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子》葛鹿台

33、触，触手怪？

　　“老板娘今日有空？”李昭诧异，“也好，孤也有事想讨教。”
　　“阿昭，”白泽从锦被中探出头来，笑得十足谄媚，总睁不开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别忘了找老板娘讨那个。”

　　“放心，少不了你的。”李昭失笑，唤来护卫。他本想让他们先带着酒菜回府，莫让杨朗久等，可转念一想，又揣回了袖中——赔罪么，还是应该有些诚意。

　　酒博士引着李昭穿过幽长的走廊，路过的雅间皆是静悄悄的；另一侧虽挨着楼梯，无尽喧闹却传不过来——醉花阴的老板娘青倦烟喜静，这三层，设了重重叠叠的繁复法阵，隔绝外界声响和气味。

　　李昭忽然有些头晕，许久没有来，这里的香气，似乎过于清冷了，还掺杂了林间松柏和山岚的味道。不难闻，只是有些奇怪。

　　他不知道，落后他半个身位的酒博士后脑裂开，一条墨绿色的粗长触手从那里伸出，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背上。

　　李昭的头脑愈发昏沉，竟把走廊尽头老板娘青倦烟的房门看成了一条巨蟒，正张着大嘴试图把他吞下。把他惊出了几滴冷汗，握拳暗自调息。

　　酒博士的触角越伸越长，连那张俊美的脸都带了些狰狞。可惜，李昭忙着调息，不曾看见。

　　“殿下！”从大蟒的嘴里，跑出了一个身影，圆乎乎的脸上满是惊恐，“殿下！！你背后！！！”
　　李昭猛地惊醒，反手抽剑，秋水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精准地削掉了那根触手，顺便把那包藏祸心的酒博士捅了个对穿。

　　“你是什么东西？为何行刺殿下！”出声解围的正是大皇商王竹喧的弟弟王世卜，他本是受兄长所托，来给老板娘送礼物的。可来得不巧，老板娘午睡未醒，他也不好多留。正要走的时候，见着了这妖物害人的可怖一幕，及时示警，倒是刚好救了李昭一命。

　　酒博士虽被重创，一时之间却没有死，冒绿水儿的眼睛怨毒地瞪着李昭，渐渐没了神采。

　　“殿下，你怎么样？”王世卜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李昭，关切道，“可需要叫人来？”
　　李昭摆手，面色有些发白，借力稳住身形，低声道：“不必声张，处理了便是。”

　　“不妥，”一个云遮雾绕的声音飘飘摇摇传来，“冤有头债有主，我这醉花阴小门小户，可背不起许多怀疑。”
　　随着话音，一位身着墨绿长袍的美人不疾不徐走了过来，步态摇曳生姿，直让人担心那纤细的腰肢能否载得动那呼之欲出的饱满，又能否带得动那蜜桃一般的圆润。

　　“老板娘，”王世卜乖巧打招呼，“谁敢怀疑您呐，我们王家可第一个不同意。”
　　李昭笑而不语，只是轻轻摇头。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却被这腌臜小妖坏了兴致，”老板娘青倦烟递出一跟细白纤长的手指，作势欲扶，“不知，可愿让我弥补一二？”

　　王世卜差点按捺不住想给大哥发传信纸鹤的冲动，忍不住在心里呐喊：“哥，快来啊！老板娘大概是看上殿下了！！你可比不过殿下啊！！！”

　　“想刺杀孤的，太多了。老板娘您闲云野鹤惯了，此事，自然与您无关，恐是那不开眼的小妖混了进来，想从孤身上得到些什么。孤还有事，就不劳烦您了。”

　　“太子殿下这可就见外了，”青倦烟没有收回手，反而顺势拂过李昭的腕子，将他拉了过去，险些撞个满怀，“是我醉花阴招待不周，还请跟我来。”

　　王世卜下意识扯住太子殿下，心里的小人儿已是泪流满面地嘶吼：“哥哥哥哥哥快来啊，场面控制不住了！！！”

　　“既然如此，也罢，那孤就叨扰了。”李昭站直了身子，笑着拍拍王世卜的胳膊，“世卜莫慌，老板娘阅人无数，瞧不上孤的。”

　　王世卜尴尬，却也放下心来，毕竟殿下见多识广又一言九鼎。

　　青倦烟笑弯了眼，眼角漾开细细的涟漪，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王家小子的傻弟弟。直把他看得烧红了脸，才不再逗他，挥挥手，让他自己去吃酒。

　　面对突生的异变能做得到平静应对的少年人，罕见地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他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更加深刻地担心起自家除了着实有几个钱以外似乎没什么其他优势的哥哥，同时暗暗琢磨以后得更勤跑着点儿，毕竟，看老板娘对殿下的态度确实不一般。

　　“阿昭，”青倦烟拉着李昭进了屋，示意他坐下，“你可知，自己中了噬魂虫？”
　　李昭一怔，近日种种忽然就串了起来——变异人，苏畅和成溪，还有遇袭的圆圆，以及前几天被操控的贞艺。

