把手凑近鼻子闻了一下，腥臭恶心，但不是血液的味道，反而更像...口水？汤祈安嫌弃地把手在墙上抹了一下，动作半途又止住了，墙壁上多出了许多突起，密密麻麻整墙都是，墙也不再是冰冷坚硬的触感了，而变得柔软，像...人的皮肤一样，还是腐烂的皮肤！连忙将手甩开，汤祈安猛地看向伍离开的方向，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一个问题浮上汤祈安的心头：这具尸体是在刚刚突然出现的，还是早就有了，伍一直靠着它？如果说自己后面的“李逢轩”可能不再是李逢轩了，那刚才自己提醒的那个，是伍吗？
　　虽然汤祈安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感觉那个“伍”好像没有走，他可能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注视着她，盯着她。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仍然没有人咳嗽，也就是没有人走到一个空的墙角，可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有三个人，伍应该已经走过两个空的墙角了。可他一次也没有咳嗽，那么，多出来的那些墙角站着的是什么东西？现在正在走廊上走着的是什么东西？
　　一千个疑问飞速闪过汤祈安的脑海，这个场景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楼道了，异变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经开始。突然，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女人的笑声，这声音若有若无，一开始只是轻笑，然后笑声逐渐变大，其中意味也从愉快变为了彻底的疯狂，仿佛是对所有活人的怨恨和妒忌，歇斯底里的狂笑不再像是人类的笑声，而更像是某种动物的嚎叫。这些倒不是汤祈安关注的问题，她关注的是这笑声离她越来越近了，是从李逢轩的方向传来的，更致命的是通向伍那边的走廊墙壁上发出了什么东西爬行的声音，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在用四肢飞速从墙壁上爬来！
　　不等汤祈安做出任何动作和决断，仿佛是雪上加霜的催命铃声再一次响起，她刚刚能看到一点东西突然手腕就被后面的一只手死死抓住，她猛地回头，发现刚才怎么都不动的尸体伸手抓住了她！
　　在尸体脖子断掉的部分并不是她所以为的断口，而是一张巨大的嘴，两排锋利的牙齿上不断滴下暗红色的液滴，近在眼前的牙齿突然向外张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把尸体撕开而出。在那张“嘴”的正中央有一张腐烂的人脸，汤祈安与那张脸面对面，即使是在这么昏暗的环境里，她也能看到那是怎样一张扭曲的脸。本该长有眼球的地方只有两个血窟窿，脓血不断向外涌出，那张大嘴的口水沾满了这张脸，已经跟高度腐烂的皮肤无法在脸上呆住，几乎像粘液一般顺脸滑下，露出里面的肌肉和森森白骨，烂黄色的液体顺着巨齿滑下，有不少滴在了汤祈安手上，引起一阵灼烧的痛感。那张人脸扭动起来，正对着汤祈安，虽然它没有眼球，但汤祈安能感觉到它在盯着自己。随后人脸冲她狞笑起来，不堪重负的嘴唇终于掉了下来，露出一排牙齿，已经张到极限的大嘴整个向汤祈安的头罩了上来，在她的视野里只有那一张扭曲腐烂的人脸快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