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相皮影戏》杜鹃雪

7、住下

　　邵贤身上那突然出现的森冷气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跟玩儿似的，一下子从冷漠的孤狼变成了懵逼的哈士奇。

　　“第一，你今天早晨邀请过我，第二。”顾崇另一只手揪起邵贤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险，若是来的怨灵再多一点，你就死了！”还有，你可是重要的线索。

　　“好......好”邵贤缩着头，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顾崇昧了眯眼，放开了邵贤，接着问：“那三个怨灵是谁？”

　　“几个朋友。”邵贤心有余悸地整整自己的领子，眼神黯淡下来，“车祸，就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顾崇无言。

　　怨灵和真正的灵魂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无论生前是多么高尚的英雄，若是剥离怨灵，都会变成这样的怪物。再好的朋友都会有怨恨的，哪怕只有一点羡慕，也会演变成怨恨。

　　这再正常不过了。

　　顾崇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每次见了，只能沉默。

　　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邵贤的眼神又变了，有着恰到好处的谦恭，他露出十分商业的微笑，用服务员一般优雅完美的声音说：“大人住朝西那个房间吧，不用收拾，被褥什么的都有。”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顾崇本来不是什么厚脸皮的人，恰恰相反，他的脸皮薄的很，不过能演一点，刚刚要求住在邵贤家实属超常发挥，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再怎样他也不能留在这里了。

　　他只能用略带抱歉的声音说：“多谢，我这就走。”

　　邵贤的笑容无懈可击：“不必，大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顾崇走出去，关上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

　　久久在寂静中回荡。

　　待顾崇走后，邵贤靠着墙，慢慢，慢慢地滑倒了地上。

　　他是在没力气了。

　　什么爱恨情仇，实在是太累了。

　　明明身上现在没有了伤痕，但是死亡三次的痛苦还留在脑海里，他感受到的原主的怨恨是那么清晰。

　　原来他们是怨的啊，怨得如此深，恨不得拖他下去。

　　可是为什么今天才来呢？

　　邵贤茫然地看着手，月光不甚分明，却还能看出来这双手在微微发抖。

　　真是的。

　　讨厌死了。

　　他看着看着，手就不再抖了，恢复了平稳，他好像已经硬生生地把所有感情封起来，眼神恢复了漠然，把视线从手上移开，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叹了一口气。

　　好了。

　　好了。

　　没事了。

　　房间里似是有回声，一片寂静之中，如幽潭水波般回荡，回荡，然后归于平静。

　　顾崇坐在邵贤的屋子里，陷入了沉思。

　　别的不说，就他这救命之恩，来得有点匪夷所思。

　　从前到后，他好像没有发挥任何实质性的作用，那个骷髅究竟是来阻止他带走怨灵的，还是来找邵贤的？

　　如果是来找邵贤的，结合起它拖延时间的举动，它又想干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它是为了让邵贤吸收那三个怨灵。

　　它所图是什么？为什么后来逃走，为什么留下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又是做什么的？

　　顾崇懊恼地握紧了拳头，该死，竟然什么也没做到。

　　他现在使用凡身，法力自是十不存一，若是在凡间恢复法身，就会招来诸神的注意，他此行的任务就极难完成了。

　　因为他的一时犹豫，竟把一个凡人牵扯其中，真是失败。

　　只是这个凡人邵贤，真的只是个凡人吗，他为什么会一眼认出他的判官笔，又对今晚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那么淡定。

　　短短几天，发生在邵贤身上的事情就这么疑云重重，他原来来人间的目的也有了眉目。

　　不错，顾崇来人间的目的正是在今晚现身的怨灵，只是怨灵的这种形态闻所未闻，恐怕这次的任务是不简单了。

　　说到底，要不是怨灵的存在不能让别人知道，干嘛要让他一个文官出来干这种活。今晚若是哪个武官在，哪里能有这种结果。

　　清早。

　　邵贤从一大堆棉花中醒来。

　　唔……真的是棉花，昨天晚上只剩棉花了，不然还能去顾崇屋里搬吗，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加懒，邵贤还是睡在了自己已经破破烂烂的床上。

　　邵贤坐起来，掀开自己满是血污的衣服看了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昨天晚上的伤口经顾崇治愈，并没有任何的效果，又出现在了他身上，毕竟怨灵融合可不是简单的受伤，什么治愈术都没有用，只能靠自己愈合。

　　他看看一片狼藉的房间，本想收拾收拾，但还是放弃了思考。

　　不能请人收拾啊不然会传出什么恐怖的鬼故事的可是好懒啊……

　　他简单拿绷带裹了一下腹部的伤口，找出一件新衣服穿上，高领竖起，照了照镜子，确定不会有人看出来后，缓缓拉开了门把手……

　　然后被门后面无表情的顾崇吓了一跳。

　　“大大大人，你大清早站我门口干什么？”邵贤结结巴巴地问。

　　顾崇皱着眉头看看这人，感觉真是不可理喻，昨天晚上不是很安然自若吗，今天早上又是发什么神经。

　　“你去哪？”顾崇鼻子动了动，眼神一凝，“有血腥味，怎么回事？”

　　邵贤闻言，僵硬地笑了笑，“我要去工作啊，今天接了个广告，昨天晚上留的血吧。”

　　顾崇仔细闻了闻，眉头皱得更深了：“新鲜的还是隔夜的我能闻出来，又受伤了？”

　　您老人家是狗鼻子吗！还隔夜的这又不是饭菜！邵贤一下子没话说了，委屈巴巴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昨天的伤，没法被治疗。”

　　顾崇问：“那你只能自己恢复了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没有没有，好的差不多了。”邵贤忙摆摆手，“我真的要走了，田姐要来接我了。”

　　他赶忙穿鞋，却发现顾崇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一脸理所当然。

　　邵贤僵硬地指指外面，不可置信地问：“你要跟我一起啊。”

　　顾崇点点头。

　　“我要工作的，而且没法和别人解释你是什么人啊。”

　　“没事”顾崇转了转手里的符，“到时候，只有你能看见我。”

　　“啊……啊”邵贤虚弱地应着。

　　顾崇脸色十分不善，若是他不跟着，这个傻子死在外面怎么办。

　　邵贤无奈地顺手往脖子上围了个围巾，戴上口罩，抬脚走出了门，“算了，你还是跟着吧，我会跟别人解释的。”

　　邵贤走在前面，拢了拢自己的毛巾，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越来越有意思了。