　　他迟疑地开口：“媒介，莫不是那玉牌？”
　　“不错，只是成溪和苏畅，有些无辜。”青倦烟幽幽叹气，对他诉说来龙去脉。

　　“那年，苏畅带着成溪来找我，说了路先生和噬魂虫的事。我那时施法帮他们压制住了，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只是，一个朔日，路先生来了，他再次催动。”
　　“那噬魂虫，分裂了？”

　　“正是，我本以为噬魂虫被苏畅渡了过去，心芽便被拔除了。却不知，成溪才是第一宿主。那夜，苏畅的元神被虫妖啃食，在我们面前，变成了虫妖。现在想来，怕就是那个时候，成溪心中的噬魂虫得到极大的能量，便分裂了，悄悄附在了那玉牌上。”
　　“后来种种，你都知道了。这噬魂虫拔除不易，可你只要不轻易动情，不至于发作。”

　　“青姨，您说的，我都明白。”李昭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红云，“只是，情之一字，半点不由人。”
　　“也罢，痴儿，我先为你压制，再慢慢拔除吧。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般动人，竟让你动了心？”

　　“是我义妹，她在鹤鸣山救过我一次，我见她无依无靠的，便邀她到府上暂住。可这一住，”李昭笑意更深，心中的噬魂虫也跟着扭动，疼得他捂住胸口。

　　“这一住，便把我们阿昭的心勾了去，”青倦烟一边调侃一边施法为他压制，“这心动的滋味儿，可好？”
　　“甘之如饴。”李昭汗涔涔的脸上仍绽放笑意，“多谢青姨。”

　　“只是，阿昭啊，你的母亲，也罢，你和你父母如出一辙，我劝也没用。”青倦烟轻轻摸摸他汗湿的发，让他像小时候一样靠在自己肩头，“这噬魂虫，连苏畅和成溪那样的大妖都受不了，更何况你，唉。”
　　“青姨不必担心，我有分寸。”李昭小狗似的蹭蹭她，“还有一事，白泽那个假道士，前几日为了救芮四白，炼了两枚赤金丸，青姨，可有什么好酒好药给他补一补？”

　　“呵，你们这两只小狗，我这的好药和好酒大半都进了你们嘴里，”青倦烟忍不住揪他耳朵，“白泽那个货，还有他师父和师妹，前几年险些把老娘的库存喝光。罢了罢了，把轻烟给他一坛吧，好歹是为了芮四白那个小丫头。真不知道我是造了什么孽，惹上你们这些小冤家。”

　　李昭没再说话，只是眷恋地靠在青倦烟身边，深深吸了一口青姨身上甜而不腻的花果香，被勾起了许多年幼时的美好回忆。

　　“不过，阿昭，”青倦烟轻轻拍着李昭的背，顺便帮他清理干净刚刚被触手弄得一片黏腻的衣服，“那玉牌，是上古时期的物件，能够保存人的记忆，滋养心魂，于人修行也有些好处，你不妨把它带在身上。”

　　“青姨，那玉牌是成溪给圆圆的，我可不要。”李昭伸了个懒腰，“我哪能抢人家小姑娘的东西。再说，噬魂虫已经种在了我身上，玉牌本身便没有危险了。圆圆还不会多少法术，她拿着防身也是好的。”

　　“满脑子都是圆圆，你就这么喜欢那姑娘？那就更要注意平心静气，别给噬魂虫可乘之机，小情种！”青倦烟忍不住敲在他头上。

　　李昭揉揉既不痛也不痒的额头，跳了起来，嬉笑道：“青姨啊，王家那个大皇商才是真正的情种，我可比不上。瞧瞧，这都是什么礼物，嚯，这大红珊瑚，父皇寝宫里可都没有成色这么好的；呦，这是赤焰灯？壁炉？？我费了不少力气给白泽的那盏，跟您这个一比，连个小孙子都算不上啊。”

　　平地风起，把喋喋不休的李昭卷了起来，直送到停在醉花阴后门的云车里。

　　“啧啧，青姨还是这么害羞，我看王竹喧还不错嘛，心多诚。”李昭嘟嘟囔囔，云车外的护卫面面相觑，有些担心殿下是不是还没有醒酒，回府的路上可得稳着点驾车。

　　帝都风云诡谲，暗处，不止一双眼睛窥伺着，耐心等待他露出破绽，再鲸吞蚕食。
　　无论是李旭，还是他背后的丞相外祖家，亦或是蠢蠢欲动的妖族，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仿佛一群闻见了腥味儿的苍蝇，凑到一起，也无非是恶心人罢了。

　　李昭又笑了起来，寒星似的眼中眸光闪烁——刚才的“饵”，希望他们还满意。
　　他更希望，待会儿回府，圆圆能对罗浮春和糟鸭掌满意。
　　想着暖洋洋的圆圆，他的心里，像被天边的金乌啄了一口，又酸又涨，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